母親反對戀情我帶全部積蓄投奔男友,進家門的一刻我卻驚覺被騙慘

母親反對戀情我帶全部積蓄投奔男友,進家門的一刻我卻驚覺被騙慘

1.三個女人一臺戲

她一邊摘了圍裙,向自己的臥室走去,一邊繼續對她的女兒梅素素嘮叨著。梅素素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心裡有小小的陰謀將要得逞的竊喜。

她的床頭邊上放著一疊衣服,都已經素舊發白了,但洗得很乾淨。她從中間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件黑色底白格子的外套。梅素素知道,那是她的錢包,她總是喜歡把她所有的錢放到那件衣服的口袋裡。好像這樣做,睡覺才會踏實。

老實說,梅素素並沒有覺得多奇怪,她已經習慣了,見怪不怪了。就像習慣了她“你知道多少多少錢可以買多少什麼什麼”的句式一樣,當然了,“什麼什麼”多是一些蔬菜水果,這是媽媽每天都在盤算和計較的東西,是她的功課。

她從口袋裡捏出一疊錢來,數了五百塊,又數了一遍,連連嘮叨著“你看,你看,錢又沒了”,一邊把剩下的錢放回口袋裡,她拍了拍口袋,像那些錢是劫後餘生的,它們受了驚嚇,需要她安慰似的。她最後把那件衣服重新疊好,放回到它原來的位置。

那些衣服是靠床內側,牆的那一面放的,所以,她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整個人是趴在床上的。梅素素被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媽媽那亂糟糟的頭髮,鬆垮垮的肩膀和肥大的屁股。她難為情地把頭扭到一邊,小聲地說道:“媽,你注意一下形象。”

她轉過身,看著她的女兒,“我怎麼不顧形象了?你以為我不想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邁著小碎步,偶爾翹著指頭喝一杯咖啡,就用掉一個下午?那樣子,誰供你們姐妹兩個讀書?你還在伸手跟我要錢呢,就看不起你媽了?你姐姐都工作了,都交給我錢了,都沒說我什麼。你爸爸死得早……”

梅素素不耐煩地想,她又開始了。她或許從梅素素的表情裡看到了什麼,突然像被扼住喉嚨一樣沉默下來,什麼也不說了,把錢摔在床上,回到了廚房。梅素素知道她是生氣了,她平時是個不折不扣的話癆,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沉默下來。或許她不是生氣,她是傷心了。自尊心?怎麼可能,那麼大條的一個媽媽。

冬天的時候,她常常嘴裡咬一根皮筋,一手扒拉著頭髮,一手提著保溫桶,穿著秋褲就出門去,也不怕冷。她總覺得最上面的一層牛奶是最純淨,營養價值最高的,所以賣牛奶的吆喝聲一響起,她就衝鋒陷陣一樣,總是這個筒子樓裡第一個跑出去的。在打牛奶的時候,麻利地用空出的另一隻手綁好頭髮,開始討價還價起來。

最後付錢的時候,故作驚訝地說:“哎呀,還差五角錢,算了吧,都是老顧客了。”說完,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拎起保溫桶就走。

聽到背後那句“天哪,碰到你這樣的女人,我們生意還怎麼做啊”就當做是誇獎,兀自咯咯地笑起來。就是這樣的媽媽,她會為自己的女兒一句“你注意點形象”傷了自尊?不可能的。

除了很早就因為去世而退出自己生命的爸爸,梅素素還有一個姐姐。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她們一家子剛好湊夠一場戲。但她知道,自己永遠是最黯淡的那一個。媽媽是實力派,姐姐是偶像派,只有自己兩面不沾,很多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媽媽的女兒,姐姐的妹妹。

就連現如今肥胖邋遢不顧形象的母親,認真地打扮一下,在她的那個年齡層的女人裡,也能混箇中年美女了。她的姐姐當然不必說,在本城的一個大學裡讀大四,已經開始實習工作了,成績好,長得漂亮,又沒有美女一貫的冷漠,整天嘻嘻哈哈。

她總是忙忙碌碌風風火火的,忙著工作,忙著戀愛,忙著享受生活。總之美女總是忙,你沒事,事也會找你的那類人。

所以這場戲裡,如果她跟媽媽的對手戲是語言上的,那麼跟姐姐完全是肢體上的。並且多數是姐姐一個人在演,並且也不是有意地演。她不需要演,單只是她這個人的存在,對梅素素來講,就已經是個比較,是個威脅,是個諷刺了。

梅素素是個胖女孩,胖就胖吧。胖女孩皮膚不是一般都很白嗎?但她偏偏又不是,胖女孩不是一般都被形容為“善良的”“可愛的”嗎?但她偏偏又不是,她黑黑的,整天沮喪著臉。人們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大朵陰雨雲,憂愁的,不安的,這讓梅素素更加沮喪。跟在家裡的情形好不了多少,她在學校裡也沒有朋友。

2.獨自等待

梅素素讀高中,她的學校離家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高二一開始,媽媽就果斷地給她辦了寄宿,說是跑來跑去太浪費時間了。於是,每天跑來跑去的梅素素改成了每星期回家一次。

梅素素這次回家,跟媽媽要了五百塊資料費,並推說功課忙,週六一大早,就回學校去了。她撒謊了。學校壓根沒有收什麼資料費,她也沒有回學校,她還提前跟學校請了三天病假,加上這個週末,她有五天的時間。

五天的時間,足夠一場簡短的旅行。梅素素走在這個北方初夏的小鎮,自豪地對自己說:“我就要到南方去了。”

她的挎包裡是連衣裙,還有一雙嶄新的高跟鞋,是她從姐姐那裡偷來的。這雙鞋子把她的挎包撐得鼓鼓囊囊,像一個嶄新的還未出生的小嬰兒。

一切都是這麼美好。南方啊,梅素素長這麼大,從沒有離開過這個北方的小鎮,更沒有去過南方。在她的想象裡,南方是個有流雲,有飛鳥,有碧水,還有鮮花的地方。他說,廣州現在已經很熱了,記得要帶夏天的衣服哦。

他是梅素素在網絡上認識的朋友,梅素素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麼,只知道他叫“獨自等待”。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正兒八經地聊天了,要麼是,上來就來一句“美女,讓我看看你吧”,然後沒有了下文。但是,這個人卻是個例外,他只安安靜靜地跟梅素素聊天。

他說,他剛剛大學畢業,正在找工作。他說,他現在處境很糟糕,可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們聊得很好,在網絡裡,梅素素一點也不自卑,一點也不緊張,她妙語連珠,很幽默。他說:“梅素素你真是個有魅力的女孩,你來廣州玩吧,我當導遊。”

梅素素就說:“你不怕我長得跟梅超風一樣的嗎?我不是個漂亮的女孩。”他說:“誰在乎你長什麼樣子啊!梅素素,現在像你這麼有趣的女孩真是太少了,你來吧。你來吧,我等你。”

她對自己說:“梅素素,你還等什麼啊?想著自己像一隻候鳥一樣,走那麼遠的路,去看一個自己喜歡的好朋友,你不覺得開心嗎?”

梅素素站在北方小鎮還有點陰冷的街道上,看著忙忙碌碌的人們,輕輕地笑起來,她不會知道,那一刻,她其實是個多麼漂亮的女孩啊。她從挎包裡拿出姐姐的高跟鞋,小心地放到地面上。她脫下自己沾滿灰塵的髒兮兮的帆布球鞋,猶豫了一下,用力地把它們扔進了垃圾桶。垃圾桶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響,好像在用力地跟她說“再見再見”,是的,我就要去南方了,梅素素想到。

她把腳伸進那雙嶄新的紅豔豔的鞋子裡,她搖搖晃晃地走起來,感覺自己好像是在撲稜著翅膀要飛起來的小鳥,那麼輕盈。

那輛駛向南方的綠皮火車,像花瓣裡的那根碧綠的花柱,在風裡微微抖動著,從北方緩慢地開向南方,它該醞釀了多少天南海北的愛情啊。

因為梅素素走得太匆忙了,她只能買到去廣州的站票,但是她卻那麼開心。她看著車窗外,那些風景從北方光禿禿的樹木,到綻放出一絲綠意,再到南方枝葉寬大,花團錦簇的植物。她突然覺得,她並不是站了二十多個小時才到廣州,她只是用了一朵花開的時間。

她早已經在火車上換上了她那件漂亮的連衣裙,當然還有她的高跟鞋。她站在廣州炙熱的陽光下,身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她欣喜地迫不及待地給“獨自等待”打電話。他說:“等我,等我,不要急,站在出站口,我十分鐘就到。”

這是梅素素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清脆悅耳,又有一點沙啞,對,就是這種感覺,像是一把細軟的沙子灑在瓷盤子裡的聲音。

梅素素給自己買了一支冰激凌,那時候是中午時分,出站口沒有一點陰影,但是她矢志不渝地站在那裡,輕輕舔著她的冰激凌。她怕“獨自等待”不會第一眼看到她。溼淋淋的陽光像小狗的舌頭一樣舔著她,這個時候的梅素素才開始有一點點疲倦。她在火車上站了二十多個小時,她沒有睡覺。但她的疲倦是甜蜜的,慵懶的,像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一撥一撥的人群湧向出站口,然後慢慢地散去。天上還是一片明媚,就下起雨來了,不一會兒,地面上就溼漉漉的了,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有當地的中年女人舉著牌子向她靠近,熱絡地跟她搭話。梅素素聽不懂她們說什麼,但她看到那些小牌子上一律寫著“住宿”之類的,她輕輕地搖搖頭,笑著對她們說:“我有人接,他一會兒就到了。”

梅素素開始幻想“獨自等待”帶她去看電影,梅素素很久沒有跟別人一起去看過電影了,最近一次還是在兩年前,姐姐帶她去的。梅素素幻想著她跟“獨自等待”手拉手穿過熙熙攘攘的夜市,梅素素不知道廣州有沒有夜市,她把自己小鎮的生活剪貼過來。梅素素喜歡夜市,那種吵鬧的,散發著小吃攤柴米油鹽味道的夜市。

在那裡,“獨自等待”會停下來問她,你要不要吃烤魷魚,烤龍蝦,很好吃的。梅素素驚恐地說道:“不要,不要,會胖的吧。”他大聲地笑起來,對梅素素說,怎麼會,就算胖也沒有關係啊,你怎麼樣都好看。

又有一撥人從出站口湧出來,把梅素素吞沒了。穿著高跟鞋的梅素素被急匆匆的人群撞得有些左右搖晃。梅素素這才驀然發現,都已經是暮色四合時分了。“我十分鐘就到”的“獨自等待”還沒有到,梅素素從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機,她還沒有撥出去那個號碼,就已經忍不住哭起來了。梅素素並不是個傻女孩,她其實早就已經明白了。

她學習成績很好的,這也是她可以很順利請到病假的原因吧。可能是信號不是很好的原因,手機屏幕上一直顯示“撥號中”,最後終於是那個毫無懸念的“您拔打的號碼已關機”。誰才是真正的“獨自等待”呢,梅素素?她想。

她再也沒有第一次撥打他號碼的那種緊張和忐忑了,她一遍一遍地撥著他的號碼,聽到一遍一遍的“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她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夠了,梅素素,不要再丟人了。”可是,她還是一遍一遍地撥著,既委屈又憤怒。

然後是無邊無際的平靜,颱風過境一樣,很狼藉,但是很平靜。她對自己說,梅素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突然覺得這句話有一些熟悉。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一切似曾相識的東西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傷害和安慰。傷害和安慰,是可以同時存在的。“獨自等待”對她說過,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3.一棵綠色的草

梅素素有些不知所措地坐下來,坐在臺階上,靠著牆壁。她從來沒有過那麼深的睡意,她一閉上眼睛,就像拉上拉鍊一樣,再也不想睜開眼睛了,她就這樣睡著了。

梅素素又看到了媽媽,她一如既往地不注重打扮,從廚房裡端出一鍋菠菜豆腐湯來。她對姐姐說:“看到沒,這裡面的海鮮是我今天下午買來的,非常便宜,因為是最後剩下的,很多隻有貝殼,沒有貝肉了,但是,買來做湯,可真是新鮮,又有營養。你嚐嚐。”

她開心地盛了一大碗給姐姐,滿是期待地看著,等著姐姐的反饋。姐姐什麼都沒說,只是眯起眼睛,很享受地喝著她的湯。這可比說什麼都管用,媽媽滿足地笑了,姐姐一向會哄媽媽開心。梅素素把碗伸給媽媽,說:“也幫我盛一碗吧。”

媽媽突然變臉道:“你不是不喜歡喝的嗎?啊?”她的臉越來越近,逼視著梅素素,就像一塊沉悶的布料蓋過來,梅素素大呼一聲醒了過來。梅素素只是做了一個夢。

她醒過來之後,並不是渾身舒爽的,相反的,她感到頭腦昏昏沉沉,腰痠背痛,腿也開始腫脹起來。更要命的是,她的肚子不停地咕咕叫著。梅素素對自己自言自語地說道,是該找個地方吃飯了,她在火車上總是吃不進去,那裡人太多了,讓她覺得很不自在,並且她是站著的。她只吃了一個蘋果,喝了一瓶牛奶。

她感到她的下半身有些麻掉了,她艱難地站起來,本能地抓了抓她的挎包帶子,可是,有哪裡不對了,不是那個力道,也不是那個重量了,她低下頭看了看,她的手裡只有一節書包帶子了——她的挎包在她睡著的時候,被人偷走了,那裡面有她的手機,潤唇膏,洗漱用品,幾瓶脫脂牛奶,幾件衣服和所有的錢。

那一刻,她沒有怨恨“獨自等待”,沒有咒罵那個小偷,她只是很籠統地開始討厭廣州,討厭它炙熱粘膩的天氣,討厭它繞口的廣東話,討厭它面無表情的建築……她對自己說,梅素素,這輩子我再也不來廣州了。她說完這句話,又蹲回到原來的位子,把腦袋埋在雙臂之間。

她的肩膀一顫一顫的,她的哭聲溶解在她的雙臂裡,沒有一丁點聲音。已經是深夜了,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只有遠處火車行駛的微弱的聲音,似有似無地傳來。

好像不管什麼事情,只要是在晚上發生,便覺得不是那麼急迫了。事到如今,梅素素反倒覺得無所謂了,一切就等到天亮之後再說吧。梅素素沿著開始暗淡下來的馬路緩慢地走著,像是在散步,其實,她並沒有多少力氣再來走路,但是一停下來,她便覺得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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