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她，是一個單位的同事。
那時他剛剛離開家鄉，來到這個城市，孤身一人住在單身宿舍，不能說可憐，但確實很孤單，很無助。
她大他幾歲，已工作幾年，也住在單身宿舍，和一群女孩子。她很善良，常常叫他過來一起吃飯，多了一個長得還很帥的小夥子，大家也更熱鬧更開心了。
他們的相愛是很自然的事情。可她長得不好看，最要命的是，她比他大了足足5歲。他們一開始就給自己的愛定錯了位，兩個人都不敢向外界透露他們的愛情。而最終當他鼓足勇氣向家人說這件事時，又遭到了全家人一致的反對。
他退卻了，他沒有勇氣冒這個險。可他們又分不開，就這樣一直拖，直到她在32歲的時候，嫁給了一個她不愛的老實男人。
可他們並沒有分手，一直保持著像戀人又像朋友一樣的關係。他們都是很理想化的人，他們的戀情從她婚前到婚後，就那樣一直是純純的，簡單的，柏拉圖式的戀情，只有心靈上的互相慰藉，沒有肉體上的接觸。不是不想，每次當他要求時，她總會說，什麼時候你肯娶我，什麼時候我就會給你。
直到他也30歲了，他遇到了一個同樣善良的女孩兒，可是，他真的不愛這女孩兒，他的愛，全都給了她。在婚禮上，女孩似乎只想到她今後的幸福，卻沒注意到新郎的笑是那樣勉強，也沒有注意到新郎單位的同事中，有一個她，那樣憂傷。
他與她、還有女孩兒，他們三個人的生活，註定會是無助的，鬱悶的，不和諧的。錯誤，往往就在一念之間鑄成。
幸，我就是那個女孩兒，那個傻傻地幸福地嫁給他的女孩兒，雖然，他並不愛我。
我是一個典型的溫室裡的花兒，從來沒經任何風雨。可是，就這樣一個沒有吃過苦的人，卻和他一起經歷了許多風雨。
我們認識不足一個月，他遠在家鄉的媽媽，就查出患有肝癌。開始，他不肯告訴我，可是他情緒日見低落，終於有一天，他哭了，說出了他媽媽的病情。雖然他當時不想帶我一起回去，但我在過年時還是執意陪他回了老家。他媽媽當然是很開心的，很早就盼兒媳婦，終於盼到了。就為這份開心，我住在他家一個月，和他一起照顧媽媽，哄她開心。到我們離開時候，他媽媽的病居然突然好轉。他很高興，也很感動，我們就在那個時候決定，當年的5月就結婚。
可是他媽媽竟沒有等到我們結婚的那一天。3月，他匆匆踏上歸途，去為媽媽奔喪時，我們兩個人在站臺上相擁而泣。後來我常偷偷地想，如果當初，他的媽媽不是那樣強烈地反對他與她的結合，也許現在，他會幸福很多，我也會有不同的生活了。
我們有過很長一段低谷期，喪母之痛是旁人不能體會的。我曾經自做聰明地安慰他，其結果可想而知。而我，也遇到了事業上的打擊，面臨著第二次就業，名牌大學畢業的我在家待業，每月僅200元最低生活費。在家裡待了半年，整個人都傻呆呆的。
一天，我們坐在一起，各發各的呆。他忽然摟住我的肩，對我說：“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給我時間，讓我度過這個難關，而我相信你，也會有如意的結果。就算是沒有工作了，大不了我來養活你。”
這樣一句話，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有更愛他。後來，果然一切都漸漸好起來了。他漸漸地走出陰影，我也有了理想的工作。
說實話，我不是個敏感的人，甚至在感情上有些遲鈍。結婚後有一段時間，我都沒有看出他的心另有所屬。我只是奇怪他的忽冷忽熱，只是奇怪他總是一副很憂鬱的樣子。我把這些都認為是他還在為他的媽媽傷心，我只有更加努力地照顧他。
那時我們常常吵架，總是為一兩件事情。他那時認定了我媽媽不喜歡他，也認定我們全家人看不起他這個窮小子。現在想來，他那時所有的爭吵，所有對我的為難，也是另有一層原因在裡面的，因為他開始後悔與我結婚了。有時，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簡直就當我是透明人一樣，我百思不得其解。其實，在那時，他的舊戀人，她，已經不想再過這種兩個人偷偷來往的日子，她既後悔自己的婚姻，也氣憤他的婚姻，他們已經開始了爭吵。這也是當時他總是和我提離婚的原因。
然而我並沒有被他嚇倒，我是個傳統的女人，結了婚就沒有準備離。我告訴他，我們是在磨合，我也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會好起來。直到那一天，真相終於大白。
真諷刺。知道他們感情的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們白天出去玩，晚上剛到家，他接了一個電話，只是聽，沒有說什麼。放下電話，他就出門，很久才回來。回來後他坐在沙發上只是發呆，似乎哭過。電話又響，他接，仍然不說話，只是聽，那邊似乎有人在哭。接罷電話他好像快瘋了。
我忍不住問他，他不說。再問，他說，這件事情你知道了恐怕會很難受。再笨的我，當時也隱約猜到端倪。我問他，是女人？他點頭。我說你老實地說，我只想知道真相，既然我已經猜出了一些，你不說我恐怕只有更難受。
他說了，從相識、相知、相愛、相離，到痴纏、苦戀。八年的種種，全都告訴了我。
“大腦一片空白”這句話小說裡是看過的，沒想到自己也會親身經歷。經過了幾分鐘的空白，我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我是個第三者。
知道他們的事兒後，我不是沒想過退出。可是，反覆惦量，總覺得離了反而更痛苦。家裡人一定不會責怪我，但一想到他們會為我操心，為我傷心，我就非常難受。而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種家的感覺，也會從此消失，我又會孤獨一人。更重要的是，仍然愛他的我，會承受永失我愛的感覺，這種切身的痛，我也不想體會。
還有一點，也是我不肯離婚的關鍵。因為自始至終，他的態度，都沒有堅決地提出要離開我回到她的身邊。所以，我仍固執地守在他的身邊，一如既往地照顧他，對他們的感情，並不多說什麼。
我們三個人曾面對面談過，我們兩個女人追問他，到底會選擇誰？他不回答，他也沒法回答。一個是最愛，一個是感激。逼急了他只會說，我誰也不選，我兩個都放棄。他不放棄她，而我也不肯主動退出，我們就一直這樣過著日子。
可這樣的日子並不好過。
平靜時，我們兩個人的生活還算和諧。一切真相大白，他不再挑我和我家人的毛病。而且，面對我的寬容和理解，他也對我充滿了抱歉，對我倒比剛結婚時好了許多。他每一次找她，對我來說，都是很痛苦的事情。有時我也會哭，他會緊緊地抱著我，安慰我。然後，我還是會收拾心情，和他過好每一天。他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能令他平靜的女人，這一點，就連她也做不到。
其實，我也知道，早晚有一天，我們三個人的平衡關係會打破，沒有一個女人，會忍受自己最愛的男人天天在別的女人身邊，我想她也受不了。
可是我不能再這樣任由他們發展下去了。
這個暑假，事情有了變化。
他放假，我卻沒有假期。就這樣他天天在家待著，很無聊，於是就回老家去探親。他只去一個星期，可是我很難過，我們婚後沒有分開過3天以上。頭一天晚上，他一直摟著我，安慰我告訴我他會很快回來。他對我也有一絲不捨不放心。第二天大清早，他乘火車走，我追到門口吻他，告訴他要小心要快些回來。他走到樓下時，我悄悄地在樓上打開窗戶。這情景我永生難忘：小雨中，他撐著藍色的傘走出單元門，忽然抬起頭，衝著窗邊的我笑了笑。那時，我們四目相對，突然間，我有一種觸電一樣的感覺，我相信他也有。因為他拿出手機，撥通我的電話，對我說，老婆，不要這麼捨不得我走嘛，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邊聽邊對他笑，眼淚卻流了下來。
他走後，我長時間坐在家裡哭。我知道，他已經開始愛我了。
分開那幾天，他天天打電話給我。我想他，他居然也想我，一天中午他打電話回來找我，我卻出去買日用品了。晚上他就來電話“罵”我，小瘋子，中午不在家，難得我想你一回，你卻不在，害我等到晚上。聽到這話，我在電話這邊甜甜地笑。
他終於回來了。我們天天廝守在一起。我一下班就往家跑，他會在家給我做好飯。我們晚上擠在沙發上看電視，我每次回頭看他，他就會親我一下。他說我們是接吻魚。他說，他有生以來，最平靜，最幸福的日子就是這幾個星期了。
其實，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很長一段時間，他幾乎已經忘了她。可他畢竟還惦記著她，他給她打了電話，有一天晚上，他對我說了一個很不成功的謊，跑出去看她。
這個晚上，他們談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回來後，我們的幸福生活就結束了，他鬱悶至極。第二天，她開始打電話，罵他。晚上下班回到家，他們還在通話。後來，我忍不住搶過電話和她說，才知道他們的事情。原來他們又吵了起來，他們總是吵，而這次吵得格外兇。他竟然打了她。我也驚呆了。他和我這兩年，從來沒有對我動過手。
我忽然之間就很生氣。長時間以來鬱積的話一下子全都出來了。我不要再糾纏下去了，我不要再任由他們發展下去，再這樣，會有人受到傷害，我不希望那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我大罵他，從來沒有這麼兇罵過人。我罵他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我罵他這麼大的人了還分不清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我罵他竟然會打女人。我也哭，我哭著對他說我太累了，我想結束這一切。我要他給我一個結果。他也哭了，他抱著我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他會好好愛我，和我過好每一天。
我和她之間，應該說並無矛盾。經過幾次談話，我們互相還彼此欣賞。那個晚上，我們在電話裡說啊說啊。互相說了許多他和我們在一起的情景。
她失望了。一直以來，她都認為他和我之間毫無感情。因為他在她那裡，說起我們的生活，總是說得很冷很冷。可是，我給她講了，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她失望了。我也失望了。我不知道在他的嘴裡，我們是這樣的不堪。他對她說，和我之間毫無半點感情，十分厭煩我，不愛理我，也不喜歡碰我。
我和她，都像澆了一盆冷水，涼透了。我不知道他是因為要哄她開心才這樣說，還是這是他的真實感受。而她，一直在說，他已經愛上了你，他給她的愛不完整了。
我對她說，無論如何，我要你們結束這段折磨人的感情，也是沒有希望的感情。我對她說，我會用盡一切手段，來拆散他們，捍衛我的家庭。我對她說，她要真的是一個理智的女人，就應該知道怎麼做。她說，她會離開他，以前總是懷有希望，覺得他只愛她一個，早晚會和她在一起。現在她知道，他不肯和她在一起的原因，不僅是因為面子，還因為，他捨不得我。
他還是去了她那裡，是我讓他去的，我想，這事兒該了結了。我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這不是正常的生活。他去了很久，回來告訴我，他們之間已經完了，她走了。
故事到這裡，似乎應該結束了。她走了，他很痛苦，很自責。他問我，為什麼每次要他選擇，他都會選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而我，心中也有了一個解不開的結，他對她說的關於我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也許，一切都不重要了。婚後一年的生活，經歷了許多，我真的累了。我想，時間會沖淡一切，撫平我們所有人的傷口。我希望她過得好，我知道如果她一人孤身在外，會很苦，但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
文： 王偉琪（圖片來源網絡，侵刪）
閱讀更多 情竇初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