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大唐貞元二十年春四月,神都長安東南角樂遊原上,櫻花盛開,春風駘蕩,花氣煦暖,櫻花瓣漫天飛舞,宛如一片香雪海。長安城中的士女傾城而出,來此賞花看景,從原上向西北低處瞻望,長安城如同一個巨大的棋盤,擺在人們的眼皮底下,大量市民外出,整個城市變得非常安靜,平時人潮擁擠、紅塵萬丈的景象不見了。

但兩個緇衣僧人,卻對眼前旖旎的春景毫無興致,他們擠過人群、穿過櫻花林,順著一條松柏甬道,走到一座寺院的山門前。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這座山門和普通的寺院不同,它修建在一座高臺之上,從臺階下仰望,只見高臺左右兩側分別是對稱的望樓,拾級而上,才能看清這座山門其實是一個“幾”字形的建築群,兩座望樓分立左右,和後面的山門圍成一個小廣場,廣場兩邊各擺列八座石燈,到了晚間,點亮其中的燈火,可以把整座廣場照亮。

穿過廣場,才能抵達大門口。大門口兩側並沒有像別的寺院那樣立起兩座辟邪神獸,而是修了兩座須彌座的花壇,每座花壇裡各種一叢牡丹,給巍巍佛門增添了飄飄若仙的姿容。從牡丹叢掠過,抬頭向門首的匾額看去,赫然寫著“敕建青龍寺”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緇衣僧人中的高個子仔細打量了整個寺院的外觀,不禁暗暗嘖舌。這樣氣派的佛寺,外形使用了皇宮的「雙闕」即俗稱的五鳳樓建築樣式,還種了兩叢牡丹,此時長安城一株牡丹的價格,就是十戶中等人家的戶稅,這兩叢牡丹種在山門前,不啻於將兩座連泥帶土同等重量的純銀打製的牡丹擺在門口,可以想見這座寺院的地位有多重要、品味有多高雅。

這也難怪,隋朝開國皇帝楊堅就誕生在這裡。此地本來是一座尼庵,是西魏皇室女性出家侍佛的所在,在他還叫普六茹堅這個鮮卑名的時候,家裡人害怕他不能長命,就把他送到這裡讓老尼撫養,直到長大才接回去。等他奪取北周皇位開國建基之後,這裡作為他的龍興之地,就被按照皇宮的規格改建成了一座佔地四百多畝的龐大佛寺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佛法傳入中原,千年以來未曾稍遜風騷,但每個時代的佛教風尚則百年數變。玄奘大師從天竺歸來,律宗異軍突起;但到了開元年間,從南天竺來的善無畏、金剛智兩位大師,傳入了金剛密教,新奇的密教咒術、修法、曼荼羅以及其所宣稱的神奇驗力,迅速征服了皇室公卿和士庶百姓的心靈,一直繁盛至今。

密宗又稱瑜伽宗,或金剛宗,它是一種以陀羅尼為法門,修五相、三密之行,把即身成佛作為最終目標的一個佛教宗派。7世紀以後,又出現了以《大日經》《金剛頂經》為主要經典的大乘密教,稱為純密。

純密主張世間—切皆為大日如來所顯現,其智德方面的顯現稱為金剛界,理性方面的顯現稱為胎藏界,金剛界與胎藏界合稱金胎兩部。唐玄宗開元初年,純密大師善無畏(637-735)、金剛智(671—741)先後來到大唐長安,譯經傳法,標立門庭,繼而由不空傳承法脈。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從唐玄宗天寶年間到唐德宗貞元年間(742—805年),密宗迅速達到了鼎盛階段,玄宗請不空入官授灌頂法,使密宗遂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肅宗時賜不空位列三公(待遇與太尉、司徒、司空相同的名譽官職),冠絕今古,首出僧倫;代宗皇帝特地將這座青龍寺交給密宗傳教大師不空,使這裡成為密宗的本院和祖庭,皇室的大力扶持,使得密宗的地位遠遠高於其他諸宗。後宮以及朝臣幾乎都崇信密宗。而

密宗的信仰中心,就是這座青龍寺

如今掌教大師已經是惠果法師,他將從不空處學來的金剛界法體系與從善無畏弟子處學來的胎藏界法體系相結合,首創了兩部融合的密教及兩界曼荼羅,更是令上至德宗皇帝下至朝廷重臣傾心不已,密宗在此時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繁盛境地。

緇衣僧人中的另一位去輕輕叩響門環,一會兒黑色的大門吱呀開啟,門內的僧人雙手合十口唸彌陀,問兩位僧人所為何來。兩位緇衣僧人趕忙掏出懷中的度牒,口稱是東法瀛日本國僧人空海與侍者元鳴,來拜見惠果法師,學習密法。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門內的僧人聽到空海的名字,凜然一震,「你就是空海?」得到肯定答覆後,僧人趕緊大開寺門,說:「師傅已經等你很久了!」

這個名叫空海的日本和尚,俗名佐伯真魚,生於贊岐國(今日本香川縣)多度郡屏風浦的一個地方貴族之家,24歲的時候,他寫了一本《三教指歸》,在書裡,他仔細比對儒、釋、道三者之間的優劣,認為儒教是俗世之風,道教是神仙之技,只有釋迦牟尼的佛教才是不二的法門。為了掌握佛教恢弘的教義,解明普渡眾生的佛教真諦,自此開始出家,走上求法之路。

在日本的行腳途中,他短暫停留在大和久米寺,發現一本《大日經》,聽寺中和尚講《大日經》是佛法之根本,他便翻經閱覽,發現經內多說些梵字之真言、印契及三摩耶形(諸佛隨本誓所現之種種現象)等秘事,難以讀懂。後來他持此經向南都七大寺的高僧請教,那些高僧亦不知所云。於是,他決意親自入唐求法,學習《大日經》之深旨。

橫渡滄海,遠涉風波,他終於隨著遣唐使的船隻在

大唐建州長溪縣赤岸鎮靠岸。經過大唐鴻臚寺的勘合,獲得了大唐的度牒,從此可以自由穿行於大唐境內,棲雲宿水,訪僧拜寺。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惠果法師的密宗大師地位聲傳海內外,門下弟子遍及新羅(今朝鮮)、訶陵(今印尼)、南詔(今雲南和泰國)各國,空海早在日本的時候就已經如雷貫耳。但他一踏上大唐的土地,並沒有急於去覲見這位大師,因為他深知,一個滄海深處荒涼島國來的無名僧人,要能讓法師傾囊相授密宗法要,那簡直難比登天。

空海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從東向西,一路走過天台寺、國清寺直到長安的各大寺院,師從南天婆羅門精修梵語,到處虛心求教廣結道緣,很快,這個日本僧人的名聲傳遍了長安,當然也傳入了惠果大師的耳中。

惠果大師明白,這個叫“空海”的日本和尚終極目的就是自己。他很早就吩咐門人,若有一個叫“空海”的來叩門,不必稟告,徑直引到法堂來見我。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青龍寺的法堂異常簡潔,沒有經幢,沒有鮮花清水的供奉,只是在兩楹之間供奉著一尊毗盧遮那佛,大佛結著智拳印,坐在幽暗的法壇上,藻井上開著窗戶,斜斜地把一束外面的陽光打在佛首上,顯得格外肅穆莊嚴。

法壇之下放著一條木榻,榻上坐著一個也穿著黑色緇衣的老僧,老僧禿頂無須,臉皮褶皺成松樹的模樣,而眉毛又長又白,像白鷺的頭羽,幾乎足以遮蓋眼瞼,這就是惠果法師。這時侍者叩門而入,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空海來了!

惠果法師睜開眼,朝門口望去,只看見空海和元鳴脫掉腳下的木屐,踏入室內。空海輕擊雙掌,高高舉向虛空,然後將身體前傾,匍匐到地上,給惠果法師來了一個佛家最隆重的“五體投地”大禮,惠果法師見狀連忙示意一旁的侍者將他扶起,並拿來坐塌供他休息。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惠果法師問空海:比丘何方來?來此何為?

空海答:比丘從東瀛日本國來,欲聽和尚講《大日經》,解開塵海之謎。

惠果頷首:日本國是何等國土,而敢稱日本?

空海答:日本國,乃大日如來之本國,故稱日本國。

惠果大笑:比丘與佛緣不淺,竟敢與大日如來攀同鄉,也是一趣人也。

空海答:朗朗乾坤,俱是佛鄉淨土;芸芸眾生,皆是佛陀故人;比丘是大日如來同鄉,有何不妥?

惠果收住笑聲:我等你很久了,如今我門下弟子眾多,密法已經傳至新羅、訶陵等多國,唯獨東瀛,久未覓得佳人傳授教法,今天你來,總算了我心願。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當日,惠果法師吩咐空海和元鳴在東塔院安頓下來。一個月後,即入灌頂壇,受胎藏法,七月受金剛界法,八月得傳法阿闍梨位,並贈他以“第八祖遍照金剛”的法號,獲得了密教正宗嫡傳的最高榮譽。

在青龍寺中,空海苦學真言秘密之教,修習諸宗的規則、儀式,研讀《大日經》、《金剛頂經》等200餘種經卷,對新譯的經論,對照梵文原書與譯書進行比較研究。在日本時,理解不了的《大日經》中的梵字、印契、三摩耶、真言燈,經惠果的指導已完全領悟。

一年半後,惠果圓寂。在彌留之際,惠果贈空海《金剛頂經》及其他密教典籍、兩部曼荼羅及道具、法物等,並囑咐他:“早歸鄉土,以奉國家,流佈天下,增蒼生福……”空海遵照囑咐,離開青龍寺,攜帶從大唐求得大量的經籍文書及法器道具,搭乘遣唐使判官高階遠成的船迴歸日本。

青龍寺:日本僧人空海入唐求法的“那爛陀”

空海回國後開始弘揚密宗,以《大日經》、《金剛頂經》、《蘇悉地經》作為根本基點,以《釋摩訶衍論》、《菩提心論》以及《大日經疏》作為輔助論釋,又參照其他各種經論及儀軌,建立自己完善特有的教義與判教理論體系,使真言密教在日本獨立於顯教,開創了兼重理論與實踐的佛教新宗派“真言宗”,成為日本“東密”的開山祖師。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