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煙齡，曾經每天兩包煙，但是我說戒就戒，其實你也可以。
文｜黃章晉
有個說法你應該聽過，不要和戒菸成功的人交朋友，要對自己多狠才能把煙戒掉，這個人還有什麼幹不出來。
戒菸很難，國外有統計顯示，每一百個戒菸者裡，最終成功者不到三個。
我二十多年煙齡，每天兩包煙，戒菸想法和煙齡一樣長。戒菸要過尼古丁的戒斷反應和習慣和誘惑的戒除兩道關卡。我身經百戰。知道要靠毅力戰勝它有多難。
網上有說法稱，尼古丁的戒斷難度和那些著名毒品差不多，我願意相信這一點。
一旦開始戒菸，你就變成了一個尼古丁探測器：你的餘光能在牆角、路邊，甚至垃圾箱裡發現抽剩一半的菸頭。如果周圍無人，你甚至會停下來，經過一番內心殘酷廝殺，才嘆息一聲離去。
尼古丁的戒斷反應，長則一個月，短則兩三週，絕大多數戒菸者在這個階段就被幹掉了，其中一些人還養成了吃零食、嚼檳榔的習慣。
熬過這個階段，你不再渾身難受，終於可以不必專注對抗煙癮，你以為可以認真幹活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手上沒了煙，你才知道它是一種怎樣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飯後會點燃一支菸，你準備工作時會點燃一支菸，你緊張焦慮時會點燃一支菸，你高度專注時會點燃一支菸，你放鬆下來時會點燃一支菸……除了睡覺，抽菸是一種無時不在的肌肉記憶。
沒有煙，一切都變得不和諧起來，陌生起來。你原以為，戒菸像是爬一座山，走一段路，是一個可以完成的任務，實際上，它是一種持續的狀態，一種時刻與自己過不去的狀態。
我最痛苦的一次戒菸，堅持到六七個月，中間試著抽過一兩口，發現吸菸除了嗆人沒有任何快感，但是，始終無法驅散腦子裡的這種想法：
我已經證明自己是有毅力戒菸的人了，繼續和自己處處過不去是為什麼？我幾乎是個從不追求舒適享受的人，連抽菸的樂趣都要剝奪，我對自己這麼狠是為什麼？
所以，我和大多數菸民一樣，對這個說法堅信不疑：能戒菸的人，都是有著不凡毅力的人，這種人是人群中的極少數。
更關鍵的是，我不是這樣的人。
※ ※ ※
但是，去年十月，我無意中啟動了戒菸，準確地說，我根本沒有真正下決心戒菸，但卻一步步奇蹟般把煙戒了。
這次戒菸成功的關鍵，是破除戒菸必須靠毅力的神話。戒菸成功後，我更堅定了這樣的看法：
靠毅力戒菸幾乎是不可能的，靠毅力戒菸才是我們戒菸失敗的原因。那些成功戒菸的人，並不是具備了非同尋常的毅力，而是（不自覺）運用了恰當的方法和工具，從而避免了因為耗費毅力而失敗。
我以往的戒菸經驗是，戒菸堅持時間的長短與決心大小正相關。我之所以很多年不敢下決心戒菸，是因為我堅持最長的一次，戒菸之決絕，是我不可能再達到的。
那是 2001 春節。當時我對自己年滿三十無所作為的恐懼和痛恨，化作種種激盪在胸的兇狠決心。除夕之夜，時針指向八點，在一年中最應放鬆的時刻，我把抽到一半的煙狠狠摁滅。
因為這次戒菸決心裡傾注了強烈的「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的決絕，所以它能讓我在朋友們的百般誘惑前頑抗了半年之久。
我深知再也不可能積攢出如此兇狠的戒菸決心，所以我先暗示、後明示老婆，希望她能用責罵之類的方式逼我戒菸，但她每次都毫不含糊地讓我失望：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會管，靠別人督促的戒菸不可能成功。
現在我得感謝她，沒有她的這種態度，我不可能戒菸成功。
※ ※ ※
為什麼戒菸不能靠毅力
我開始戒菸的原因非常偶然。
有天晚上我去羅永浩辦公室，當時他正在做空氣淨化器。他無意中說，在密閉的屋子裡，抽一支菸就很快能讓 PM 2.5 爆表。我們一位朋友知道這個實驗後，嚇得立即改抽電子煙，原來他一直抽不慣電子煙，堅持了一天後，現在已經習慣只抽電子煙了。
我雖然知道抽菸汙染大，但聽到這個說法還是很吃驚。更重要的，是羅永浩無意中講到那個朋友改抽電子煙給我的啟發。
十幾年前，我買過最原始的電子煙，它用霧化的尼古丁來抵抗煙癮，也許是技術不成熟的緣故，只要多抽幾口，呼吸道就像是鍍了一層膜，感覺它的刺激性遠比香菸要大。
這兩年，又誕生了技術全新的電子煙。我買過幾款，試著抽了幾口，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沒有焦油和真正燃燒的煙霧，總感覺比香菸缺了什麼，手感也有明顯分別，抽幾口就不知道丟哪裡去了。
我從沒試過用電子煙替代香菸，既然有朋友試驗堅持了兩天就改成電子煙，我為什麼不試一下？戒菸這種兇狠的事，我下不了決心，電子煙替代香菸，我還是可以一試的。
還記得王健林老師的那句話麼？「先定一個你能達到的小目標」。這個小目標，對他來說，是「我先掙它一個億」，對我來說，是「習慣電子煙」，兩天，只要堅持兩天。
這個小目標其實只要幾個小時就足夠，但完成這個小目標有個預料之中的巨大欣喜——兩天時間不碰香菸並不難受。於是，我定了下一個小目標：十天時間只抽電子煙，不碰香菸。
堅持十天是個可進可退的目標，就是說十天之後是否抽香菸，不在今天的考慮之列，但這個目標還未實現，我的目標就開始膨脹——我要堅持一個月，因為我發現有電子煙扛著，不抽香菸每過一天，都只有正面獎勵，而沒有痛苦的挫敗感。
在朋友圈只抽電子煙的打卡到了二十天，我有了非常明確清晰的決心：戒菸。我對戒菸的信心已經膨脹到這樣的程度，即使我染上的是冰毒，也能毫不含糊地把它戒掉。
因為我從來不曾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樣一點：無論是完成什麼任務，最強大最持久的動力，絕對不是毅力，而是獎勵。
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戒菸上耗費過多注意力和精力，必然會影響正常工作，最終動搖決心。如果把戒菸看成是抵抗和克服誘惑，一旦情緒波動忍不住吸上一口，就會自覺萬念俱灰前功盡棄。
從嘗試電子煙開始的戒菸，我無意中觸碰到前人總結的目標管理經驗：善於制定階段性目標，強化成就感與正面反饋，用獎勵而不是毅力來驅動自己。
所以，沒有徹底戒菸的毅力不重要，能接受電子煙就是一個進步。一旦你接受了電子煙，你會發現自己並不是離不開香菸，一旦你習慣了電子煙，你有一天會突然發現，居然無意中過了戒菸最難過的關卡——抽菸習慣和誘惑的戒除。
是的，戒菸這種難以想象的事，只要被分解，就會變得非常容易，而且每個階段性成果，鞏固起來都很容易。它會讓你有一種逐漸奪回人生控制權的成就感。
用電子煙代替香菸還只僅僅兩個月，我就異常堅定地認為，復吸這種戒菸者常見結局，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因為抽菸這件事，我現在的看法與過去完全不同。
以前我戒菸決心最兇狠時，依然把香菸當成必須拒絕的誘惑。所以，當聚會上聊到開心處，不再有人給我分煙時，我內心滿是悲憤委屈：我靠，你們只顧享受卻忘了我，還算朋友嗎？我說戒菸你們居然還真信了，為什麼不多勸勸我……
而這次由電子煙開始的戒菸，不斷積累的成就感，不斷膨脹的自尊、自信，逐漸生成一種強烈拒斥和厭棄吸菸的價值觀：吸菸不是一種誘惑和享受，而是失敗者、喪失自我管理者、低自尊者的共同表徵之一。
吸菸會讓我想起兩種人：一種是美國大城市最繁華擁擠的街道上，一手抓著胸前的衣襟，一手捏著香菸的流浪漢；另一種，是在酒桌的碗碟裡彈著菸灰，露出滿口黃牙吹牛的國產中年男人。
最後，我想聊幾句電子煙。
我剛打算用電子煙替代香菸時，一位好朋友特意送給我一種口感、手感與香菸幾乎完全一樣的電子煙。它是由香菸過渡到電子煙最平滑的禮物，我轉手就給了別人。
在我看來，好的電子煙，要儘量避免太像真煙。
各方面都太像真煙，固然過渡到電子煙毫不費力，但也會大幅削弱你轉向電子煙的成就感，它很難被你認為是個階段性的成果，你回過頭繼續抽香菸，幾乎沒有任何心理成本。
另外，好的電子煙提供的尼古丁量不能太大。
如果你想把電子煙當成戒菸跳板的話，電子煙提供的尼古丁就不應該太多，最好是剛好夠抵抗煙癮（尼古丁）之用，因為尼古丁煙量太大的話，會削弱成就感，而且將來你不太容易離開電子煙。
我現在什麼都不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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