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童年的記憶,除卻二丫狗剩共同演繹的過家家的有趣、爬樹上房薅豆角秧的雀躍、挖菜、揀煤核的辛苦外，還有一種酸酸的感覺總是不知不覺就浮現出一種水果的樣子，在腦海，在心湖蕩起一彎心痛。
蘋果，如今的普通大有難抵時令蔬菜之勢，但，在很多年以前，那絕對是奢侈品。
有可能的話，過年時每個孩子能分到一彎月牙般的蘋果條。那時享受蘋果不是用牙咬，而是當作水果糖一樣在嘴裡小心翼翼地含著。每次含著那一縷翠綠的清香， 我都傻傻地想：什麼時候可以全家人每人一隻特大蘋果，咔咔咬著吃呢？
家裡也有買蘋果的情形，那是氣管不是很好的大哥鎮咳的專利。
每晚臨睡前，媽就會打開紅木櫃拿出蘋果洗淨後遞給大哥，然後用略帶商量的口吻對我說：“老兒子，你哥有病，不跟他爭嘴，行麼？” 我就會立刻拍著小胸脯說：“媽，我不爭也不饞蘋果。”說完就背轉身，但耳朵卻極靈敏地接收著從大哥那兒傳來的牙齒與蘋果之間發出的誘人的聲音。那時還沒長喉結的我，不知用力嚥下多少回的口水。
由於家境的過度貧寒，父親決定上山。
上山即去小興安嶺進行採伐原木的勞動強度極大的工作，而且極具危險性。鄰居張叔孫嬸都勸父親不要去，但是父親依然報了名。我知道此事後，就不離父親的左右。那時，正是我戀父情結正旺盛的時候，父親也著實喜歡虎頭虎腦、勤快且挺聰明的我，走到哪裡，也就樂於攥著我的小手。
採伐隊進山那天清早，我一直寸步不離的尾隨著父親扛著行李到隊部門口。一輛尤特茲已經轟轟的發動了。不由自主我的心開始緊張，突突地跳。
這時，父親走過來，從袖管裡倒出三個很大的蘋果，我拿不住，父親就摘下我的綠軍帽，幫我放在帽兜裡，特慈愛地說：“老兒子 吃吧 ,這是對你的提前獎勵,在家聽媽媽的話，不要跟哥、姐、妹打架....”我拼命地點頭。
父親坐在裝滿行李的拖車上，無言地看著我。
我拿起一個蘋果，用力咬了一口，不知是緊張還是脫牙的緣故，竟什麼也沒咬下來，甚至連個牙印也沒有。
父親被我逗笑了。忽然，我覺得嘴裡有鹹鹹的感覺：“蘋果咋是鹹的呢？”
父親聽了我的話，嘆口氣，低下了頭，眼裡有亮亮的東西在滾動。
瞬間，我明白了：蘋果之所以鹹，是被父親的大手握過很久的緣故。那是因為我們姐弟四人，父親卻只有買三個蘋果的錢……
那三個蘋果我給了大姐大哥和老妹兒，並說我的已經吃完了。
第一次可以用牙咬的蘋果竟然是那一絲鹹鹹的定格，同時定格的還有父親那深沉厚重的愛。
我決定不給我的孩子講鹹蘋果的故事，因為，我無法重溫那份鹹澀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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