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魂歸祖國

七十年代初,我初中畢業後,進了一家紡織廠當水工。我們供水班組新招工進來的八、九個人,住在廠裡的單身職工宿舍二樓的兩個房間裡。我們廠有四棟二層單身職工宿舍樓。四棟宿舍樓坐北朝南,東西走向,由北向南,依次排開。 我們住的那棟宿舍樓,在最北邊。宿舍樓東西兩頭,都砌有露天的水泥樓梯。從東邊的樓梯上去,經過走廊右邊的三個房間,就到了我們房間。我們房間比二樓其它幾個房間都大。我們房間的門朝東,正對著走廊。房間的南北各有一個窗戶,南北通透。我們房間放了五張雙人床,住了六個人。我和另外一個工友睡的雙人床,放在北邊窗戶的右邊。我睡在上鋪。其他上鋪,都被睡在下鋪的人放上了箱子棉被等生活用品。

北邊的窗戶前放了一張條桌。北邊窗戶的左邊,靠牆從北向南連續擺了三張雙人床。我的雙人床後面也放了一張雙人床。 我站在北邊的窗戶前,由近而遠地望出去,樓下是籃球場,籃球場的北面是兩邊栽著梧桐樹的的水泥路,這是紡織廠通往外面世界的必經之路。水泥路的北面就是紡織廠廠區的廠房。紡織廠的周邊有農田和村莊。農田有時栽上綠色的秧苗猶如碧綠色的地毯。清澈的水塘猶如明亮的珍珠鑲嵌在碧綠色的地毯之中。農田有時種上油菜,油菜花開,清香襲人,傍晚時分,吃過晚飯以後,年輕的工人們,朝氣蓬勃,猶如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他們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在夕陽的餘暉下,歡笑著,歌唱著,竊竊私語著,徜徉在金黃色的花海之中。真是風景如畫。在這裡,我度過了我人生中八年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在我們房間北面窗戶左邊雙人床的下鋪,是小G的床鋪。正好在我雙人床的對面。小G當年24歲,比我大七八歲。他的身材較高,約有1.78米,站在雙人床旁邊,比上鋪大約高半個頭。他不胖不瘦,圓方臉,大額頭,白皙的皮膚,稀疏微黃的頭髮。眉毛稀疏,隱約可見,微微有些三角眼。他初中文化,喜歡舞文弄墨,咬文嚼字。每逢節慶日,喜歡寫些文章,貼在機電車間的宣傳欄上。他性格溫和,平易近人。有時我們故意和他開玩笑,看他發火罵人的樣子,就覺得更好笑。小G是當地人,但是很少回家。和我們住在一起。

我們供水班組,除了班長是廠裡的老師傅,其他八九個人都是新招來的工人。我們供水班組,有常白班,維修安裝水泵、水管等供水設備。還有早、中、晚三班,輪流開動水泵給全廠供水。我們供水班組十來個人,要負責紡織廠生產用水,和全廠一千多職工的生活飲用水。那時還沒有自來水公司。我們廠在河邊有一個水泵房。距離紡織廠有四、五里路,就在縣城附近。另外還有兩處深井泵房,分佈在農田之中。分別距離紡織廠也有兩裡、四里路遠。我們上班騎著自行車,水泵開起來,我們要輪流查看每個水泵房水泵運行情況。泵房的水管,一直接進紡織廠。

紡織廠裡,有過濾池,蓄水池和水塔。河邊水泵房打來的渾濁的河水,要經過過濾池藥品消毒,蓄水池沉澱,然後再打上水塔。供應全廠用水。水塔在蓄水池的東邊。約二十幾米高,頂部有一個浮動的水標在圓形蓄水塔的外牆,顯示水塔裡有多少水,不等水用完,就要開泵送水,否則全廠停水,後果很嚴重。我們的值班室就在蓄水池的西北角。小G和我都是上早、中、晚三班。

他不像我喜歡跑步、打球、舉重、跳高、打拳、翻單槓等運動,也不喜歡下棋、打牌。他唯一的愛好就是抽菸。生活也很簡樸。 那時在我們未婚的單身青年工人中間,流傳著這樣一句口頭禪:“一分二分,留著結婚。”一天三餐吃飯,我們都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拿著大碗、菜盆和大瓷缸,去食堂排隊買飯菜,然後端回宿舍吃。。白菜五分,炸醬一毛。炒肉片一毛五,米粉肉,紅燒肉兩毛。

我們剛工作,學員工資第一年是17元一個月,第二年是19元一個月。第三年轉為正式二級工,一個月工資也只有28元左右。小G家境不是很好,他每次都是早上多買二三分錢的小鹹菜,留著中餐、晚餐吃。看著我們吃炒肉片,米粉肉。饞的咽口水。

有一年冬天,我們在宿舍吃午飯,小G看著我們宿舍的一位工友,大口的吃著米粉肉,饞的不得了。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這樣的米粉肉,我能吃十碗。”那位工友馬上接過話頭說:“好!我們打賭!我買十碗米粉肉給你吃,你吃完,不要錢!你吃不完就要付20碗米粉肉的錢。”那位工友說完,拿了一個大瓷缸,跑到食堂裡,買來了十碗米粉肉。大瓷缸裡的米粉肉堆得滿滿的。小G接過一大瓷缸的米粉肉,狼吞虎嚥,大口地吃起來,吃了大半瓷缸米粉肉以後,小G吃米粉肉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半天才吃一塊,難以下嚥。由於天氣冷,剩下的小半瓷缸米粉肉浸在肉湯裡,肉湯的表面結了一層厚厚的白色豬油。小G哪裡吃得下?他看了伸著舌頭就想吐。他本想免費解個饞,沒想到,偷雞不成折把米,賠了一個月的菜金錢。

小G上班經常到河邊的水泵房去開水泵抽水。原來的河道很窄,後來縣裡組織各行各業的人都來挖河,挖寬挖深河道。挖河的時候,真是人山人海。我們廠也組織我們工人去挖河。河道的兩邊都是菜園地。小G長得白淨儒雅,吸引了一位種菜的小姑娘。小姑娘高挑的身材,白嫩的皮膚,清秀的瓜子臉,頗有幾分林黛玉的姿色。大概是住在縣城附近的原因吧,她完全像個城裡的女孩子,不像是一個菜農的女兒。小G愛慕小姑娘的美色。小姑娘不但滿意小G的身材、相貌,更仰慕小G是個工人。那年代,都說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小G是工人階級的一分子。他們兩個人,如膠似漆,很快就墜入了愛河。

全國恢復高考的第一年,我被中等師範錄取了。臨行前,小G在他家準備了一大桌子好菜,好酒,請來車間主任和我們班組的工友們為我送行。這份兄弟間的深情厚誼,我終身難忘,也無以回報。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小G。後來我聽說,小G出國了,到非洲一個國家去支援建設了。聽說出國的工資報酬很高。小G有可能是家屬沒有工作,孩子多,迫於生活壓力,才請求出國的。

有一天,我漫不經心地翻閱著報紙,在一張報紙的頭版頭條上顯赫地寫著:“xxx英雄終於回家了”。原來小G在我國支援非洲國家建設的工地上,遭遇當地暴徒的襲擊,被炸彈炸死了。這則新聞,還附上一張照片,照片拍的是小G的工友們正抬著小G的靈柩下廂式貨車。看到這裡,我的眼睛溼潤了:英雄小G,在祖國母親的懷抱裡,安息吧!

英雄就是平凡人,平凡人有時也能成為英雄。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