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院的“小黑屋”事件

“最近新聞報出的校園性騷擾事件,對我震動很大。但其實在很多院校,尤其是美術院校,性騷擾是常態而非個案。”

美院的“小黑屋”事件

口述/Evas Hammer

整理/童淑婷

那時,對於一個熱愛藝術的女孩來說,我幾乎懷著一顆朝聖的心去了美院。我滿心憧憬可以見到傳說中的知名人物,但這種憧憬,不久後就遭到幻滅。

入學後,男老師開始叫長得好看的女生一起出去玩。那時候想,老師可能真的對學生挺好,或者自己有一些才華,得到了老師的青睞。總之,多數時候我們都跟著去“玩”了。所謂的“玩”是對老師而言的,我們的加入帶來了新鮮血液,甚至可能還會帶來一些靈感。但對女生來說,“玩”無疑是一種折磨。

老師們會叫我們去唱卡拉OK,陪他們玩遊戲、喝酒,順便佔我們便宜。如果放得開,和他們拼酒,他們會給你一些實習機會,能掙點生活費。那時,我經歷很少,懵懵懂懂,甚至有一些遲鈍。這樣的場合雖然給我帶來了強烈的不適感,但我沒有辦法給它定性,也無法準確說出自己究竟在經歷什麼,只覺得老師似乎是摸了一下我的大腿、在我說“不”的情況下還非要我喝酒等等。這樣的要求我們不敢拒絕,如果拒絕,自己沒準兒會被“穿小鞋”:很努力地作畫和學習,才能剛剛及格。

除了唱卡拉OK,老師們還會叫女生一起吃飯。那些“名人”會在飯桌上指著我們的臉說:“你選她還是選她?”好像我們就是一個個椅子。當年有一件比較出名的某美院教授強吻女學生的事,我心裡很清楚,那女孩絕不是第一個被侮辱的人。

這只是冰山一角。

大學和實習期間,有很多著名“教授”“藝術家”“策展人”,都直截了當地跟我說:“女人最有價值的就是年輕的那幾年,30歲一過就沒有價值了。你還不趕緊利用。”還有“女人想要成功,必須付出代價”。這樣的事情很多,還是在公開場合下。直到有一次,在我身上發生了“小黑屋經歷”。

大一,我被一個男老師約去參加畫展,給他當助手。大學生都想要有實習經歷,哪怕沒給薪水,所以我欣然答應。結果到了現場,我發現根本不需要自己。老師很忙,全程沒和我說幾句話。散場前,一同前來的師姐們都因為各種原因紛紛離開,她們中有不少是本地人,直接回了家。不知不覺間,就剩下了我自己。現在想來,師姐們久經沙場,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整場活動下來,時間已經很晚。那時候不像現在有滴滴專車,畫展在偏僻的地方,晚上根本打不到車。我告訴老師,讓他幫我想辦法,老師卻讓我在旁邊一家小招待所留宿。我絞盡腦汁想了各種理由,包括“沒帶隱形眼鏡的藥水,要回宿舍摘眼鏡”之類。可無論如何,他都要我留下來。最後,我只能答應了。畫展結束,師兄給了我一把招待所的房間鑰匙,估計是老師託付他辦的。

那是一家很破的招待所,裝潢佈置簡單隨意,燈光昏暗,基本就是一個“小黑屋”。我拿著鑰匙進了自己的房間,因為已經有了和老師們喝酒的經歷,也耳聞過一些事情,當時真的嚇壞了。時已半夜,我把門反鎖上,挪動沙發、茶几頂住房門,生怕他會忽然進來。無助和恐懼之下,我給父母打了電話,他們也十分著急,叫我別掛電話,聽到打電話的聲音老師應該不敢進來。就這樣,電話一直沒有掛斷,我和父母斷斷續續地聊了一整晚,一直睜眼到天亮。很幸運家人給了我支持,那個晚上沒有人進來,我害怕的事情沒有發生。

天一亮,我以最快的速度趕了最早一班車回學校。坐在車上的我,一臉花了的妝,心力交瘁,有劫後餘生的感覺。那天我沒去上課,愣愣地躺在宿舍床上,緩了很久。我跟宿舍一個女生說了這件事,她也非常驚訝,為我感到後怕。

遇到這樣的事情,當事人總覺得很丟人,有時候還覺得是自己的責任,而不是那些“壞人”的責任。我一直在想,如果告訴輔導員會怎麼樣。輔導員可能把這事壓下去,但如果他告訴了別人,那可怎麼辦?左思右想,最後我也沒有講出去,只告訴了自己的好朋友,提醒她遠離這個老師。

這件事對我的影響很大,再加上整個大環境一直是如此,大學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處於一種抑鬱狀態。有時我想,如果提前離開的師姐能塞給我一個小紙條,或者暗示“師妹,不早了,我們一起回去吧”,事情可能就不一樣了。

我還有一件印象很深的事情。那時一個任課老師頻繁更換女朋友,女朋友都是他的學生。當時我班上有一個女生和這個老師交往了一段時間,不久就分手了,他又找了一個低幾屆的女生。一次,我在商業街逛街,撞見他牽著那個師妹的手。我憤怒地看著他,他們選擇視而不見,擦肩而過。

我還有一個很好的朋友,被老師借兜風為由,拉到沒有人的山上欲行不軌。她奮力反抗,但回來也只是跟我們抱怨,並沒有報警,沒有給校方彙報。我們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

在懵懂單純的年紀,學生很難分清老師和自己的邊界在哪兒。很多人對藝術有追求,有時覺得老師沒準兒是看中了自己的藝術潛質,有些男老師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另一些時候,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對老師產生好感,但是她可能沒意識到,這種愛情處於一種不平等的權利之下。

那些披著羊皮的狼,贏得了鮮花、掌聲、金錢和關注,而被侵害的女生們,卻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這就好比,社會病了,卻抓著受害者逼她們吃藥,而害人的那些惡魔卻還在徘徊著尋找下一個目標。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