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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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有媽媽，也是希芬的媽媽，後來改嫁，成了兩個女兒的後媽。
01
鳳還記得，改嫁那年的事情。
丈夫因為車禍離開了她，她難過極了，想到以後只有她和女兒希芬相依為命，淚就止不住留下來。
鳳媽媽知道了這個消息，從孃家趕過來，讓她改嫁，怕她一個人照顧不了自己，媽媽還告訴她，新婆家已經給她找好了。鳳同意了，不過媽媽說，只能她一個人去，希芬是不能帶過去的，對方也是剛死了媳婦，兩個女兒嗷嗷待哺。
她也捨不得自己的女兒，但媽媽總是勸她想開點，希芬有爺爺奶奶帶，況且還有大伯照應她們爺孫三人。
媽媽總歸是沒錯的，鳳便離開了希芬，改嫁了，她哪裡知道，她的改嫁，是新丈夫花錢買的，錢都到了她媽媽口袋裡了。
新丈夫是做木匠的，能賺點錢，補貼家用綽綽有餘，偶爾會跟著工程隊出去做工，回來的時候會給她們母女三人帶厚厚的一打鈔票，還有好吃的。
鳳有點喜歡這樣的生活，她覺得原來的丈夫窩囊，不會賺錢。新丈夫不僅能賺錢，還會逗她開心。
新丈夫總說，我的兩個女兒就是你的女兒，以後肯定對我倆特別孝順，兩個女兒也會適時地叫她媽媽，甜到她心底，其樂融融。
她這個後媽做的好，村裡人都這樣誇她，她更得意了，偶爾會想起希芬這個女兒，但看著眼前兩個可愛的丫頭，她又甜甜地笑了起來。
十年，她沒回過老家一趟，十年，她的兩個女兒相繼出嫁了，每年過年都會買東西回家，可孝順了。但鳳還是感覺到了，女兒們出嫁以後，就不和自己親了，偶爾回家時，看見她，總是問爸爸去哪兒了，會對自己笑，但不自然。
後來，新丈夫在工地的腳手架摔下來，一命嗚呼，家裡再沒有男人了，女兒也再不回家了。
鳳不明白，怎麼幾十年的養育之恩就不值一分了？為什麼再沒人叫我一聲媽媽了？難道後媽再好也比不過親媽嗎？
鳳開始特別地思念希芬，希芬，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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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希芬五歲那年，父親過世，母親改嫁，家裡只剩爺爺，奶奶和她。
她記得父親過世那天媽媽哭得很傷心，只是當時的她還很懵懂，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那天，在辦完父親的斷七之後，爺爺，奶奶，媽媽，婆婆，一起坐在屋子裡吵架。吵完之後，媽媽就和外婆一起離開了。
她木訥地站在門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奶奶衝過來抱著她大哭，爺爺則很生氣的大罵，她躲在奶奶懷裡，一直在哆嗦。
她沒有上過學，也上不起學，爺爺剛開始還能去工地幫幫忙，後來身體不行便在家歇息，再後來，便拄著柺棍，拿著碗，出去乞討了。
她和奶奶在家裡打草包，用田裡收割的稻草，一根根擼在一起，她一天需要和奶奶打十二個草包，一個草包2元錢。打草包的錢都放在大伯那兒，因為草包是大伯負責賣。
她不能出去玩，不然大伯會罵，在家打草包的時候大伯也會罵，說她賤，罵她就會好吃懶做，她和奶奶只能坐在板凳上默默地忍受著，手裡不能停地幹活，大伯力氣很大，打她很疼。
靠著爺爺的乞討，一家人的生活勉強能說得過去，爺爺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村裡人看見爺爺，都會給爺爺一點吃的，讓他別出去討飯了。爺爺都會把吃的帶回去給她，告訴她都是哪個叔叔、哪位大伯給的，讓她以後一定要報恩。她總是吃著吃著就哭了，一碗飯往往成了稀飯，她知道，她一定要裝出狼吞虎嚥的樣子，這樣爺爺奶奶才會開心。
後來，爺爺去世了，乞討的便成了她的奶奶，“一個滿頭白髮、佝僂著腰、拄著柺棍蹣跚著走路的老奶奶”，祖父是這樣形容她的。她也長大了點，可以出去打工了，大伯便把她送到一家窯廠裡面，每天吸著窯廠排除的廢氣，她受不了，終於有天病倒了，後來她被大伯打著出門了，她到現在還記得她踉踉蹌蹌地趕往窯廠路上的情景，一邊走，一邊哭，她看不見藍天，眼睛不知道是被煙燻腫了，還是哭腫了，幾天前，奶奶也過世了，這世間再無一人疼她了。
我的外公看見了，趕忙用小推車，載著她送到了衛生站，後來她躲在我祖父家休息了一個下午，祖父留她過夜，她不敢，怕被大伯罵，走的時候，她給祖父磕頭了，她哭著說，以後有機會，一定報答您老人家。
那天以後，希芬出來的時候頭髮就不齊了，大伯拿著剪刀把她的頭髮剪的稀巴爛，祖父說，她大伯懷疑她談對象了。再以後，希芬的頭髮就沒有完整過，她大伯一發現頭髮長起來了，便拖著她剪髮，每每這時，屋子裡便是殺豬一般的嚎叫聲，出來的不僅僅頭髮亂糟糟的，還鼻青臉腫。
窯廠的人都很照顧她，給她帶吃的，幫她清理傷口，沒人笑話她的衣服，她的頭髮，人們都說，你笑起來特別漂亮。
她也終於戀愛了，和窯廠的一位小夥子，小夥子家裡很窮，但很精煉，很疼她，他對希芬說，跟著我，你現在可能會很苦，但我保證，憑我的本事，你不會苦太久。
她哭了，人生裡第一個男人對她說這樣的話，她什麼也沒考慮就答應了他，她也沒什麼要考慮的，她們兩都除了一雙手，什麼也沒有。
在鄉里鄰居、村領導的幫助下，希芬結婚了，她的結婚，村裡人都真心為她開心，有人說她該嫁個條件好點的，苦了一輩子，有人說只要有人疼她就行了，有人說她也只能找到一個這樣條件的人家，以後就得靠她自己了。
後來，希芬的丈夫改行做瓦匠了，再後來成了小老闆，又買了輛中巴車跑長途，祖父、父母、媽媽帶著我去姨媽家時，正好做到了她的車，她給我們免票了。她男人開車，她負責買票，溫馨而又和諧。對於那次出行，我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不然一定要看看這是怎樣的姑娘，歷經磨難，卻終於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再後來，國家不允許私人營運長途車了，他們便把車賣了，至於現在做什麼，祖父母都不知道，但知道她過得很幸福，兒子也上小學了。
媽媽說，幾天前遇到了希芬，帶著她的婆婆在街上買東西，她吃過苦頭，所以特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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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過完年，鳳就65歲了，希芬也快40了。
過年時，鳳翹首以盼的三個女兒沒有來看她，冷清的屋子，她也懶得貼對聯、放鞭炮，整日以淚洗面，只有她孃家舅舅給她送了點米，買了點年貨，舅舅說愧對她，當時知道這件事，但沒有攔著。
曾有人問鳳，你後悔嗎？
鳳說，自己親生的才好，我在人家，竟養了兩個白眼狼。
也有人問希芬，你會不會贍養你的媽媽？
希芬說，我受的苦難大家都知道，我的媽媽，生了我，但沒有教養我，我會給她買吃的，但一定不會養她的，我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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