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迷彩服(民間故事)

這是發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故事。那個悶熱的夜晚,李想坐在飛馳的列車上,心情隨著“咣噹”聲在起伏。因為五分之差和大學校園無緣,整個夏天,他是在家人的嘆氣聲中度過的。鬱悶之下,他決定南下廣州打工。

一下火車,李想就被廣州那林立的高樓大廈晃得頭昏眼花,一時竟無所適從。他提著行李包,隨著人流漫無目的地朝車站外走去。

這時,一個手提黑色皮包的大塊頭中年男子從身後跟上了他,邊走邊不住地東張西望。李想立刻想起電視中那些壞人跟蹤盯梢的鏡頭,心一下子猛烈跳動起來,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誰料,他快身後的人也快,他慢身後的人也慢,就像被綴上了一條甩不脫的尾巴。

李想十分惱怒,突然站住,扭過頭挑釁地說:“喂,你跟我好久了,到底想幹啥?”說完他看了看不遠處正在四處巡邏的鐵路警察,意思是有警察在,你敢怎麼樣?

那大塊頭笑了笑,自顧說道:“年輕人,是不是兜裡錢不多,想到車站湊合住一晚啊?”

李想沒好氣地說:“我住哪兒關你啥事,我就是願意在車站看人,不行嗎?”

大塊頭也不生氣,笑了笑繼續說道:“南方秋天的蚊子咬人特別厲害,住車站怎麼能行……這樣吧,今晚我請你住賓館。”

李想一愣,立馬拒絕說:“我為什麼接受你的請客,你是誰啊?”

大塊頭說:“出門在外,人人都是朋友,遇見了就是緣分。怎麼?瞅你這個頭兒還怕我不成?”

李想的倔脾氣上來了,賭氣似的說:“去就去,別以為我是個膽小鬼!”可剛走了兩步,李想就有點後悔了,立馬聯想到電視報紙上常說的傳銷團伙,腳步不由遲疑下來。

大塊頭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開玩笑似的說:“呵呵,又猶豫了?是不是怕我是搞傳銷的?”

李想神色尷尬,沒有吭聲,慢慢恢復了原來的步行速度。大塊頭微笑著在前面帶路,兩人一前一後地朝車站附近一家賓館走去。

這是一家普通賓館,雙人間的條件還不錯,大塊頭拿出錢訂了一套標房,和李想住了進去。

第一次跟陌生人住在一起,李想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不洗澡,也不喝水,倚靠在床頭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眼角的餘光不時掃著對方。大塊頭卻不理會他,去衛生間洗漱完畢,倒在床上就打起了呼嚕。臨睡前,他還不忘和李想開了個玩笑:“一定保持警惕啊,不然我可能會把你賣了!”

聽著被窩裡高頻率的呼嚕聲,李想不再多想,提起包就往外走。剛到門口,他又猶豫了,外面雖然華燈閃爍、人聲鼎沸,但沒有足夠的鈔票,哪裡都不是自己的安樂窩。他只好又折回來。

李想努力剋制著不讓自己打瞌睡,但架不住沉重的眼皮不聽控制,只好從屋裡搬出一把椅子放在門外,然後從包裡拿出一本高中數學半倚著椅子看起來。

李想有自己的考慮,門外有監控,服務員時常來回走動,諒他不敢對自己怎麼樣。

在忐忑不安中熬過了人生最長的一夜,迷糊中李想聽見房門開了,大塊頭的腦袋從門裡伸出來,說:“在走廊睡一夜?辛苦辛苦。”

李想揉著惺忪的睡眼,開始收拾腳邊的行李包。見他要走,大塊頭開口說道:“等等,你現在還不能走。”

李想立即沉下臉,大聲說:“你是自願請我的,現在想訛人不成?告訴你,我要命一條,要錢沒有!”

大塊頭咧嘴笑了,說:“你想多了,我是想讓你等會兒再走。”

李想緊張地問:“為什麼?”

大塊頭笑嘻嘻地說:“我昨天交的住宿費,裡面包含今天的早餐,七點餐廳開飯。不吃就走,不是浪費嗎?”

李想一聽也是,看時間還早,只得又放下包,自顧進屋打開電視看起來。大塊頭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邊颳著鬍子邊問李想:“小夥子,你是跟家裡賭氣出走的吧。”

李想愛理不理地回了句:“你是咋看出來的?”

大塊頭嘿嘿笑了,說:“嘴巴都沒長毛呢,還有啊……”那人說著,指了指李想迷彩服裡面的校服和那本高中數學書,“半夜你在門外睡著時,還說了一句與考試有關的夢話。”

李想暗自心驚:這人要真是壞人的話,把自己賣了自己都不知道呢。

大塊頭又說道:“我姓胡,你喊我胡哥或老胡就行,咱們能在這大城市共宿一夜,也算有緣。為了這份緣,我說你兩句。做事不要太沖動,凡事得多考慮後果,你現在負氣離家出走了,說不定你老家鬧翻天了。你還年輕,沒做過父母,體會不到父母的心情……等會兒吃完早飯,再買張返程的車票,回家吧。”

李想脫口說道:“不,我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業,向他們證明一下,不上大學照樣能有出息!”

老胡說:“你咋證明?就你一個要學歷沒學歷、要技術沒技術的毛頭小夥?在廣州這個大都市裡,就你目前這個樣子只能去建築工地搬磚!”

李想沉默了。老胡繼續說道:“聽我的話,吃過飯後趕緊回去,好好複習,爭取明年考上個理想大學,等畢業了再到這兒尋求發展不遲。”

李想愣了片刻,忽然問:“你為什麼跟我講這些?”

老胡說:“因為我曾經有過和你一樣的青春叛逆期,現在我也為人父母了,所以才有這一番感悟。”

李想看了看老胡,忍不住又問道:“你又是請我又是勸我的,到底為了啥?”

老胡看了看手錶,說:“小夥子,我趕時間,得走了。聽我的話,趕緊去吃飯,然後坐車回家。五年後,如果你能拿到一張大學畢業證書,可以來這個地址找我。”說著,他從包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李想。

李想接過來一看,名片上寫著:胡致遠,廣州大豐實業公司董事長。

李想結結巴巴地問道:“您、您是個老總?”他的話語和眼睛裡都是狐疑。既然是老總,咋住條件一般的賓館?他的公司就在這座城市,應該有固定的住處啊。

老胡笑著反問道:“老總怎麼就不能住一般賓館了?”見李想還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樣子,就指著他的一身迷彩服,說,“其實,我是跟一個想來投資的外國朋友在打賭。他對國內的投資環境心存疑慮,我就想了這個辦法幫他下定決心……我們的賭約是,如果我能獨自一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提著裝有百萬美元的皮包招搖一天不被搶,他就來投資,前提是不能住進豪華賓館。於是我就選擇了在車站活動。可在車站白天安全還有保障,晚上就很難說了,恰巧在車站門口看到了你,而且你的迷彩服上還有粘徽章的魔術貼,我誤認為你是個剛退役的武警戰士,就想讓你做我的臨時義務保鏢。哪承想……呵呵,雖然你只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學生,但還是陪我贏了這場賭局。”老胡說完,用力拍了拍李想的肩膀,接著說,“小夥子,樓下有人來接我了。咱們如果有緣,五年後再見!”

五年後,李想沒有去南方找老胡,他在部隊考上了軍校,真正穿上了讓人羨慕的迷彩服。

李想常想:如果當初沒穿哥哥那身迷彩服,如果胡總沒與朋友打那個賭,自己的命運又將是什麼走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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