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师岁月(连载三)

文革结束后,拨乱反正的思想深入人心,大干快上的浪潮也是一浪高过一浪,但文革左倾思想的余毒还远没有肃清,有时还严重阻碍着革命事业的发展,特别是一些年青人,文革十年,好的东西没学到,流氓地痞的习性倒掌握了不少,一些地头蛇就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

芦田中小学的前身是原芦田小学,座落在李家村的北面。是原芦田区所辖的八大完小之一,为县主办管理,区和公社基本不介入。文革开始,教育改革,学校所属权统统下放,初中完小为生产大队经办管理,当时叫着贫下中农管理学校。70年代初,学校从原址搬到李家村西南面的小山坡上,为芦田大队主办管理。当时的芦田大队由文革前的芦田大队,河沅大队,桥头大队,金源大队合并而成(后金源大队又划分出去)。学校搬到新址后,在校园周围种了很多树,大多是枹桐树,当时没有名贵树种,只有枹桐树苗,且枹桐树成活率高,成材快,不几年工夫,小小的树苗就长成参天大树,树荫满园了。到了八十年代初,树径都达到了六七十公分,正是板料的好原材,刚好学校规模扩大,学生增多,正需要这些木材修建校舍床铺课桌等办公用品。于是,学校决定,把那些大枹桐树砍倒,锯起板来,以备应用。不料,树一砍倒,便与李家村民发生了纠分,李家村民说,学校所有土地都是李家村的,学校所有树木也是李家村的,不经李家村同意就随意砍树是大错特错,于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纠集一些不明真相,不辩是非的人,拿来绳子木杆等,要把树木及板抬走。胡校长是外乡人,根本阻挡不住,外村的老师一上前就被推开,本村的几个老师也是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木板抬走。幸好,来的村民不多,有些也只是来看看热闹的,并没有动手抬。当时我正在初二教室上语文课,由于外面太吵,课实在上不下去了,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拉着村民们的手,不让他们抬。有几个村民似乎要对学生动手,我赶忙上前护住,并把同学们劝进教室,同学们愤怒的心一时难以平静下来,我于是因势利导,写篇文章吧,谈谈你的看法。一天后,几十篇文章就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我看着看着,心里象打碎了的五味杂酱瓶,什么味都有,既为学生们有理有据有力的批驳而高兴,也为某些村民的蛮横不讲理而气愤,更为教育不为某些人重视而担忧。于是,我把优秀的文章办了一个专栏,贴在教室门口外面的学习专栏上,供其他班级的同学们学习欣赏。不料这却引来了更大的麻烦和风波。那时学校没有围墙,校园内的操场通道等空地,是附近村民们休息的场所和过往的通道,就是牧童牵着牛也是从校内穿过。因而校园内各宣专栏,有如公园里大街上的宣传窗,许多人都争睹为快。一好事者在教室门口看了学生的文章后便去村里挑拨是非,添油加醋地说学校写了大字报,批判李家村民的野蛮行径。在这个好事者的挑唆下,一部分不明真相的村民,怒火冲天,掀起了一股更大的抢树抢板的风波,这次比上次人要多一点,个别人也很凶。校长因事外出,其他老师也拦不住,只能任其所为,把锯好的木板抬走了。校长回来问明原委后,把所有的怨气全撒在我身上,说是我引起的,叫我去收拾。我也自知剐由我起,自然由我来交涉追回。

1980年,国家在教育方面的政策有所改变,尤其对民师的任用管理,有重大的变更,当时国家政策规定,允许民办教师参加每年的中考,条件是在职的正式民办教师,教令满五周年,不论年令婚否,都可以报考。

我从77年4 月算起,到80年4月也只是三周年,为了能报考,我就把从教时间改为参军前的1972年。报表一送上去,县局责成各公社(83年后公社改为乡)教办室负责资格审查,凡不符合条件的一律清除,若有弄虚作假者,追究当事人的责任。当时教办领导自然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只能把不符合条件的统统刷下来,我自然也在例。我的同事同学劝我耐心耐烦等两年,我也只能如此。

1980年的第一届民师考试,内容是五科,即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并有相当份量的高中知识,总分为500分,当时波阳民师的录取线是140分,我们芦田有5人录取。1981年第二届民师考试,教令没变,内容变成了三科,即语文政治数学,均是初中知识,总分为300分。当年波阳民师的录取线是122分,芦田录取了9人。到了1982年第三届民师考试,内容总分没变,但教令变了,只要满三年就可以考了。你看我倒霉不倒霉,我满三年时,他说要五年,我满五年时,他说三年就可以了。要知道,满三年的都是那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前几年才高中毕业,或没参加高考或考了未录取而走进民师队伍,他们和三十上下的老民师相比,具有绝对的优势,更何况三十左右的人都是有家有档当家理事的掌门人,而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既不当家也不理事,家中父母更是健壮如虎,一些琐事不需要他们劳心费力,因而,他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来复习,做准备,而这些三十拉岁的大青年,和他们去挤独木桥,不禁胆寒心惊。既然命运如此惨烈,也只有背水一战奋力拼搏。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角逐,我们芦田有10人录取。在10人中,我的年令第二大,刚好三十岁,胡定水老兄比我大两岁,其他的有22到27不等,在全县范围内,我那届民师年令最大的是37岁,最小的是21岁,要知道,当年波阳民师的录取线是192分,同样是政治语文数学三科,同样是以初中知识为重点,但录取线比81年提升了70分,你说悬不悬哪,没想到我竟以240多分的好成绩录取,在全县110名录取生中,我也算是名前茅了。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靠天靠地,我们如愿以偿,鸟枪换炮了。记得当年考试的第一天,正好是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日子,端午节是传统的农历佳节,有很深的文化内涵,有些老年人还埋怨上级教育部门,为什么不把这样正规的考试和这么重要的传统节日错开呢。我有一个同学,没怎么复习,他弟弟给他搞了一套复习资料,他放在抽屉里根本就没有翻过,到初五考试那天,他人虽然到了波阳但却没有到考场就放弃了这次考试,安心回家赔父母双亲以及儿女欢度端午佳节了。他这一放弃,却为他最终录取转鞭整整推迟了五年,到1987年才录用,并且还是远到上饶学习培训。你说亏不亏。

1983年是第四届民师考试,83年的报考条件比82年的变化更大,教令一下子延长到了十年,天哪,幸亏我82年考到了,要不然到83 年根本就没有资格报考。当时就流行一段这样的调侃语:党的政策象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你想想看,民师四年考试,四年条件都不同。83年报考的都是三十六七到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半老徐娘,他们都是在民师岗位上摸爬滚打了十几二十拉年的人,大都把整个青春都献给了党的教育事业,因此党和政府并忘记他们,把教令提升到10年,这既是给他们的照顾,也是给他们的奖励,前几年都是因为把教令定为五年三年,他们怎么能挤得过这些小青年中青年呢,他们毕竟是四十左右的老青年了,岁月的艰辛,工作的沉重,早以逼得他们头上添了雪霜,脸上刻了皱纹,一双既拿锄头又拿粉笔的手,粗糙得象松树皮似的,要不是报考条件改变,他们哪有机会改变命运,可能这民师的帽子要戴到死。幸运的是,这年民师考试,我们芦田又有三个半老头子录取,更有趣的是,在全县范围内,竟有好几对父子同登金榜,双喜临门。特别是还有一些师生颠倒的特例。如80届录取的民师涂传耀老师,他以前在呤口小学教学的时候,李康和是他的学生,77年恢复中考高考,李康和这小子第一届就考起了波阳师范,几年后,由于成绩优秀,被师范学校留下来当老师。80年涂传耀老师考进波阳师范,正好是李康和任教他的物理课,真正成了李的学生。我虽然不属这种特例,但在82年中也是和我的学生李等春张新华等人同时考进波阳师范的,成了真正的同学。

从80年到83年,一共录取了四届民师,这四届民师在校学习培训的时间是不同的,第一届是在校先学习一年,后回乡实习一年,第二届是先在家乡实习一年,然后到学校学习培训一年,后两届没有实习期,两年都在校学习培训,这就苦了我们这些当家理事的掌门人,还有一些女同胞,或带吃奶的婴儿,或带学令前的儿童,相比这些男民师,更要辛苦多了。好在这些娃娃婴儿,给学校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给我们带来了些许的欢乐。

在这些民师当中,特别是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掌门人,一家老小,吃穿住行,全靠他一人支撑起来。他一旦有个什么闪失,便殃及全家的生存。记得83年春耕时,金盘铃有一民师,家里突然死了一头牛,天哪,那是他家半边家产哪,他全家老少八口人,十几亩水田,春耕时死了牛,这不是要他的命吗,这老少八口人怎么办?他一个民师,到哪里去弄钱再卖牛,他一气之下,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自然是不能赶到学校来上课。当时学校领导得知他未来上课且未请假,就说他旷课违纪,那还了得,幸亏他班主任李正锋老师知道内情,赶紧替他解释],那教导主任说,不管何种理由,没有请假就是旷课,旷课就得处分。人家已经遭到如此劫难,你怎么还能说出口要处分他呢。这个教导主任,可是文革前的名牌大学生,水平高,能力强,重文凭时入了党,提拔当了教导主任,可这个名牌大学生,一点人情世故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农村的具体状况,更不懂农业与相关节气的知识,只是一味地强调,民师就是不合格,所以必须按教学计划进行严格培训,严格管理,提高他们的知识水平和教学技能。他完全没有领会民师参加中考的深层内涵,因而在民师管理上,深深地伤害了民师的心,他不只一次两次,而是多次为难一些有家有档有难的民师。如一年春插期间,田里的秧老了,地里地麦子熟了,一些家中无劳力的民师,心内如汤浇,向班主任请假要回去安排农活,抢收抢种,班主任向教导主任请假,教导主任不同意,说师范那来的农忙假。你看他根本就不知道一点变通,三四十岁的民师怎么能和十六七岁的普师生相提并论呢。老民师们根本等不及教导主任批假,拿起背包就赶路了。教导主任知道后,责成班主任去追回,班主任两手一摊,主任,现在正是插秧季节,他们不回去,就会误了农时,这是他们一年的希望啊,再说他们已经上路了,我不能去追,要追你自已去追吧。教导主任气愤地说,都是你这个班主任纵容的。结果,这些赶季节的民师,还是没有逃过学校地惩罚,每人挨了一个违纪处分。还有一次是端午佳节,学校也未放假,一些老民师们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家里的糯米面粉鸭蛋白糖之类,全等着他回去料理,一家老小眼睁睁地盼着,可学校不批假,他们只能铤而走险,不告而别。不料端午节后回校,一纸违纪处分通知贴在学校食堂的墙上,纸上的名单都是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掌门人,我的名字也在此例。虽然后来在我们毕业时,学校撒去了这一处分,但毕竟是伤害太深了,因而时时记起,总觉得学校缺少一点什么,尤是对那些脱离实际的管理者,更没有什么好感,倒是象丁壬林李正锋余汉英等一大批正直的老师(对不起,有好多老师一时记不起名字来),至今还被广大民师所记得。

到了1984年,不知何因,民师选招考试停止了,到1987年恢复,不过,87年又有了一点变化,考试录取的要到上饶师范学习培训两年,这就更苦了那些老民师们,因为县城旅途近,家校之间往来方便,而到上饶就困难多了,家里有理事的还好一点,家中无理事的就苦不堪言了。幸好,我是逃过了此劫,我的那位82年弃考的老同学,这次算考取了,不过要到更远的地方去学习培训,他也常常感叹,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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