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寧籍作家筆下的會寧作家們

會寧籍作家筆下的會寧作家們

年齡相差10歲過點,從1944到1967年,時間讓我跟孫志誠和蘇震亞倆先生有了年齡階梯,但文學的凝聚力,讓我們坐在一起,談笑風生。這是會寧南關孫志誠先生的家中。就是這張照片,引發了我的善思,讓我想起了會寧,想起了會寧這片土地上的文人們。

我與會寧作家的因緣

——由一張照片引發的善思

雁翎

會寧籍作家筆下的會寧作家們

會寧是我的故鄉。在這片貧瘠的熱土上,我仰首問天的父輩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生活指標:精神永遠富於物質。

作為我文學夢著床之地,會寧給了我太多人文的素材。作為1967年生人,我目睹了兩代長者的奮鬥史。以文學為把手,他們拉開了厚重的命運之門,毫無退縮地直面雄關漫道。然後,他們毅然出發,走出了個體的孤寂背影,卻把文字的種子留在了身後。我就是追隨者,在前行的征途上,他們是荒野裡的路標,是暗夜裡的明燈。

會寧籍作家筆下的會寧作家們

孫志誠先生近照

小說:情感的胞衣

生於1944年的孫志誠長我23歲,他是一名忠實的文字耕耘者,骨子裡始終蘊藏著飽滿的血氣,對於苦難的敘事,他的小說有著史詩般的真實。用方言呈現原生態寫作,他的文字讀來親切,但基調蒼涼悲憫。

我是1989年認識孫志誠先生的,那時,他在會寧縣文化館工作。記得,在四周封閉的館外,有一家麵館,麵價是1毛錢。從會寧南關沿著會師塔方向抵達丁字路口,文化館就近在眼前。吃了面,推開文化館廟門一樣的大門,我就去找孫志誠先生。那時,館裡沒有高樓,都是平房。夏天,老有一節沒有撤掉的黑乎乎的爐筒伸出來,與白色的牆壁形成強烈反差。後來 ,我對書法佈局的初識,就始於這樣的場景。不過,在當時,能住如此房子的人,都是幹公事者特有的身份標識,也是榮耀的載體。

孫志誠先生戴著近視鏡,低頭伏案修改東西,頭頂跟我現在一樣。發現眼前的亮度減弱,他就抬頭。他知道來人了。他的眼睛通過鏡片的折射,竟然呈現出日食前的效果。他笑了,是那種稚氣的善意的憨笑。笑是他對熟客最樸素的接待禮。

寒暄,簡單的。那時,他沒有透露自己創作的內容。看上去,面色疲倦,加上身體憔悴,不惑之年的他有點老態。或許,是在南關修建住宅的原因,他衣衫上風塵僕僕。

第二年,我收到了孫志誠先生出版的長篇小說《渾濁的祖厲河》。在文化館,他講述了出版的不易,從上世紀80年代初動筆,十多年來,幾易其稿,期間的不易,只有付出心血者自知。這平靜的講述,也讓我對自己今後創作面臨的艱辛過早有了心裡準備。

《野路》奠定了孫志誠先生在甘肅文壇上的地位。同為會寧作家的毓新在回顧會寧文學創作時,肯定地直言:《野路》不僅是孫先生創作的重大收穫,也是會寧小說創作的里程碑。

再次見到孫志誠先生是在景泰,那時是1997年,我在國營條山農場給一位領導當秘書。因為要寫景泰提灌工程的報告文學,他和時任甘肅省作協主席的王家達來採訪健在的當事人。我陪同採訪了其中我熟悉的一位老革命。精神煥發,滿面春風,那時的孫志誠先生沉浸在創作中,如同一位聽到了鑼鼓聲的老戲骨,一旦站在了舞臺上,身心早已融入到了藝術中去了。

外面的世界很喧囂,也很無奈。這次散心,對先生觸動很大。本想出來做點事的他還是打道回府了。他說自己正忙於創作一部長篇小說,回去繼續苦心完善吧。十年後的2016年2月,這部38萬字的長篇小說《鄉謬》正式出版發行了。

這部長篇未出版之前,大約2015年夏,孫志誠先生把電子版發給我,讓我把個關。我認真拜讀了,這部充滿了鄉土氣息的長篇小說再現了一個老作家敏銳的洞察力和詮釋生活的藝術功力。記得,有一次,我笑著對會寧縣文聯主席孫平說:“你爸在藝術上的韌性和倔勁,我倆望塵莫及。”

作家的生活雖有地域性,但激揚文字,用文學來剖析人性,就能跨越侷限,更寬範圍地覆蓋普遍的社會意義,這穿透力就是文學的魅力和價值。

把本鄉本土最熟悉的素材轉換為藝術,這是一個作家的使命,也是天職。

孫志誠先生還在《飛天》雜誌上發過短篇小說《等待天明》。源於生活,高於生活,他寫得真絕妙。我給高考的藝術生講了六年寫作課,每屆必講《等待天明》。從懸念、伏筆、巧合等故事必備的要素上,這個短篇無疑是最佳的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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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新在自己作品《綠如藍》研討會上

在會寧小說圈,相對交往深的還有毓新,一位我的同齡人。

毓新叫張明,如同我的筆名一樣,知名度和影響力遠遠超過了本名。他先當老師,後從事教育研究工作。其人文雅內斂,但他的小說極具爆破力。

我是在《小說月報》上讀的。作為農民的兒子,作品中飽含的濃郁鄉愁和文字裡瀰漫的樸素真情,讓我久久難以釋懷熟悉的感動。後來,我在一篇評論中表達了我的立場:“《羊腥》是一篇註定充滿著血味的小說。這血流淌著母性的溫存,流淌著天倫的大愛,流淌著一個作家悲憫的濃情。這是毓新為寫作鋪開的一張人性大網,濾掉的是輕浮的構思,留下的是厚重的生活”。

我與毓新見面於2005年左右,儘管之前早聞其名。記得,一次回到故鄉縣城,經不住幾位文友的攛掇,不勝酒力的我喝得眼冒金花,是同樣戴著眼鏡的毓新把我扶到賓館的。朦朧中,我用醉眼看到了他的真誠。

那天,酒醒後的我讀了他的第一部中短篇小說集《女兒謠》,這是我係統閱讀毓新作品的開始。從此,我倆通過文字交往,建立了君子友誼。

長篇小說《綠如藍》是毓新的巔峰之作。這部由甘肅人民出版社2011年5月出版發行的26萬字長篇,隨後被入選為甘肅省農家書屋工程。

2012年9月28日,甘肅省文聯文藝理論研究室等幾家知名機構聯合為毓新在蘭州主辦了《綠如藍》研討會。我應邀參加。當時,會上許多學院派評論家生硬照搬國內外名著,機械教條地指出書中細節上的不足。熟悉毓新寫作語境的我對此強調:“毓新是精心培育了一顆土豆,原本就不是樹上的蘋果,任何的著色都是對事物本身的傷害。”

這不是我對老鄉的袒護,不是。從藝術的本真出發,我反對任何眼拙的食客。誠然,作為甘肅重量級的一部反映校園生活及中學教育的作品,我為毓新取得的成功由衷高興。

毓新還在《飛天》雜誌上發表過一篇小說《穿緗紅衣服的八奶奶》,寫得蕩氣迴腸,整部小說酣暢淋漓,充滿著生動的氣象。這氣象橫穿了人慾的天空,如同雨後蒼穹的一彎彩虹,讓人性有了起伏的亮色,也有了回味的衝動。

作為長期從事電視編導的人,我特別欣賞毓新給於作品的鏡頭美感及色彩的迷離。我一直有個迫切的想法,就是把這部小說視屏化,讓文字內聚的人性盡情地藝術釋放。

對於毓新的文學成就,長期紮根會寧,並且一直為會寧宣傳代言的常琦彪直言:毓新是會寧文學的一面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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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作家唐麗麗

言之有理,事實勝於雄辯。在我相識和接觸過的會寧寫小說的作家中,還有張啟業。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之前的事,後來再無見面。年輕一代中,女作家唐麗麗的筆法前衛辛辣,切入社會弊端的文字尖銳鋒利,顯然是會寧籍作家承上啟下進入文學大道的接力人物。2015年12月,她的長篇小說《零下九十度》出版時,我欣然作序《傷花怒放》。

會寧的主色是紅色,一座紀念塔就是明證。在這片承載過新中國奠基人腳印的大地上,永遠儲藏著情感的富礦。作為誕生在此的會寧作家,他們始終昂首在文字方格里,如同鉛字,執著虔誠地大寫著自身謙遜的人格與高尚的尊嚴。

作為會寧遊子,二十歲離開故土,三十年來,我客居異地。如今,在蘭州已經真正生活二十年了。

記住鄉愁,在流逝的歲月中,無論春夏,還是秋冬,我唯一沒有丟棄的本職工作就是寫作,還有自豪的一點,就是跟所有身在會寧或走出會寧的作家一樣,會寧是我們寫作的情感胞衣,這是命定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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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震亞先生近照

詩歌:精神的底稿

生於1955年的蘇震亞先生長我12歲,在寫作路徑上,他是一位多面手。雖然在報告文學、評論、小說和劇本等領域都有成就,但本質是一名優秀的詩人。

會寧多詩人。上世紀八十代初,我交往和熟悉的有武志元先生與何智龍先生。

那時,我在會寧二中讀書,武志元先生在校隔壁的會寧縣教師進修學校工作。他的詩《雄雞》早在《飛天》1982年1月號發表。因為要穿越同一條狹窄的泥濘之路,已有筆名雁翎的我就認識了他。祖厲河畔,共同的文學情懷孕育了我們最生動的理想追求。

何智龍先生給我當過老師,批改過我的作文。2009年6月3日,由會寧電視臺王富葙拍攝的紀錄片《黃土魂》在會寧召開研討會,我受邀參加。該片的主題曲是何智龍先生寫的。短短几句,攝人魂魄。何老師眼睛小,但聚光,有深邃的遠望洞察力。看見我,他笑了,是那種會意的笑,笑中濃縮著往事。我倆來了個熊抱,我的後背至今都能感受到他大手傳遞過來的正能量。

我跟蘇震亞先生最熟,交往最密切。用家鄉話講,他是我的堂老師。上初中的時候,他就見過我。可以說,他是第一位見證我成長與成才的老師。

在我的老家散岔村,早期從事文學創作的有三人,除了我跟隋唐,另一個就是郭劍鋒。在教室門口,上晚自習的燈光把我的影子推得非常憔悴修長。因為沒有信封,只是簡單摺疊,郭劍鋒大概先於我知道內情了。不,託付之前,蘇震亞先生已經向郭劍鋒告訴了一切。

郭劍鋒是懂我的,在偏僻的小山村,我倆都有過文學夢,都有過以文改變命運的追求。倒是多年後,蘇震亞先生為此遺憾: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理解他善意的良苦用心。只是,時間如白駒過隙,如今,我記不得當年的詩了,那怕其中的一句。

其實,在退稿信之前,我只知蘇震亞先生的名,未見過其人。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才在白銀市委統辦大樓門口見到。1991年3月,他的第一本詩集《望遠方》由敦煌文藝出版社出版,我是在路過靖遠小憩時,在街邊設的郵政報廳買的,絕對自費。

我在白銀待的時間只有五年光景。這期間,蘇震亞是《白銀文藝》副主編。在當時文學還散發著迷人氣息的年代,我在這本刊物上,發表了小說與散文。

在白銀,我也熟知了會寧籍詩人何定昌,見面,我倆打招呼用表情,微笑是這個世界上最豐富的語言。

那是一個深秋,暮雲低垂。我已經在景泰工作。文章憎命達。心痛的是,這部長篇小說的底稿在遷居時丟失了。抄在方格紙上的書稿是唯一的底稿了。這是我精神的底稿,是我青春時壯懷激烈的理想表白,是我改變命運走上文學大道的通行證,是我向自己無悔的追求寫下的誓言啊。空白。我在電話中,聽到了蘇震亞先生長長的嘆息。心照不宣,他一定在秋雨的滴答聲裡也聽到了我同樣孤獨無助的嘆息。

一個試圖用文字裝飾夢的繆斯虔誠者,終於向無情的事實低頭了。從此,我開始從短篇小說寫起,從零開始,繼續我小說的創作。

2005年6月14日下午,在甘肅經濟日報社總編王博業的支持下。在省上著名詩人、評論家吳辰旭先生的召集下,我的長篇小說研討會在甘肅經濟日報社舉行,省內30多位著名作家、學者、評論家參加了研討。會上,甘肅省文聯秘書長王登渤和蘇震亞先生做了重點發言。

會寧籍作家筆下的會寧作家們

前排左起:王博業、蘇震亞、梁勝明、葉舟、吳辰旭、楊文林、趙燕翼、王家達、張明廉、陳德宏、許維、雁翎、柏原、牛正寰、王媛、郭浚卿、馬步升。後排左起:馬雲、張永勝、王豋渤、劉森、楊光祖、吳保剛、張存學、才旺瑙乳、師克強、高凱、張弛、董洪、牛慶國

自我到蘭州從事媒體工作後,我與蘇震亞先生交往非常頻繁。2007年一個夏日,蘇震亞先生打電話,說我的書稿找到了,在文聯搬家時,他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鐵皮櫃中找到了缺的四本長篇小說《山村夢》。十多年時間過去了。揹著我丟失的書稿,他乘車趕到了蘭州。我在盤旋路接他時,看見他鬢角的發白了。掏出書稿,紙頁已經顏色發黃。那一刻,我眼睛模糊……

文學比文字雖多兩點,但一點是血,一點是淚。

蘇震亞先生是一位勤奮的詩人,至今保持著充沛的創作激情,他已出版了多部著作,如今,退休離開了工作崗位,但事業的陣地上,他依然佇立風中。

在甘肅詩群裡,他是優秀的吟唱者,在會寧詩人中,他是傑出的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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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周志權

生活和工作在會寧的詩人中,我熟悉的還有周志權,現在擔任會寧縣作協主席。

跟我熟悉的著名詩人牛慶國一樣,周志權也是寫黃土地上農事和旱情的詩人。

周志權的語言資源來自泥土,來自鄉村,因而有濃郁的原生態味道,沒有絲毫矯揉造作的稚氣,也無那些扭捏粉飾的匠氣。

2009年5月,周志權出版了他的詩集《刻的方式》。

這之前,他專程到蘭州來找我,希望我能作序。這是會寧人之間的信任與默契。我欣然答應。2008年8月25日,我寫了《短歌長吟》的序,肯定了他的執著。是的,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在詩歌開始淡然的年代,一個詩人打開了詩意的閘門,仍用自己的行動真誠地演繹著生活之外的樂章,演繹著自己心靈的那份真誠和曠達,周志權的努力難能可貴。

從會寧相識的詩人中,還有杜永勝、範昌義和陶耀文以及遠在新疆的劉春娥。

陶耀文是個怪才,愛一行,就能鑽精,鑽透了,就從另一面消失了。所以,開始寫詩歌,中途寫散文,最後出現在了宣紙上。現在,他的藝術氣象在書法上逶迤磅礴。

劉春娥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就在省級刊物上發表了處女作。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編髮過她的一組詩。後來,他去了新疆,取筆名平平,追逐自己心目中神聖的博格達峰去了。2014年,她出版了詩集《愛情島》,我寫了序言《穿越世俗的歌者》。

詩歌誕生於貧瘠的生活。

在會寧,雄渾的黃土蘊育出了天底下最蒼涼的詩歌。它的蒼涼缺少草原的遼闊,也缺少荒漠的深沉,更缺乏雪域的寧靜,但這就是詩歌需要的土壤和氣候,這是一茬茬高於物質的莊稼。

會寧多詩人,尤其是新的年輕一代詩群正在簇擁成勢,許多未曾見面的後生正用青春的壯志指點著詩歌的圖騰,這是我非常欣喜的壯觀。他們是續寫詩歌精神的傳人。

會寧,一個多麼安靜淡然的名字,這名字是所有會寧詩人共有的筆名。這方生長雜糧的熱土,也是我們所有俯身創作的會寧文人精神的底稿!

2018年5月於蘭州耕讀居

會寧籍作家筆下的會寧作家們

還是特留戀初次懷揣夢想寫作的那段日子,那樣的單純,眼裡有遠方,心中有詩。雖貧困,但始終挺著脊樑,感覺精神是那樣的富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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