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逐》第一篇

風不想再前行了,遇見聳入雲霄的山就分散開外,與早晨的雨露交織混淆,寒冷便肆虐在我的臉頰與後背。

我這樣孤獨而又篤行。

我撲入過河底,浮起來時渾噩一片,天空陰暗,山川死寂,人面獸心,只有一個白髮鬍鬚的老人手拄竹子對我蒼白幾語。娃,何事非得避世逃荒?我散亂的頭髮在老奶奶的蘇洗下柔順起來,我迎著風在苞谷地裡拾起芳香,那是手繭皴裂的幼苗,一鋤一鋤的汗水;那是一簇即將風雨洗刷後的骨朵,而我內心衰竭。我與黃牛談心,品味黃牛背上冒起的酸味;我與蛐蛐蟲入夏,在寂夜裡內心嘈動到無力;不經意裡偷聽白髮爺爺的經書,才又竄過竹柵欄給菜苗澆水。

我重拾生活過一年。

而後,我又以躲躲藏藏的方式行歷了將近十年,此前頭二十年我活在四處呵護與溫馨的暖風裡,從未接受過這樣殘酷季節冰寒的洗禮,偶爾有過的小委屈在我看來都深受殘愛,常常憤怒不滿,以便換來父母的百般呵護,百般愛戴。

我生活在一個特別舒適的家庭,父親在我出生的鄉教辦任主任。母親是本鄉唯一所初中學校裡的老師,她教語文。從小的蜜罐裡從來沒有對我晃動過,當然,我也備受周圍的誇獎與稱讚。常常在中學的院子,我都會聽到說:楊主任的女兒確實優秀,乖巧聽話懂事。然而我習慣了以後也不覺為然,如無其事的接受著誇獎。

教辦就在中學一進門的院子裡,這裡山區土地狹窄,用之貴過城裡,因為它根本沒有延伸擴展的地,只能擁擠坐落在一起。

我對著呼嘯疾馳而又頓頓鋒利的寒風,朝向我以別人吹捧誇獎為傲才拾起擔子玩耍性擔過兩半桶水的方向不停的喊,不停的問,不停的責備。你們為何要這樣?你們為何要如此奉承貢捧我的父親?我最最最親愛的家族,我最最最親愛的親戚與左鄰右舍。如今,我頭疼了,我心碎了,我剮麻露骨的撕裂了生活。

我不想與周圍任何一個從前我看見與父親要交甚好的人有半點目光交匯,我低著頭,我繞著路,我躲著門縫與唾沫星子。

涼把我輕輕摟在懷裡,給我拭過淚水。芳,算了吧,讓你的生活拋開折河,遠離折河。說的輕巧,折河是我的鄉,是我的本,我是愛折河的,折河所有的相鄰也愛我們,我的一家人。如今,折河雖然拋棄了我的一家,可我還是感受到它霧晨泥土的味道。

我心裡常常捫心自問,是不是折河的人毀了我的父親?毀了我的家庭?而已又常常給出自己否定的答案。

涼與我快要共處了三年,他還是一個四處流浪的打工人,他是唯一走過我內心深處的人。我們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敢接受我們與生俱來的溝壑,畢竟我們在泥土裡的芬芳味兒不投,他總認為泥土充滿著苦澀味兒,我則一直能聞出它的花香。涼說,他恨透了泥巴,他要追逐雁飛不落的等黃酒綠,這似乎涼特別富有一樣,其實他窮得叮噹響,我們看過三場電影都是我買的票,我們在網絡裡聊得投合愜意,我們有著某種相同的見解,而常常我們又各自忙碌在自己的世界。偶爾涼給我發回一個抱抱熊,從幾百裡外,我就會感動流淚。因為從十年前的那個夜裡,我就把一切接近的人兒統統刪走於心了。

那年,涼從他打工的城市回來,農曆七月初七。此前我們有過三個月的網聊 ,他說他要奮鬥到黃金滿地就回來找我。而又在我猝不及防裡悄悄出現在我的面前,突如其來的溫暖讓我一下子熱過,我把一半心扉對涼敞開。而後,涼悄悄的離開,說著他的遠方,我則在起初幾周裡心裡湧動著思念,而後在我繁忙的工作裡撒手殆盡。直到稀稀撈撈的遇見裡,我們才有如浮雲一樣現現沉沉。

我踏過走廊,徘徊在陰雨天裡,看著這個憐憫收留我的地兒,悄悄的抹淚埋心。我工作在這家塑料廠裡任個出納,我的選擇是出於不會有人認識我。我此前給三十幾家公職單位投過簡歷,他們都一一暗查過我,知道我身世骯髒,不給回覆。直到我激情殆盡,才接受了這樣的現在,選擇安心靜藏於世。

涼曾經在一個街角說:芳,你是世界最美的女孩,別人不認同,我認同你。我知道我底子不乾淨,我也不認同我。我說:涼,別鬧了,你有理想有方向,我就是一隻撲塘娥子,渾身沾滿了令人討厭的粉末,拭之不掉的。

風在遠行,誰知道幾時消失了力量?我不敢隨風飄蕩,只能依風避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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