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門口看大戲(李現森)

老家門口看大戲(李現森)

這次我回老家,剛好趕上社區裡唱大戲。

華燈初上,人聲鼎沸。位於社區文化大院正前方的戲臺上,正上演著豫劇經典名篇《穆桂英掛帥》。劇團倒不是“大家”,是社區的夕陽紅劇團,一幫地地道道的“泥腿子”。

演穆桂英的是鄰居家姑姑,一位70多歲老人。

單見她字正腔圓,一會耍花槍,一會接飛錘,看得我眼花繚亂……還有個“小將”,是她的關門弟子,十四、五歲的小女孩,那翻跟頭手不落地,一口氣連翻三十多個,直看得圍觀群眾目瞪口呆,不時報以雷鳴般掌聲。

戲臺的偏旁,是一處裝有健身器材的場地。此刻,在夜色下完全成了“跳蚤”市場,一片一片,有賣汗衫褲頭背心等生活用品的,也有筆墨紙硯和書本的……好一個“農貿交流”市場呀!

見我感慨,同行的好友劉老也打開了自豪的話匣子,現在農村的文化生活不次於城裡,要啥有啥,一點都不寂寞。尤其是有了這文化大院後,老年人、年輕的、帶小孩子的婦女們,打撲克、下相棋、跳廣場舞,自己想玩什麼,隨自己的意,儘自己的興……老劉講得認真,我也聽得有味。如今文化的興盛,也調動了村民的興趣。可以說,土洋結合,別有洞天。

還是這片厚重的土地,還是這群樸實可敬的人,這也讓我想起小時候的農村文化生活……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人們的精神生活十分貧乏,除了看幾場露天電影、聽上幾段說書,唯一能讓農村裡熱熱鬧鬧幾天的就是過年唱大戲啦。鄉親們也借唱大戲,松馳下勞累了一年的筋骨,同時也請來各廟堂裡的神神,祈求神靈庇佑、上蒼降福,能給這一方人和土地帶來福祉。

記得那時,一進臘月的農閒,準有戲團送戲上門。條件好些的生產隊,輪流坐莊,給戲團多則給個三、五十元,少則給上幾升糧食,你隊唱罷我隊上。尤其是春節,從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一般要連唱十多天,晚上還要加演夜場。

那時戲臺不像現在紅磚綠瓦,亭臺樓閣的,多是用幾根木樁在麥場邊或河灘曠地上一支,就搭成了簡易舞臺。我也常常依偎在奶奶的懷裡聽戲。雖說唱詞聽不懂,但那咚咚鏘鏘的開臺鑼鼓,吱吱扭扭的二胡聲,以及令人發笑的幽默唱詞和動作,都還是讓我心醉神迷。

演生旦淨末,品百味人生。那時哪個村子裡能組織唱一臺大戲,那可是被人仰慕的,就連村裡的人走路都硬實著呢,說話也粗聲粗氣的。那廣告效應,可要比現代媒體廣告不知還要好上多少倍。一傳十,十傳百……村子裡人來人往,十里八莊的鄉親們把過節的歡樂,全都匯聚在戲臺上了。

老家門口看大戲(李現森)

過去樣板戲多,不咋吸引人。但諸如《卷席筒》《西廂記》《朝陽溝》之類的,我爺爺和父親他們那一代看了少說也有十多遍也不膩。村裡有個姓張的老戲迷,前些年,是戲班子走到哪他跟到哪,現學現唱,豫劇的“哪呀嗨嗨咿呀嗨嗨哪呀咿呀嗨......”學唱的惟妙惟肖。近幾年,都快八十歲的人了,還能跑到幾十裡以外看戲,兒女們擔心他吃不消,就說他“別跑恁遠了……”,他不聽,卻說“閒著也是閒著。”那真是聽戲唱戲,痴心不改。

看戲,對於孩子們來說,是沒耐性的。過去是,現在還是。多數時都是戲還沒開始,人就撒腿跑的沒影了。要麼像泥鰍—樣在人群中鑽來鑽去,要麼鑽到後臺去看稀罕。看演員咋化妝,聽那些鑼鼓傢伙如何敲得震耳欲聾、驚天動地。而對於臺上臺下的喜怒哀樂,向來是漠不關心的。

後來我明白了,老人們看戲,關鍵不在看,而是在於湊一堆兒說會兒話。過去,以耕種為主的農村農事忙,難得有整塊時間去走動。而現在呢,孩子大了,有了孫子,又得當孫子來哄孫子帶孫子,難得有個屬於自個兒的空閒。最好的辦法,就是跑出去看大戲,看的人心裡透亮精神爽。

過去,看戲是很熱鬧的。那可是家家戶戶“簞食壺漿”迎親人。因為唱大戲,素日裡難得一見的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塊,吃著喝著噴著,年老的來走動走動,中年的藉以鬆散一下終年勞頓的筋骨,而少男少女呢,或許是在媒人引領下相親,也許是獨自與意中人相會,神秘而美好的希望在吸引著他們。

還有,也有鄉親借看戲人多,帶上些自個家裡產的大豆、綠豆,黃瓜、茄子什麼的,以及手工打製的農用器具等來做點小買賣,補貼家用。我母親活著時候,也經常去趕戲。不過,她不是看戲的,更多時候是扛著她那火紅的糖葫蘆串邊聽戲邊叫賣。戲裡戲外都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

也唯有此時此刻,讓鄉親們緊密地擠在一堆,沒有了距離,沒有了羞澀,沒有了惱怒,剩下的似乎只有生命相擁的那種特殊氣息,只有肌膚相親的那種溫暖而曖昧的感覺。過去是,現在還是。

這就是我對兒時看戲的丁點記憶——

近幾年來,隨著國家對三農問題的重視力度不斷加大,農村的文化建設也在蓬勃地發展和繁榮,村民的文化生活也日益豐富化、多樣化。戲曲不像過去那一年等一回,早已進入了日常生活。比如,前面提到的那個姑姑,她就天天在社區裡唱戲。

老家門口看大戲(李現森)

姑姑是個戲曲演員,早些年在縣豫劇團裡呆過。她的唱腔與豫劇大師馬金鳳先生簡直是出自一個人似的,以至於每逢聽到馬金鳳的唱段,我就認為是我姑姑在唱呢。前些年,姑姑見村裡人農閒時無事幹,打撲克、搓麻將賭錢,就和一幫“戲迷們”組成了個小劇團,每當夜幕降臨,就在社區裡吹拉彈唱。

姑姑戲唱得好,村裡人愛聽。小劇團剛成立時,也鬧出一些趣事。比如,有人剛學戲記不住詞,全靠在幕後提詞,提一句,唱一句;還有敲鑼鼓的人只顧看戲,忘記了敲。拉弦子的就停下來喊:“敲啊!敲啊!”此時,敲鑼鼓的才猛醒過來,慌亂猛敲一陣,弄得看戲人、唱戲人一陣鬨笑。

小舞臺大人生。姑姑們自娛自樂地唱戲,這比看電視看電影正宗原味多了去,臺上臺下,或開懷大笑,或竊竊私語,就那熱衷打牌賭博的也都慢慢被吸引了過來,那分散在鄉村各處的那股令人振奮的力量又開始凝聚了。

鄉村唱大戲,過去看戲是團聚、解乏和物資交流,爾今是凝聚、愛好和休閒娛樂。戲裡人生,人生戲裡。一俟夜幕降落,“咣才咣才”的鑼鼓敲響了。“粉墨重添,錦緞紫花羅裳。客臺前,摺子戲,羅鼓喧。 南腔北調參差換,青衣刀馬旦。牡丹亭,誰扮演,掩妝憐。”

今晚的臺上臺下,又會演出和發生什麼樣的故事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