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尹同躍

文/洪華

該來的還是來了,二十年如一夢,一直把奇瑞扛在肩上的尹同躍,看起來並不快樂,甚至有些悲情。

因為堅持得太久,所以夢碎的時候才更加難過。

當奇瑞內部以全票通過對股權轉讓的決議時,尹同躍幾天前闢謠時一句斬釘截鐵的“胡說八道”,便更顯得尷尬與無奈。

從2004年開始由幕後走上臺前,執掌奇瑞汽車大權至今,一晃14年,尹同躍在奇瑞幾乎做了終身制的董事長,以至於這家國企被牢牢刻上了尹同躍的烙印。外界甚至一直有人誤以為,就像吉利是李書福的帝國,長城是魏建軍的江山,而奇瑞也是尹同躍的天下。只是,奇瑞不姓“尹”。

悲情尹同躍

一件一成不變的白襯衣,頭髮凌亂而花白,尹同躍留給外界的印象總是殫精竭慮,勞心勞力。但他所掌舵的奇瑞汽車,在近二十年裡,卻因為永不停歇的“折騰”而備受質疑。奇瑞從曾經的中國本土汽車領軍者,走到“賣身”為繼,尹同躍的內心,想必是充滿困惑的。

“奇瑞最應該被換掉的是尹同躍。”在奇瑞最困難的時候,這樣的聲音總是會適時傳來。他自己也曾對外表示過:“如果是我實在轉變不過來,就把我換掉……”該來的還是來了,二十年如一夢,一直把奇瑞扛在肩上的尹同躍,看起來並不快樂,甚至有些悲情。

工程師與“大家長”

“老尹只適合做研發總監,管理和營銷太爛。”熟悉尹同躍的人一針見血地直指尹同躍的痛處。

時任蕪湖市副市長詹夏來改變了尹同躍的命運,使他由一名工程師,轉型成了一家地方國企的主帥。

那些年,三十幾歲的尹同躍還是意氣風發的,一句“幹不成,跳長江!”初生的牛犢,滿滿的虎氣。加之搭上了市場的便車,躲著合資品牌走廉價路線的奇瑞,很快踏上了野蠻生長的崛起之路,一度扛起了自主品牌車企領軍者的大旗。

2006年,奇瑞全年銷售30.5萬輛,殺入乘用車行業銷量四強,成為第一家年銷乘用車達到30萬輛級的自主品牌,也是中國汽車史上繼大眾和通用之後,第三個達到此量級的品牌。

而起於草莽、謀於市井的“野路子”,註定奇瑞為自身發展埋下了無數黑洞,短暫的風光之後,奇瑞陷入了週而復始的“轉型”之中,為過去的錯誤還債,從過去的“多品牌”到“一個奇瑞”,之後又回到多品牌,奇瑞的戰略永遠不夠果敢。

不夠徹底的轉型,自然無法將奇瑞拉回下墜的深淵,奇瑞在無休止的動盪中,與過去的輝煌漸行漸遠。

尹同躍是典型的技術男,思考最多的問題是汽車技術。其實轉型之後的奇瑞,新體系下的產品質量已經獲得大幅提升,但對於消費者的審美,奇瑞團隊始終沒有準確的把握,這與尹同躍把工程定位放在第一位,而忽略設計有直接的關係。

“我自己有時候很著急,想怎麼樣能變成一個非常合格的、非常強的管理者,能像張瑞敏那樣”。尹同躍提到過,希望自己未來能成為張瑞敏這樣的掌門人,在海爾,張瑞敏一言九鼎,行事果敢決斷,而這些恰恰是尹同躍身上所缺少的特質。甚至與李書福、王傳福、徐留平這些企業掌門人比,尹同躍的性格都顯得過於軟弱,缺少鋒芒。

悲情尹同躍

尹同躍的“不夠狠”,也直接造成了奇瑞永無休止的內部紛爭。

若干年後,奇瑞猶如逆水行中,不進則退,而老尹這位“大家長”,則變得“小心怕事,越做膽子越小”。

背後無形的手

業內人士多數都喜歡拿吉利與奇瑞做比較,兩者都曾經在一段時間內是中國本土汽車的扛旗者,只不過吉利已經從劃入谷底的奇瑞手中,接過了高高舉起的大旗。而作為掌門人,科班出身、受過德國工程師文化薰陶的尹同躍,遠比躬耕田畝、草根出身的李書福起點要高。

是尹同躍不夠拼嗎?這麼顯然對其不公平。在奇瑞待過的人都知道,尹同躍是每天工作15小時的狂人,而且上行下效,奇瑞的員工基本上也都一週工作6天,有的人一星期加班時間高達30小時以上。

奇瑞汽車地處蕪湖,這座小城的安逸和不緊不慢絲毫不亞於麗江或成都,據說當地人閒來無事就喜歡喝茶,說得更直白一點,這是一個以“懶”著稱的小城,偏安蕪湖的奇瑞,是蕪湖最大的兩個產業集團之一,另一個是海螺。而每天把加班當作家常便飯的奇瑞,也成了這個城市的異類。

作為GDP支柱產業和保證就業的來源,奇瑞對於蕪湖,甚至對於整個安徽來說,都不只是一家簡單的汽車企業。

悲情尹同躍

翻看奇瑞近年來的股份結構,能夠明顯看出,奇瑞的股份構成非常分散,大大小小有幾十個股東。在華泰證券今年3月增資成為奇瑞控股第三大股東之前,蕪湖市國資委下屬的蕪湖建投是第一大股東,蕪湖瑞創是第二大股東,尹同躍個人佔股約18.98%,安徽省政府則佔股18.62%,二者為第三大股東。

受股權結構的限制,奇瑞這家國企其實一直在政府無形的調控下發展,除了要承擔經濟責任外,還需要平衡安徽省和蕪湖市兩級政府的激進訴求。作為掌門人,尹同躍還需要考慮企業的穩健可持續發展,殊為不易。

在艾瑞澤剛剛走上正道之後,奇瑞原副總經理陸建輝將帶領一個項目組,在比鄰譬如2013年,一度引起轟動的奇瑞20億打造的“江北項目”,實則是將奇瑞轉型淘汰的資源再利用,同時藉機平衡轉型過程中人員結構的調整。彼時的奇瑞,經歷轉型陣痛推出的艾瑞澤產品系列剛剛走上正道,成為奇瑞“一個品牌”戰略的關鍵之作。但江北項目卻結結實實地對奇瑞“打臉”,而這一項目,正是在當地政府的極力推動下進行的。

悲情尹同躍

而另一方面,尹同躍雖名為奇瑞汽車董事長,但事實上,背後其實不止受控於地方政府的干擾,還一直未擺脫曾被稱為奇瑞“教父”的前安徽省常務副省長詹夏來的“擺佈”。2004年詹夏來御任奇瑞董事長一職投身政界,但在後來的很多年裡,其實一直隱藏在幕後操盤奇瑞。

甚至有業內人士認為,詹夏來後來招納履歷比尹同躍還光鮮的郭謙出任奇瑞“二號人物”,實際上是官場慣用的平衡戰術,讓兩者形成制衡局面。在那幾年,郭謙上位的呼聲很高,尹同躍的壓力不小。不過無論如何,若隱若現的權力鬥爭,讓奇瑞錯失了許多重回領軍者的市場機會。

老尹的理想與奇瑞的宿命

在尹同躍接棒奇瑞汽車董事長的14年間,奇瑞先後調整了9位銷售公司總經理,而銷售與研發部門中發生職位變動的高管多達20多位,如此調整頻率在業內極為罕見,巨大的人才流失率,使奇瑞尷尬地被吐槽為汽車業的“黃埔軍校”。

在一部分激進者看來,尹同躍才是導致奇瑞長期處於動盪不安之中的“麻煩製造者”。尹對此頗感委屈:“我這些年就是咬著牙挺過來的,眼前得吃飯,還要顧未來,股東得找我,政府還要收拾我,有時候員工還負面情緒很多。”

2015年,在奇瑞汽車500萬輛下線儀式發佈會期間,尹同躍曾提到:“2020年,在我退休之前,奇瑞將成為具有全球競爭性的中國品牌。”這也是尹同躍首次對外聲稱自己的退休計劃。

悲情尹同躍

到了2017年,奇瑞集團銷量為68萬輛,在距離年初奇瑞提出的“確保90萬輛,爭取100萬輛”的銷售目標,僅完成76%至68%。奇瑞把銷量下滑再次歸咎於“戰略轉型”,這樣的藉口已經味同嚼蠟。

更為嚴峻的是,不只是銷量掉隊,奇瑞還面臨嚴重的資金壓力,2017年利潤虧損3764萬元,截止2017年年底,奇瑞負債總計已經達到623.82億元。高昂的債務負擔,已經成為壓在奇瑞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股權轉讓決議能在奇瑞內部全票通過,也就不難理解。

尹同躍依然幹勁十足,他希望在2020年退休的日子,奇瑞能夠構建出高中低三大產品格局,用奇瑞捷豹路虎對標BBA,觀致走中高端路線,與大眾、豐田對抗,而奇瑞則面向購買起亞、雪佛蘭的普通消費人群。

悲情尹同躍

只不過,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有些夢,做著做著就醒了。

奇瑞舊部的人越來越少,有業內人士甚至感嘆,“當年李峰、黃華瓊在的時候,老尹上臺時,都會有意識地幫他打理一下,他們一走,老尹現在頭髮都是亂哄哄上臺。”

對於距離第一陣營越來越遠的奇瑞來說,此時被“混改”,對尹同躍個人來說,或許是職業生涯的一種解脫。不過,對習慣了用英雄情結和歷史使命編織牢籠把自己困在其中的老尹,可能這次真的沒有機會打破牢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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