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退去,金融的明天會好嗎?

4月27日,一行兩會、外管局聯合下發《關於規範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銀髮【2018】106號),基本宣告了大資管“影子銀行”時代的結束;但某種意義上講,又是一個新金融時代的開始。金融從業者似乎從未感到如此茫然:過往資管業務中熟悉而繁榮的交易結構、套利模式、資金池-資產池等幾乎一夜間走到了盡頭,傳統金融中的表內信貸、貿易融資、IPO業務、經紀業務……步履艱難,陸家嘴一度繁華的同業和金融市場精英被寒冬的陰影籠罩著;另一方面,新生的ABS市場、RETIS、債轉股、其他“多層次資本市場”、Fintech等尚不足以支撐起融資端的需求與資產端的產能。上一輪以大資管業務為代表的浪潮退去,新生的浪潮尚未興起,在強監管、資金荒和違約潮的衝擊下,金融業的明天是否還會好呢?

中國式資管業務因何被時代催生,又會走向何方

如果把本世紀以來中國金融市場的發展分為兩個部分,那麼2009年以前是商業銀行和IPO熱潮的興盛時期,2009年以後是“影子銀行”式的資管業務和P2P的繁榮時期,尤以“影子銀行”“通道業務”為特點的中國式資管業務為特色。在回顧過往大資管業務發展歷程和邏輯的時候,個人有三點感想:金融業的價值是真正地引導資源配置,棍棒打不垮經濟規律,時代潮流是最大的力量。 ——這是個可以大書特書的命題。在這裡,可以先貼一張簡單的圖,來看看中國式的資管業務因何被時代催生、又會走向何方。

浪潮退去,金融的明天會好嗎?

從圖中可以看出,2009年之前 ,M1、M2和外匯佔款上升的斜率接近,基礎貨幣+活期存款和定期存款+儲蓄存款配比良好,說明企業和居民交易活躍,社會流動資金充足,實體經濟中的微觀主體盈利能力較強,經濟景氣度較好,回過頭來看,當時的CPI也總體處於上升水平(2004年7月和2008年2月有兩次衝頂,分別到了月同比5.27%和8.74的水平)。這也印證了2000年之後的中國經濟受惠於入世紅利,以“製造業+國際貿易”的實體經濟為主,銀行類金融機構支持流動資金的供應鏈金融大行其道,固定資產投資穩健。

2009年以後 ,進出口受全球經濟蕭條影響,外匯佔款增速放緩,M1和M2出現比較大的剪刀差,這是因為人民幣發行仍然以外匯佔款定錨,M1增長有限;“四萬億”以後國家轉向城鎮化和投資拉動,實體經濟盈利能力下降(也受地產和政府投資擠出影響),此時M2快速增長不是由M1增長帶動,而是各項貸款增加較多,派生存款相應增加;其他金融機構的股權債權投資新增較多,導致派生存款增加。此外,銀行發放的類信貸(如信託收益權、信託計劃和資產管理計劃等)增加較多,也同樣派生了存款,導致M2增加。——也就是說,

金融機構通過長期貸款、資管業務、“影子銀行”幫助拉動M2,支持了固定資產投資和GDP增長。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國以銀行業主導的金融體系中,分化出了兩類部門來支持經濟增長:表內的傳統銀行主要支持工業化,表外的影子銀行主要支持城鎮化。

2009年前後“影子銀行” 出現的直接原因,從經濟學上講就是資金黑市。由於銀行信貸的合規性監管和信貸總量控制,大量城鎮化投資無法通過表內信貸獲得。2009年信貸井噴後,下半年貨幣政策開始轉向,銀行和融資人不得已轉向“資金黑市”,銀信合作非標債開啟影子銀行,同時信貸資產“雙買斷”、貿易項下同業代付模式開啟同業創新。大資管時代開始興起,業務創新與監管約束開始賽跑。 金融業在“收益性、流動性、安全性”的前提下,以及股東層對於業績回報高增長的慣性下,資金只能向有抵押品、有隱性擔保和較高收益的地方去,並不敢選擇無抵押、高風險的地方——這是金融機構的理性選擇,也是影子銀行發展根本性的前提。當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從09年以後投資拉動型的邏輯,一方面是中國城鎮化滯後的紅利,一方面是賭土地和固定資產繼續升值,若大幅貶值則會戳破泡沫造成信用危機,房地產調控多次投鼠忌器,根源在此(另一方面是土地財政需求)。“影子銀行”和投資類信貸需求,嚴重提高了社會的總融資成本,並擠出了民間經濟的有效投資。這一信貸扭曲的結果,造成了銀行資產固化和風險加劇、房地產和政府平臺債務的堰塞湖、民營經濟困難,以及貨幣政策效果無法傳導等困境。 國家面對這一困境的做法,是希望通過“雙創”和資本市場的發展進行消化。

但2015年的股災和“8·11”匯改,又是一個改變方向的分水嶺。

1.股災: 國家面臨困境要激活“供給側改革”,就需要對過剩產能、無效投資去槓桿,重新激活民間投資和創新經濟。2015年之前的打法是希望發展資本市場,吸引“影子銀行”的巨量M2資金、以及境外資本進入股市,國企高位套現化解政府債務,民企通過創業板、中小板實現低門檻融資。

我們都知道M1、M2增速差與上證指數的正常關係,是M1增速超過M2時,股市向好;M1增速低於M2時,股市變差(但增速剪刀差拉開5個點是見頂或見底信號),但2015年上半年的牛市期間M1增速遠小於M2,這是很不正常的,說明這段牛市的資金不是流動資金,而是有大量金融機構配資的槓桿資金,是“槓桿牛”而不是“政策牛”,槓桿風險和流動性風險極高。結果2015年6月-8月,A股遭遇空前股災,兩融高槓杆+內外勾結+內幕交易,直接打斷了“政策市”和“雙創”進程。

2.匯改: 是為了推動一帶一路、人民幣國際化、加入SDR籃子、緩解“匯率操縱國”名義的壓力,“8·11匯改”嘗試建立公開透明可預測的人民幣匯率政策,但匯改後為達成“蒙代爾不可能三角”的目標,進一步大量犧牲外匯儲備,央行幾乎出現實質性縮表(之前外匯儲備最高佔到資產端的83%)。為了保穩定,不得已通過短期工具(MLF、SLF、TLF)增加M1投放,但難以為繼,人民幣印鈔機制需要新的定錨,有可能央行會逐漸以國債替代外匯佔款。

為了調錶,必須要先清理高槓杆、理清政府債、解決多重通道帶來的高融資成本(因為後面要跟進美國加息),這就引出了對於資管業務和“影子銀行”去槓桿的監管風暴。

而要清理金融市場的亂象,又必須要解決市場和監管規則的不完善。

“央行指導+機構型監管”的分業監管模式,已經無法適應中國金融業“實質混業經營”的現狀。“一委一行兩會”在轉向機構監管和功能監管相結合的方式,也是最終向“審慎監管+行為監管”的類“雙峰”監管過渡的重要一步。

去年以來的監管變革,正從“分機構打補丁”向“建立統一的審慎監管框架”轉變,國辦18號文《關於全面推進金融業綜合統計工作的意見》就是從技術上進行宏觀審慎監管的重要一步,而資管新規更是一個新的開始。宏觀審慎監管逐步健全後,重複區和空白區可望減少,過往以套利為基礎的“影子銀行”成為歷史後,新的資管業務將作為打通直接融資和間接融資、類信貸市場和資本市場的接口而存在,並將真正迎來大的發展。

經濟決定金融的走向。經濟發展中的客觀需求,會通過金融業進行市場化的資源配置,而逆週期的監管政策則會盡力去熨平資源配置中的過度共振。2020年中國的城鎮化率達到60%,城鎮化的紅利逐步釋放殆盡;而低附加值的“中國製造”也早已隨著生產要素重估減弱了競爭力,在可預見的未來,中國經濟的增長動力正努力向“中國製造2025”、新經濟產業和包括“一帶一路”的境外資本投資轉變——這意味著金融業必須深入去思考如何去這些新的增長點協同,如何對過往的業務模式和收入結構進行轉變。統一的宏觀審慎監管、金融業加速開放、金控集團納入監管軌道……這一系列的轉變,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最終的目標仍將是如何去適應和支持新的經濟增長點。我們的明天是否會好,取決於我們能否看到未來、把握節奏、順應時代潮流去進行改變。而在經過了這個寒冬的洗禮之後,金融也終將迎來不一樣的春天。

附:國內大資管業務發展歷程

浪潮退去,金融的明天會好嗎?

對於廣袤無垠的世界而言,每個人都如同一條小溪,從山谷間流出,隨著山川平原的高低起伏,一路蜿蜒曲折、涓滴前行。在這漫長的道路上,有的溪流選錯道路,流入了荒漠,逐漸乾涸;有的倦怠旅程、停滯不前,變成了池塘或湖泊;有的夾雜了太多的泥沙和雜質,變成了沼澤。——但那不是我們。在兼具理想的方向和現實的洗禮後,我們仍會回到寬廣的道路上,去衝波逆折、呼嘯奔湧、匯流成河,去擁抱變化的時代,迎向廣闊的未來。

是的,我們終將奔流入海。

作者金晶:復旦大學經濟學學士,北京大學匯豐商學院EMBA。先後參與或主導了深發展供應鏈金融業務創設、首例全國性銀行整合、平安對公綜合金融新模式、互聯網金融商業模式課題、全國最大交通金融專營機構創設和銀行創新中心創設。現在某政府基金從事母基金投資工作。

陸家嘴金融洞察(ID:ljzjr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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