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話”的我,只能離開邊防派出所

不“聽話”的我,只能離開邊防派出所

2018年3月21日,公安邊防部隊、消防部隊、警衛部隊正式脫離武警部隊序列,真正落實“軍是軍、警是警、民是民”的原則。

1

2013年,我研究生畢業,陰差陽錯地被分到了珠城邊防支隊華僑邊防派出所。

華僑邊防派出所當時轄區面積有接近22平方公里,除了幾個碼頭,還要管大大小小100多個小區。我們不僅要幹公安派出所的活,還要兼顧“三類六種”案件,更要管好大量流動人口(其中傳銷人員佔很大一部分)。簡單來說就是:“警多、案多、傳銷多、破事多”。

(編者注:“三類六種”案件指發生在邊境管理區的組織他人偷越國境案,運送他人偷越國境案,破壞界碑、界樁案,以及在邊境管理區查獲的走私、販賣、運輸毒品和走私製毒物品案件等。)

下午3點多,在支隊走完分配程序,約莫30名學員被分配到下屬4個邊防大隊的20個邊防派出所。接我的前輩姓楊,見面第一句話,感覺就有弦外之音:“你能來‘華僑’不簡單——不過這裡的人都不簡單。”

到了派出所,我見到了所長陸飛,他1米6多,地中海髮型,有一張飛揚跋扈的臉。我向他敬禮,並大聲說道:“領導好,新學員杜尚報道!”然而他並沒有理我,而是徑直走開了。

幾個小時後,有人安排我跟楊前輩住一起,哪想我前腳剛邁進宿舍,後腳就被楊前輩趕了出來:“我打呼嚕特別響,你去XX那睡吧!”然而我找了幾個宿舍,都沒有空床。無奈之下,我第一晚只得在雜物房過夜。

第二天早會,陸飛指著我介紹道:“這是我們所新分下來的學員杜尚,武警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喔,研究生喔!”他加重了“研究生”三個字的語氣,臺下莫名其妙地鬨笑起來。而後,陸飛戲謔地對我說:“我也是研究生哦!花點錢就能買到!”說罷又轉頭罵起了老伍:“現在我們所有兩個‘撈佬’(對北方人的蔑稱)了。”

散會後,老伍把我叫到一邊:“這裡非常複雜,你少說話多做事,低調點兒,機靈點兒。還有,今晚跟我擠擠睡。”後來我才瞭解,老伍爸媽是做生意的,經濟基礎不錯,經常大手筆“孝敬”陸飛,最主要的是,老伍自己也非常會找錢,所以陸飛不會把他怎樣。

當天,處了一天警回來宿舍。在一樓樓梯口,看到一個白條雞一樣身材的年輕人被扒光了衣服,正在被3個同事踩到地上圍著打。他們用腳踢他肚子,用書打下體……這時,陸飛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說:“繼續。”然後把愣住的我叫到一邊,問:“我聽說你是個作家,挺能寫,還出過書?你想做內勤還是外勤?”

“報告所長,我想做內勤,搞文宣,發揮特長。”我實話實說。

他笑笑:“沒問題。我明天就安排你去內勤。”

隔日早會,陸飛宣佈:杜尚為外勤民警,沒有責任區,有警就出,專職處警。

不“聽話”的我,只能離開邊防派出所

2

在老伍父母的指點下,我當老師的父母也嘗試著給陸飛送錢,希望我的工作能順利點,但是陸飛沒收——倒不是因為清廉,而是嫌少。

此路不通,父母又通過幾層關係,找到了陸飛當時的直接領導宣大,並送了3萬塊錢給他的母親,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調到宣大負責的銀海邊防大隊工作。

宣大收了錢,約陸飛在華僑鎮最貴的海鮮飯店吃飯。陸飛來時極不情願,我們幾次敬酒他都沒理,反而對我說:“你爸媽就是個臭老師,又窮又沒關係,你竟然還能進邊防,還能讀研,甚至能分到‘華僑’,真是狗戳瞎!”

這番話讓宣大有些尷尬,恰巧此時,領導陳支隊長從我們包廂前走過,宣大和陸飛趕緊換了副面孔,端起酒杯衝了出去。

回來後,陸飛想起什麼似的跟我說:“你那麼能寫,給我搞搞宣傳吧。”

這句話讓我們一家看到了希望。於是爸媽通過關係,給我在當地日報找了個小版面,發表了一篇名為《華僑邊防派出所十項措施營造“廉政文化”》的報道。經過傳播,我們所火了,連總隊領導都過來視察。

領導來的那天,陸飛當著我們面,在自己黃色本田飛度車後箱塞滿了現金——視察結束後不久,陸飛成了“廉政標兵”,華僑所成了“廉政第一所”,而我也迎來了上班兩個月來第一次休息,雖然只有半天。

陸飛成為“廉政標兵”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了一場內部鬥爭。他人脈廣、敢送禮,非常順利地趕走了一批“不聽話”的人,讓他們去啃了甘蔗,換上一批“志同道合”的同志。我剛來沒多久,毫無影響力,也不涉及站隊問題,倒是躲過了這場風波。

那段時間,由於我和同事阿磊共同破獲了兩起強姦案、一起涉案金額700萬的詐騙案,分局領導注意到了我,就讓我帶著幾名協警,以“流動人口登記”的名義去搜集傳銷的情報。

有天,我們去某小區“掃樓”。一個女協警在我身後非常粗魯地敲著一戶人家的門,當時我正在跟一位老人面對面講解辦理居住證的好處,突然老人二話不說就把門給關了。我回頭一看,一個膀大腰圓、穿著跨欄背心的紋身大漢,正拿著一把砍刀衝了出來。

我意識到這個小姑娘惹事了,趕緊跟這位紋身大漢解釋:“我們是派出所的,登記流動人口!”

“X,人口普查不是民政局的事嗎?再說,你的證件呢?”

“我剛分配下來,證件還沒辦下來。”我轉身對嚇傻了的女協警說,“都跟你們說了,要文明禮貌,怎麼那麼不聽話!去,趕緊給大哥買兩瓶水賠罪!”我話音剛落,女協警就跑了。

“X你媽的,你當我傻是嗎!你說你是派出所的,怎麼穿武警的衣服?”說著,他拿刀背敲了下我的頭。我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陪著笑臉,解釋說我們是邊防派出所,不是公安派出所。

“什麼邊防,什麼公安,扯什麼犢子!”他推了我一把,並一刀砍了過來,我趕緊閃開。這時,大漢的老婆從房間裡衝出來,拉住了他。

我趕緊跑到樓道口,叫另一個協警打110支援。沒多久,110接警臺打了過來,話務員是老伍的女朋友:“喂?你那剛才什麼情況,分局的靚女說你報警?”

“我這邊很危險,需要所裡的同事支援!”我話還沒說完,紋身大漢就又追了出來,把我和剛才報警的協警堵在了樓梯口。

這時我的工作手機響了,是陸飛:“叼你老母,你在搞什麼?”

紋身大漢拿著刀再次砍向我們,我閃過,好在他老婆趕過來拉住了他。

“我在排查,一個協警敲門,裡面的人就拿著砍刀來砍我們!所長,我需要支援!地址是……”我聽到電話裡有個同事說“我去看看”——是蔡總的聲音,他曾在抓捕嫌犯的過程中被砍過幾刀,差點犧牲,那天在宿舍前捱打的“白條雞”,就是曾砍傷他的小混混。

先是聽見陸飛在電話裡吼蔡總:“去什麼去,去你XX!所裡沒司機,難道你叫我來開啊!”接著又問我:“他砍到你了沒?”

“沒有。”

“砍到你再說!”陸飛掛斷了電話。

紋身大漢放下刀,問我:“你們領導說啥?”

“他叫你砍我,砍完再抓你。”

他愣了幾秒,喊道:“你他媽消遣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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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這事之後,只要蔡總當值,處警就會叫上我,還教會了我如何“偷得浮生半日閒”。

蔡總負責的片區是貴興市場一帶,那邊傳銷不多,但是“盜、搶、毒”案件不少,我們每天都能接到十個八個電單車被偷、錢包被盜的報警。對此,陸飛很明確地對蔡總表示:“不要多事!”

我處警多了,漸漸跟群眾熟悉了,線人也就有了。市場賣菜的菜婆跟我說,她知道那群賊是誰,“如果要抓人,可以指認”。

有天中午吃飯,陸飛聊到了這段時間市局正在開展的“嚴打盜搶”行動,並說計劃組織力量,在貴興市場一帶開展專項打擊盜搶行動。

我嘴快,接了句:“我有線人,知道那些賊是誰。”

話一說完,整個飯堂突然安靜下來。

“你他媽怎麼知道的?!”陸飛的語氣讓我感覺有些不妙。

“賣菜婆告訴我的。”我實話實說——蔡總當時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失望。

一週後,所裡搞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專項行動,我們唯一一個晚上的休息被取消,進行抓捕前的演練。然而專項行動不是最終目的,拍照、寫通稿才是。在演練的那天晚上,所裡的內勤組已經寫好了幾篇新聞稿,只差現場圖片。

專項行動當天,我們按照預演,幾人一組,但是沒多久,就變成20多個人聚在一起,個個殺氣騰騰,穿著便服,配製式三尖頭皮鞋。為了不被陸飛找茬,我們在鏡頭前“演”得很賣力,有個姓潘的同事還崴了腳——雖然最後半個賊都沒抓到,但照片拍得特別有氣勢。

說來奇怪,行動那晚,陸飛的司機何海還是不知從哪兒抓了幾個人回來。事後阿磊跟我說:“抓不到人就花錢找‘專業人士’頂包,這又不是什麼行業秘密。”

我雖然“覺悟”低,但對陸飛可能仍有利用價值:一是因為我能寫,還有就是我手頭上有情報。所以陸飛決定通過他的“左護法”、我的學弟蔣健來做我的“思想工作”。

一次安保行動,我和蔣健被分到一組,沒聊幾句,蔣健就以“過來人”的身份給我上了一堂教育課:“案子是破不完的,警是沒完沒了的,老百姓的事關你屁事?這些工作不需要太認真!”

談到以後的職業發展時,他又說:“你要明白,不管在哪兒,領導最喜歡的是會來事、能搞錢的人!不喜歡有主見的,也不喜歡聰明人。咱們邊防有句話,‘領導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我雖然比你小一屆,但早來兩年,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

我聽得出,他在旁敲側擊我關於抓傳銷的事——陸飛喜歡抓傳銷,因為來錢快,為了以最快速度從傳銷者嘴裡逼出錢來,他們需要肯動手、會動手的人。之前,陸飛在鄉下派出所當所長時,曾把一個不願意頂罪的人胳膊打斷,以至於後來賠了40萬、並威脅“幹掉他全家”才擺平此事。他出色的“向上公關”能力,讓各級領導沒再追究,只給予了“暫停升副團”的處分,讓他葬送了幾年的仕途時間——所以後來,他每到一處必先培養一兩個忠實的打手,蔣健就是其中一個。

蔣健先是煞有介事地跟我痛斥了傳銷佬的可惡之處,“恨不得打斷他們的腿”,之後話鋒一轉,畫起了大餅,說他“在領導的教導下”,剛來這的第一年就能買“馬6”了(這款車在那時大概是20多萬),再過一年差不多就可以買房(當時本地房價均價4000元),而且已經入股了“大潤發二期”。接下來是正題,他叫我“不要自作聰明,否則後果很嚴重”。

我自知沒關係沒背景,一旦出問題,絕對擔不起,所以我連連表示:“受益匪淺,感謝兄弟提醒,感謝老大信任。”

蔣健的這次“思想工作”,讓我感到了危機,於是多方嘗試,想找關係調離“華僑”。我爸媽輕信了一個學生家長的話,送了一大筆錢託其辦事,之後卻杳無音信。我這邊也找了很多戰友,不是獅子大開口,就是趁機勒索,總之最終不了了之。

然而我試圖調離的背後運作,陸飛很快就知道了。一次晨會,他直言不諱地對我說:“叼你個公龜的,你哪都走不了!再搞事,我整死你個‘撈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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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那時候,我遲遲辦不下軍人身份證,也沒有武警警官證,所以什麼銀行卡都辦不了,發工資都是走現金。每次月底,我都得求陸飛的“右護法”、負責財務的董斌代領。

自從陸飛發話“要整死我全家”後,我的工資他就會拖個一兩週,再將我原本4300多元的工資扣下300多好處費。

已經到了扣錢這個份兒上,我決定學乖。每次輪到陸飛帶班,我就會讓幾個協警打電話報案,舉報某某地方有傳銷集會,之後我和搭檔阿磊一起抓人回來,交給陸飛。最瘋狂的一次,我和阿磊兩個人、兩杆槍(一把五四手槍、一把防爆槍),6發子彈(含2發空包彈),一下子抓了30多個傳銷佬回來。陸飛非常開心,我本以為他會讓我參與審訊,結果他一下子給我放了3天的假。我休假回來,那些傳銷佬早就放了,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搞了多少錢出來。

過了兩天,司機何海開了一輛路虎到所裡,並炫耀稱“這是老大新提的車”。後來被陸飛叼了半個多小時後,又改口說是“自己買的”。

沒多久到了中秋,陸飛又換回了原來那輛飛度,還是在後備箱裡塞滿了現金,和何海一起毫不避嫌地拿著尺子量,並分成了十幾摞。而我們中秋那天的福利不過是200塊錢外加一盒月餅。

因為多少能找點錢回來,陸飛也就默許了我和阿磊的搭檔,每個月還能給一兩天假。我有驚無險地又過了幾個月,直到蘇教導員的到來。

蘇教是地方大學生入伍,沒啥過硬的後臺,幹了好多年都沒什麼起色。因為還有兩個孩子和老人要養,他說為了進“華僑”,自己把房子抵押了才湊夠送禮的錢。

剛來沒幾天,蘇教就把我和阿磊調到了他的宿舍。他想拉攏我倆,但我們都保持中立,不做表態。不過有他在,在陸飛不當班的日子裡,我們也相對能輕鬆一點,阿磊甚至能借隔壁茶店的電腦打上幾局FIFA。

雖然陸飛認為蘇教不敢太“跳”,但還是低估了蘇教的能量。

2013年秋天,“電魚”事件被媒體曝光。“華僑”這一帶的幾個漁業碼頭,一直存在“電魚”現象,因為很多事牽扯不清,所以派出所選擇明哲保身。鬧騰了幾天,本以為風頭過了,哪想陸飛這邊剛休假,蘇教立馬就抓了幾車涉嫌“電魚”的漁佬回所裡。因為人多,以至於到了大半夜,籃球場上還坐滿了人,整個派出所都瀰漫著一股子魚腥味。

蘇教交代其他民警:“不要睡了,連夜審訊,連夜結案!”誰知這邊剛開始做筆錄,陸飛就從南寧殺了回來,完美“截胡”。

那天晚上,陸飛在籃球場上像瘋狗一樣地罵蘇教,並連夜把這波人給放了。蘇教的第一次找錢嘗試宣告失敗。那次之後,蘇教老實了一段日子,直到過完年。

有天晚上10點多,陸飛前腳剛走,蘇教後腳就開車上南寧送禮,凌晨4點鐘才回來。那天清早洗漱時,他十分認真地對我說:“教教我怎麼搞傳銷吧。”

當時,我覺得如果陸飛昇官調走後,輪到蘇教管事,我應該有好日子過,於是就把對付傳銷的方法告訴了他,並給了他幾個房號——那都是“A級大經理”的住處。蘇教心動了,但苦於手下沒兵,最終還是沒有付諸於行動。

那時候,蘇教也許是從上面得到了什麼升遷的消息,跟陸飛的衝突越發明面,我和阿磊自然受到了牽連——沒多久,我們就被調離了蘇教的宿舍,我又開始了每天24小時處警的日子。那段時間,我只有在巡邏時才能短暫休息一會兒,找個犄角旮旯,在那輛破金盃麵包車補覺,即使這樣,一天也睡不到3個小時。

5

接下來的一次處警,讓我的人生髮生了轉折性的變化。

那天,我和阿磊接到蘇教的電話,他給了一個地址,讓我們去抓一個“粉頭”。這個“粉頭”之前陸飛曾暗示過不能動——但蘇教非要抓,我們也只能還是去了。我們剛把人抓回來,所裡這邊馬上就開始了訊問,因為證據確鑿,程序走得非常快。

到了傍晚,我接到了副所長的電話,他叫我繼續出夜警,我答道:“我好幾天沒睡覺了,你還是叫別人吧!”過了一會,陸飛又打電話給我:“今晚你跟戰士一起看人。”

我和小戰士把那個“粉頭”扒光後,拿著水龍頭一頓衝,檢查完他身上沒藏東西之後,把他送進了拘留室。沒一會兒,副所長來了,他把我倆支出去,說要單獨問這個“粉頭”一些問題,幾分鐘後他叫我們進去,繼續看人。

“粉頭”睡了之後,我們也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來。因為太累,那個“粉頭”半夜的嗚哇亂叫我們選擇了無視——有毒癮的人都這樣,我們早就習以為常。

一大早,老伍帶著另一個戰士來提人,準備體檢之後送往看守所。我則繼續處警。

中午,我處完警回到所裡,發現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原來那個粉頭吞了一顆很長的釘子,導致胃穿孔,大出血。

我們的拘留室是徹頭徹尾的“軟包”,別說釘子,除了鐵柵欄,連個金屬的東西都沒有,況且我們也對他進行過徹底的搜身。只是監控有死角,我雖有想法,但卻無法證實釘子的出處。

第二天晨會,陸飛輕描淡寫地對我說:“如果那人死了,你杜尚就等著進去吧。”

散會後,他把我叫到一旁,跟我挑明。我眼前只有兩條路:第一,如果那人出事了,我全責,準備處分或者進去;第二,承擔那人的醫藥費,閉上嘴,如果可以他會把事情壓下來。

我選擇了後者,之後按照財務的要求,準備了7000塊的現金。這事的後續我不清楚,所有人都對我避而不談。

6

林支聽後很生氣,對我爸說,“會對這件事徹底調查的”。結果,他本已做出處理陸飛的決定,最後關頭卻被總隊某領導壓了下來,並給我扣上了“消極怠工”、“精神有問題”等帽子。

我很失望,不想再幹這份工作了,希望可以轉業或復員。可是家裡不想讓我丟了鐵飯碗,況且為了這個工作,他們已經掏空了幾乎全部的積蓄——折衷的辦法,就是想辦法調離。

林支的處境被動,既不回我爸的短信也不接電話,我爸只好寄希望於林支之前的得力門生——時任人事處處長周主任。我爸的想法很天真:林支是他多年的朋友,人事處那邊只要打點好,上下一通氣,把我調到其他派出所應該不難。

一天晚上,我爸騎著電單車搭我去了廣東路邊防支隊。我的包裡塞了1萬塊現金,周主任一旦鬆口,就馬上塞給她。

我剛進支隊大門,一個小幹事就跟我熱情地打起招呼:“嗨,尹梁,你又來了?”——尹梁是我們所新分下來的同事,父親是某廳級領導,剛分過來的時候,陸飛他們曾隔著半條街歡迎。

我有些無語:“周主任,我不是尹梁,我是華僑所的杜尚。”

我們就調離的事聊了半天,周主任最後問我,要不要去鐵山港看油庫,“那裡不需要走關係也不需要送禮,想去的話馬上就可以調過去”。

我在家複習了一段時間,可沒想到等到快報名時,周主任又打電話過來叫我“自願放棄”:“你這種精神有問題的,總隊報名那關都過不了。”

聽完電話,我很氣憤,決定“死豬不怕開水燙”:先給陸飛發了條短信,說我由於個人原因,不適合部隊的生活,不適合派出所的工作,心情抑鬱,有自殺傾向,感謝領導一直以來的關心,希望組織能給我個機會,讓我退出現役。

陸飛只是回了句:“好好養病,改天我去看你。”

幾天後,由支隊、大隊、所裡組成的三級慰問組來我家“探望”。支隊由一個小科長代表,大隊是陳政委出面,所裡是蘇教和內勤,陸飛並沒有來。

他們建議我去大城市發展,承諾會給我辦轉業或者復員的事,並表示不會拖欠工資(實際上拖欠了3個月)。最終,我接受他們的提議,並收下了500塊慰問金。

那天,林支終於有了消息,他給我爸發信息,只有6個字:“兄弟,實在抱歉。”

後記

2015年9月,我以上尉正連職銜正式離開公安邊防部隊,按戰士復員處理,拿了遣散費後,我孤身來省會闖蕩,開過甜品店,做過證券經紀人,現在開了家小公司。

我走後沒多久,阿磊被陸飛調去了油庫,後來我建議他發揮所長畫漫畫,現在小有成績;老伍不願做陸飛叫他做的一些髒活,後來又因為一起案件和他起了衝突,被調到百色某大山帶兵;林支和陸飛也漸漸水火相容了起來。再後來,陸飛昇官到某大隊當了一把手後,蘇教接了班。

如今,隨著公安邊防部隊退出現役,得知陸飛一夥人已經被法辦,我的故事總算可以翻篇而過了。

(文中人名、地名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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