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職業”
山西運城 高海林
父親是已過古稀之年的人了，如今他還奮鬥在工程監理的崗位上，如果你對他的過去不了解，僅憑現在他對建築工程知識的認識，你會認為他學的是土木建築，畢生從事的是建築工作，那你就錯了。打從父親參加工作後，所從事的工作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就嚴格意義上來講，他的正當職業是企業的技術幹部、高級工程師。然而，在上世紀人民生活普遍還不富裕的情況下，為了全家生活得好一點，他幹過並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亦可叫做“職業”的就有七八種。
父親出生在典型的農民家庭，爺爺奶奶大字不識幾個，可父親從小聰明好學，後來考上了太原機械工業學校，成了全鄉少有的幾個中專生。畢業後，父親分到了侯馬紅衛機械廠，專門從事火炮、魚雷的設計製造，那時我還處在懵懂的時代，對父親的職業似懂非懂，但是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樣，對自己有一個能製造槍炮的父親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這是父親職業最專一的時期。
父親的多種職業是由於爺爺生病，於1974年調回原解州開關廠之後開始的。那時，由於爺爺患病，加之姊妹幾個都上學，只靠父親一人42元微薄的工資養家餬口，家裡經濟壓力越來越大，生活過得緊紮緊，父親才不得不在工作之餘，去從事其他的“職業”。
首先是裁縫兼設計師。上世紀七十年代，農村經濟還比較落後，人們的穿衣還是靠買回布料讓裁縫製作。開始的時候，由於經濟緊張，為了省錢，父親學著做衣服，嚴格來說是修改衣服，我們姊妹四個，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男孩穿了女孩穿。那時成衣還不多，特別是農村，衣服主要靠裁縫做，因為有市場，父親就發揮自己的設計專長，設計了一套“一量得”，即知道一個數據，就能在活動的卡片上顯示出其他全部數據和圖樣，稍有剪裁知識的人就都會做。開始時，父親先是找來一塊梨木板，一邊摸索一邊改進，經過半個多月的精雕細琢，一個類似於印發模板就做成了，經過初試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但手工印製的比較慢，也比較粗糙，後來就在印刷廠印製了一批，推向市場，深受群眾歡迎。然而，歡迎歸歡迎，由於在應用時還是要有一定的看圖和裁剪知識，一般人推銷不了，僅靠父親一個人趕集銷售數量有限，因此也沒有賺到多少錢。
父親的第二個職業是木匠。那時父親相對比較清閒，因此閒暇之餘，父親從舅舅那裡借來簡單的木工工具，然後自己先設計出傢俱的圖紙，再找來木料，在工作之餘，細心地研究，先後製作了許多經濟適用的器具，從簡單的板凳、床鋪，到相對複雜的躺椅等，做出來的傢俱連專業的木匠都很佩服，直到現在幾十年過去了，他做的椅子等都還在使用。
隨著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實行，土地承包到戶，我們這個有著八口人的農民之家，卻沒有什麼勞動力。爺爺奶奶年事已高，母親從事教學工作，每天都很忙，剩下我們姊妹四個都還在上學，十多畝地的耕種任務就落到了父親的肩上，父親成了地地道道的業餘農民。他所在的企業不像行政事業單位那麼自由，要按時上下班，因此，除了節假日外，農忙時節父親每天都是兩頭不見天，天不亮就起床到地裡勞作，快到上班時，就將工具埋在地裡，騎上自行車趕到十里外的解州開關廠去上班，下了班不回家，又騎著自行車趕到地裡，直到繁星滿天才收工。父親是從事工業設計的，但自從聯產承包責任制後，父親就開始和犁、耬、耙、耱等農具打交道，原來集體留下的大馬車，父親也趕過。試想，如果對大牲畜不瞭解，要駕馭幾匹騾馬，風險要有多大？曾經有次往地裡送糞時，駕轅的騾馬突然受驚，馬車貼著牆面駛過，差點把父親擠在牆上，當時我在旁邊親眼看見這驚險一幕，父親嚇得面色都發白了，但過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就這樣，父親頂著超常的負荷，一邊工作，一邊下地勞作，經營著貧苦而快樂的家。
在農活非常忙碌的那幾年，有空的話本該好好休息休息。但父親是個不知疲倦的人，在這段時間裡，父親還從本家哥哥那裡弄來半箱蜜蜂，開始學著養蜂，養蜂的書籍買來一大堆，他邊學邊幹，經過兩年多，硬是將半箱蜜蜂發展到了二十多箱，而且由於有木工、製造基礎，養蜂的所有用具，包括蜂箱、蜂脾及搖蜜桶等，都是自己製作，稍有閒暇，他還將蜜蜂轉移到鄰近的山區，去追趕蜜源。家裡有兩個能裝上百斤蜜的大缸，搖下的蜜都放在裡面，除了出售一些外，缸裡總是滿滿的，在那個困難的年代，蜂蜜成了家裡最不缺的“奢侈品”。
在母親民辦教師轉正、我們姊妹四個先後考上學校後，除了兩畝多自留地外，其他土地都收回了。但是，放下鋤頭之後，父親並沒有因此而減輕負擔，我們姊妹四個上學、成家，反而進入了家庭的高消費時期，僅靠父母微博的工資，難以維持家裡的正常運轉。因此，父親剛剛脫離了農門，又加入到打工行列，靠著自己精良的設計和工程技術，以及不計較報酬總與人為善的品行，有什麼活，廠裡、廠外的人都願意和父親合作，從農村賣油茶的銅壺、水泵上的銅端環，到龍居鎮鋁製品廠的高壓鍋設計與製造，什麼活他都幹過，甚至還在一個私營企業當過教員。在打工期間，由於他的個性和為人，經常被一些不良的合作者欺騙，幹完活經常少拿好多錢，但是大度的父親從來沒有怨言過，依舊接手許多設計及加工方面的零活，多多少少地補貼著家用。
待我們姊妹四個都參加了工作，也先後成了家，父親通過辛勤的勞作，基本還清了債務，自己也到了退休的年齡，辦了退休手續。按說他應該好好休息了，但是作為企業的高級工程師，退休之後僅僅只有500元的退休金，家裡生活仍然不富裕，關鍵是他也不願意給兒女開口要錢，另外，主要是他是個閒不住的人。在我岳父的推薦下，他雖已年近古稀，又開始幹工程監理了。其實，做監理和他的專業並不相近，但有一點就是看圖紙沒有問題。他從岳父那裡借來工程監理的書籍，晝夜苦讀，良好的文化基礎和刻苦的學習精神，使他很快地掌握了工程監理的基本理論和檢測標準，並順利地投入工作。在工作中，他邊學邊幹，注重摸索和總結，時間不長，就成為工程監理方面的行家裡手，並能夠獨擋一面，多次受到公司領導的好評。
父親是一個家庭的脊樑，父親是偉大的，我為有這樣的父親而驕傲！
高海林，山西省運城市鹽湖區人，1964年1月出生，鹽湖區發展和改革局副局長、區重點辦主任，愛好書法、攝影、寫作，作品多見諸報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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