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 有獎連載|《知是清晨來》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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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 · 有奖连载|《知是清晨来》第一期

內容簡介:

◆晉江人氣作者容光甜寵治癒之作

◆這一生,他看過無數個晨光絢麗的清晨,卻都比不上一個祝清晨給他的星光萬千。

◆新增暖心番外,隨書附贈特別篇《以色列的清晨永不落幕》。

周四 · 有奖连载|《知是清晨来》第一期

她說:“祝清晨,我的名字。朝陽初升,霞光萬丈的那個清晨這一路,她從人生的落塵中走來,他卻看見,她的眼中仍然有一整個清晨,帶著這世界最初的一縷光,絢爛他全部生命。

他說:“薛定。薛定諤的‘薛’,薛定諤的‘定’。那一刻,他帶著一份自豪和一種不可一世的氣魄,她卻知道,從此他願意從蔚藍色的蒼穹下走來,路來到她的寒冷冬夜,溫暖她整個餘生。

命運灑落一地塵埃,於她,卻被時光煉成盔甲。

餘生,她只會挺直脊背,倔強成烈女,無畏成戰士,直到,一次異國攝影,她的鏡頭中,一次次闖入同一個他……

異域,戰火與苦難不絕,而他,以筆代槍,著就無悔。

今生,他只願深入最血腥的前線、抒寫最懾人的真相,哪怕亡命天涯……

直到,一場不期而遇,他的生命裡,多了揮不去的那個她……

從此,生命逢不能承受之重時,有他伸手向她——祝清晨,走,我們打仗去,打倒那些欺辱你的人,這一次,你當將軍,身後雖無千軍萬馬,但有我。

而,使命與愛情難以抉擇時,有她毅然陪他——薛定,你是無槍的戰士,那我就來做你身旁的戰友;而你,雖不是我來時的路,卻是我義無反顧的歸途。

周四 · 有奖连载|《知是清晨来》第一期

Chapter 01

巷陌春深

自打童豔陽出了國,電話就總在大清早打來。

枕頭底下,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

祝清晨掐了好幾次,最後認命,將手機摸進被窩。

幾秒鐘後,她倏地掀開被子,猛地坐起身來,彷彿被人兜頭潑了盆冰碴兒,渾身發冷。

手機那端的人還在喂個不停,她已然掛斷電話,踹開被子,踉蹌下地,趿上拖鞋,頭不梳臉不洗就推門而出。

樓下有家報亭,老闆看見,她百米衝刺般從樓道里飛奔而出,跟個悍匪似的奪過書攤上某本知名攝影雜誌,氣息不穩地嘩啦啦翻起來,胸口大起大落。

直到終於翻到某一頁,動作才戛然而止,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似的站在那兒。

老闆沒吱聲,想問她買書嗎,但見她表情不太對勁,沒敢開口。

她很快將雜誌拋下,扭頭走了。

祝清晨站在太陽底下撥通蘇政欽的電話,劈頭蓋臉問了句:“你還要臉嗎?”

那頭的人並不吃驚,似乎早有預料會迎來這番質詢,開口便是:“清晨,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

“冷靜?蘇政欽,你一聲不吭地把我的作品拿去發表,署上你自己的名字,你覺得我現在還知道‘冷靜’兩個字怎麼寫?”

“我還有五分鐘就到你的小區了,你等我面談。”

那五分鐘對於祝清晨來說,格外漫長。

深秋微涼,她只著睡裙,死死攥著手機立在太陽底下,腦中一片混沌。

半個月前她才剛從藏區回來,曬傷的皮膚尚未痊癒,鼻尖仍在脫皮;相機裡,上千張照片還未導出來,至今仍放在蘇政欽那兒,由他做所謂的“初次篩選”。

他倆從大三那會兒就好上了,學攝影,做攝影,到如今將近五年。

而在十來分鐘前,她接到了好友童豔陽的來電。

“清晨,你快別睡了!趕緊去看Mosaic今早剛出的這期,那上面的入藏專題不是你拍的嗎?怎麼署的是蘇政欽的名?”

她站在樓道前,蕭瑟秋風帶來的寒意與融融日光蒸出的暖氣混在一塊兒,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冷還是暖。

五分鐘後,白色托兒車如約而至。

蘇政欽穿著白襯衣、黑西褲,清爽乾淨,一如昨昔。

他快步走來,神情凝重,一把握住她的手,依然向她要了五分鐘來說清事情的始末。

畢業三年了,她有靈氣,然懷才不遇;他模樣好,但攝影技術平平。

這年頭,攝影師不計其數,真正能成名的卻寥寥無幾。兩人至今仍在四處奔波,拍照片給眾多雜誌供稿,替人拍寫真賺外快,毫無前途。

三個月前,祝清晨選擇深入藏區拍攝圖片,心無旁騖地記錄旅途中的一切。

蘇政欽第一眼看到那些照片就大為震撼,可轉念就想起了在她入藏期間,他與幾家攝影雜誌見面時的談話內容。

“這年頭什麼圈子都不好混,甭管寫文圈子還是攝影圈子,都得有話題、有噱頭,才能紅起來。

“你以為現在當紅的那幾位,真是個個都有什麼出類拔萃、萬里挑一的好本事?

“炒作吧。你模樣生得挺好,咱們包裝包裝,上一批拿得出手的好作品,找些媒體啊營銷號什麼的,砸點錢把名氣弄起來。

“現在的小姑娘不都好這一口嗎?那幾個出書的當紅炸子雞,年入上百萬,名利雙收。你瞧瞧,要是你願意,咱們也能辦這事,你不比他們差在哪兒。”

那倨傲的大老闆,吐著菸圈,挺著圓滾滾的肚皮坐在對面。

他將菸頭杵在玻璃菸灰缸裡,似笑非笑道:“當然,首先,這第一次的作品,我不管你是找槍手也好,自個兒花心思也好,必須拿得出手。”

他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拿出來的作品都稱不上“拿得出手”。

就在他幾乎認定自己資質平庸,走不了這條路時,祝清晨的幾千張原稿及時趕到。只一眼,他就知道改變命運的機會終於來了。

“你說我利慾薰心也好,說我不擇手段也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蘇政欽背光而立,融融日光打在肩頭髮梢,卻照不亮她熟悉的那張面孔。

他拉著祝清晨的手,微微用力,“清晨,我們都這樣沒頭沒尾幹了好幾年了,一點頭緒都摸不著。那些公司都說了,做攝影的遍地都是,一棵樹砸下來,死的十個人裡,少說也有三五個都是幹這行的。我們還要浪費人生到多少歲?你有才華,沒人賞識也是空事,為什麼不讓我幫你一把?

“我們將來會結婚,會過一輩子,很多事情都不再分彼此,署名是誰,真的重要嗎?你不也希望你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看到,得到更多人的認可嗎?現在這樣不是很好?我——”

蘇政欽瞭解她的脾氣,所以說得又急又快,恨不能把心掏出來擺在她面前。

可祝清晨看著他,耳邊嗡嗡作響。

她伸手,一巴掌乾脆利落地打斷他的話,“你到底是為了幫我,還是為了幫你自己?”

他張著嘴,沒說出話來。

她看他片刻,扔下一句:“蘇政欽,你想出名,也得先問過我願不願意當你的槍手。”

學生時代的感情總是來得更純粹,她以為她愛的人一直是當年那個樹下捧杯奶茶、滿頭杏花的乾淨少年,結果到頭來,世俗染指了真心,名利矇住了眼睛,他也跌入紅塵不再純粹。

可怕的是,這世道原本就不夠純粹,與如今的蘇政欽不謀而合。

所以他紅了。

那期雜誌用了很大篇幅展覽“他的作品”,紙媒、電媒鋪天蓋地都是這位“高顏值天才攝影師”,就連知名攝影家也評論他的作品:充滿靈氣,視角獨特,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一夕之間,他有了微博,好幾十萬粉絲憑空誕生。

祝清晨等了三天,並沒有等來蘇政欽的道歉和妥協,只看見新的消息報道說,他在名利雙收的同時,成了Mosaic——國內最知名的攝影公司,雜誌在國際上都小有名氣——的簽約攝影師。

她沒等來他的妥協,倒是等來了幾條長長的信息。

蘇政欽一一細數了他這樣做的好處,甚至將未來兩人孩子的教育水平都扯了出來。顯然,他並不打算妥協,反而在等待她的妥協。

祝清晨回覆:“我給你三天時間。”七十二個小時是她最後的底線。

可蘇政欽的短信來得更猛了,到最後,幾乎帶著怒意指責她“不懂事”“不諳人情世故”。

第四天早上,祝清晨將蘇政欽的幾條信息完完整整地截圖發上網,連馬賽克都沒打。

微博炸開了鍋,不過這鍋炸得很有水平。

Mosaic的大老闆一看,樂了,拍拍神色黯然的蘇政欽,“你女朋友很有頭腦啊!這時候媒體一邊倒地誇你還不成,沒有話題、沒有輿論是站不住腳的,要讓人對你印象深刻,好的、壞的都得一次到位。我還正盤算著找人寫點什麼黑黑你,這不,她就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

蘇政欽一臉錯愕,結果看見,老闆撥通內線電話,讓人擼袖子幹活了。

一頭是孤軍奮戰的祝清晨,一頭是掌控輿論走向的Mosaic和忽然間吸粉無數的高顏值男神攝影師,力量懸殊到這根本不是一場仗。

“這截圖要不是偽造的,我直播吃榴蓮殼。”

“我要信了這女的是老蘇的女朋友,我就是我爸爸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人紅是非多。”

……

一句“人紅是非多”似乎很萬能,讓一切不論真實還是虛假的傳言都能不攻自破。

因此,她且發她的,他且紅他的。

並且,更紅。

童豔陽正在歐洲出差,沒能及時趕回來,頂著時差每晚刷微博,氣得半死,於是,祝清晨每天早上都會被她call醒。

“這種男人還不分?留著過年嗎?

“不是我說,當年我就讓你別跟他,別跟他,你非得跟。要錢沒有,良心還都被狗吃了,除了多了根把兒,你說說他還有什麼用?

“把他蹬了!我跟你說,我前幾天在法國這兒看見一好東西,一手掌控不了的超仿真女性電動按摩儀,已經給你買下來了,回頭拿給你,保管比他好用!”

“……”祝清晨沉默了好幾秒,才想明白“一手掌控不了的超仿真女性電動按摩儀”是何物。

最後,童豔陽不再插科打諢,放低了聲音問了句:“打官司嗎?”

下一句:“錢的事你不用擔心。”

充沛的日光從窗簾縫隙擠進一縷,在棕紅木地板上搖曳生姿。

真刺眼。

祝清晨低頭,看見無名指上已有些褪色的戒指。畢業那年,他揣著它踏上禮堂的舞臺,在她的撥穗儀式後單膝跪地,親手替她戴上,轟動整個禮堂。

雖然她並沒有和他衝動結婚,但這些年來,她也以為他們會順理成章地走下去。

她揉揉鼻樑,沒來得及答話,另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看了眼屏幕,是她媽打來的。

“先不跟你說了,我媽找我。”祝清晨掛了電話,沒來由地鬆口氣,晚一點吧,再晚一點做決定。

她卻沒想到,母親姜瑜一通電話打過來,天又變了。

祝清晨的老家在滄縣,與市區緊挨著,駕車只要兩個鐘頭。接到那通電話後,她緊趕慢趕回了滄縣,直奔二姨家。

母親抹著眼淚坐在沙發上哭個不停,臉埋在指縫間,看不真切。

她鞋也沒換,大步流星衝上前去,一把拿開母親的手……

果不其然,滿臉傷痕。

她握住母親的手腕,渾身發抖,一掀衣袖,又看見無數大大小小的青紫瘀傷,新舊都有。

她渾身血液都往腦門裡衝。

二姨抹著淚,“你爸真不是個人,堂而皇之地帶著那女人在家裡住,還把你媽打一頓,攆了出來。”

姜瑜只顧著哭,見到女兒,情緒更氾濫,眼淚沒個完。

祝清晨立在那裡,要費盡全身力氣咬緊牙關才剋制得住自己,慢慢地問出一句:“這婚,你還不離?”

姜瑜抬頭,哭著嚷嚷:“離什麼離?離了就遂了他的意了,我不離!打死我也不離!”

她聲音高亢,情緒激動,和從前的每一次別無二致。祝山海家暴她二十來年,她卻寧死不離婚。

就好像心臟破了個洞,風呼呼往裡灌。祝清晨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一字一句地說:“他打你多少年了?從我記事起,他在外面玩過多少女人了?我雙手加起來都數不清。他往家裡拿過一分錢沒?養女人的錢還是管你要的。這麼多年他在家過過幾次年?三次裡還有兩次是和別的女人吵架被趕回來的。那年冬天你加班,他半夜回來敲門不止,我還在上初中,因為害怕去得遲了點,他把我拎起來就是七八個耳光。鄰居報警,他當著人面樂呵呵地說:‘小孩子胡言亂語你也信。’高中畢業,你出差了,他為了要錢跑我畢業典禮上揍我一頓,拿走了你給我的生活費。這些,你都記得嗎?

“你不清醒,你願意拖著被他打,你想想我成嗎?我三天兩頭往滄縣跑,每回回來你都這樣滿身是傷。你是我媽啊,我能不心疼你嗎?可是多少年了?二十來年了!再強大的心也禁不起這種痛法。媽,算我求你,離婚吧。再這麼下去,不光你像個精神病,我也快得精神病了——”

話音未落,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她臉上。

祝清晨戛然而止,定定地站在那兒,察覺不到疼,但覺耳邊嗡嗡作響。

姜瑜問她:“你說誰精神病?你再說一遍試試?”

聲音淒厲,尖銳刺耳。

祝清晨慢慢地看她一眼,只覺得累。

“我,我是精神病。”

她這樣說著,拎起包,頂著一臉五指印對一旁的人說:“二姨,我媽暫時就拜託您了。”

然後轉身,扭頭就走了。

這世界。

真玄幻。

祝清晨回了趟俞市,閉關半月,除了出門辦簽證。

半月後,她拎著行李、揹著相機出了門,直奔機場。

過去五年,賺來的錢全存在卡里了,她省吃儉用,日子過得淡如水。

惦記著將來要結婚,就蘇政欽那比她還微薄的工資,指不定將來要靠她自個兒掏點腰包。愛情嘛,分什麼你的錢我的錢,她倒也想得通,就把錢存上了。

然而就目前這狀況看來,呵。

揣著銀行卡,祝清晨打算出門走走。

去哪裡?

荒涼大漠走過一趟,深山老林轉過幾圈,藏區也深入了好幾個月。若想再拿出驚豔的作品將那利慾薰心的男人碾壓一次……她低頭看著世界地圖,笑了。

飛機起飛前,她打國際長途給童豔陽。

“我只有五分鐘,飛機快起飛了,所以長話短說。”

童豔陽沒吭聲,想也知道,此刻必定一臉蒙。

“我爸帶著新歡住進大院裡,把我媽趕出來了。你知道的,她死也不肯離婚。”

左手邊的中年女乘客瞄了她一眼。

“她現在住我二姨家,以淚洗面是常規狀態,誰勸都沒用。你舅不是滄縣一霸嗎?你幫我請他多盯著點我家那邊,我怕我媽三天兩頭回去找我爸鬧,被他打。”

那大媽又瞄了她幾眼。

祝清晨盯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出神,最後笑道:“官司我就不打了,好聚好散吧。蘇政欽也跟我這麼多年了,那點照片就當分手費了,將來天高任鳥飛,他是再請不動我這槍手了。”

話說完,她回頭看著大媽,禮貌一笑。

大媽忙不迭扭過頭去,紅了臉。

童豔陽總算逮住這空隙,插問:“停停停,先說說,你去哪兒?”

“以色列。”

那邊寂靜了片刻。

片刻後,炸開了鍋。

“日!沒了男人也用不著找死吧?那邊不是一會兒邊境衝突,一會兒恐怖分子襲擊,再不就是什麼極端分子游行示威、扔炸彈嗎?”

咋咋呼呼一大堆質問襲來。

祝清晨不得不把手機拿離耳邊幾釐米,在炮轟中勉強插了進去:“不說了啊,空姐催我關機了。”

那頭戛然而止。

童豔陽哪會不知道她的套路,沉默了好幾秒,低聲說了句:“別做傻事,等我辦完這邊的事,就來找你。”

連日來備受打擊,祝清晨都始終該吃吃該喝喝,毫無異樣,此刻終於喉頭髮堵,帶著鼻音說了句:“神經病,老子是人民藝術家,前赴聖城拍風景的。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喜歡為愛獻身?求求你讓我耳根清淨一陣,千萬別來。”

彷彿再忍受不了多說半個字,她猛地掛斷電話。

關機。

逼仄的機窗外,天光大亮。

靠窗的人慢慢地將臉埋在手心,久久未動。

一旁的中年女人遲疑片刻,伸手拍拍她,“人生沒啥過不去的坎兒,將來的路還長,都會好的。”

……果然,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那雙手慢慢移開了,露出其後一雙漆黑透亮的眼。哪怕眼瞼下還有厚重的烏青,哪怕面色蒼白略顯疲倦,那眼睛卻異常明亮,逐漸彎成了稀薄的月亮。

大媽一愣。

祝清晨沒哭,也不覺得有必要哭。

人不應該是插在花瓶裡供人欣賞的靜物,而應是蔓延在草原上隨風起舞的韻律。既然在這裡受挫,那就飛去那邊看看。疲倦與傷痛一道留在老地方,她還是自由的。

航班在莫斯科轉機,又連飛七個小時抵達以色列。

走下飛機時,日光熱烈,溫度驟升。

機場不大,出門後,放眼望去是一座黃色的城市。路邊停滿了計程車,有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坐在大門外,貪婪地汲取大廳裡溢出的冷氣。

祝清晨已然走過那人,卻忽然想起什麼,掉頭回去,摘下左手的戒指,放入那人手裡。

髒兮兮的男人眼睛都直了,手舞足蹈地說了一串她聽不懂的話。

她微微一笑,“不客氣,國家富強了,出來做點好事。”

兜裡有錢,腰板子都硬了幾分。

旅館選在耶路撒冷老城外,二樓,樓下是條長長的巷子,石板路。房間帶露天陽臺,夜裡抬頭,星河鋪天蓋地壓下來。

旅途疲憊,當晚也懶得出門,乾脆拿著單反在陽臺上取景。

耶路撒冷是古城,沒有高樓大廈,觸目所及皆是古蹟。

她從遠處看到近處,快門不斷,鏡頭漸移,又在某處忽地一頓。

近處,巷尾的三角梅旁,有個男人立在那兒,點了支菸,唇邊一點紅光。巷子里人來人往,唯獨他靜立不動,抽菸的姿勢莫名祥和。

黑頭髮,黃皮膚。

像幅畫。

她並未意識到自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抽完了一整支菸,直到他掐滅菸頭,抬手看了眼腕錶,忽然間毫無徵兆地抬頭望來。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的目光準確無誤地與她的相接。

……

條件反射,祝清晨猛地側身進了屋,靠在門上心跳如雷。

片刻後又回味過來,她又沒偷窺,何必做賊心虛?

探頭去看陽臺底下。

只可惜那人已經不在原地。

她低頭看相機,調出了最後一張照片。

男人抽著煙,面容在一縷白霧後若隱若現。

是個亞裔。

還挺好看。

晚飯懶得出去吃,洗了個澡,便去一樓旅館自帶的超市買方便麵,祝清晨剛拿起一袋面,童豔陽的電話就打來了。

“你到以色列了?”

“早到了。”

“早到了不給我打電話?”

“你是大忙人,不敢耽誤你。”

祝清晨說的是中文,一面說,一面看方便麵上的英文,沒注意到隔壁貨架後有個男人,聽見她的話之後,正拿著煙的手微微一頓。

童豔陽打電話來,是為了告訴祝清晨,蘇政欽把電話都打到她那兒去了。

“呵呵,到這份兒上了,求爹爹告奶奶地要我幫他說好話求情,真是到家了。”

祝清晨笑了兩聲,“那你拒絕了?”

“我答應了。”

“……你答應了?”她一愣。

那頭的人肆無忌憚地笑起來,“那當然,我跟他說,只要你今天之內把男人的把兒剁下來寄給我,我不止會幫你說好話,還會按著祝清晨的腦袋來跟你複合。”

祝清晨笑出了聲,仗著是在國外,低聲用中文說:“你也說了,他渾身上下就那根把兒有點用,要真剁給你了,我要他何用?”

貨架那頭,男人正拿著魚罐頭,手上又是一頓。

隔著一排架子,祝清晨捧了好幾包薯片在懷裡,繼續說瞎話:“你說好要給我寄歐洲的什麼‘超仿真女性電動按摩儀’,現在我單身狗一隻,就仗著神器賴以生存了,你可別忘了。”

說著,她一手拿手機,一手抱了堆吃的,往收銀臺走。剛走出貨架,冷不丁撞在誰胳膊上,東西嘩啦啦散落一地。

顧不得說話,祝清晨拿開手機,忙蹲下去撿,“Sorry,I don’t mean it. I was talking to my friend.”

那人也彎下腰,一隻略微粗糙的手撿起幾袋薯片,塞回她手裡。

她感激地抬頭,正準備道謝,卻猛地愣住。

黑頭髮,黃皮膚。

若再點一支菸,添以白霧數縷,就彷彿剛從照片上走下來一般。

是他?!

祝清晨站起身來,還在想他有沒有認出她來,又是否會誤會她先前在偷拍他。

但嘴上還是低聲道謝:“Thanks.”

然後抬眼看他。

光線充沛的小超市裡,男人高她一個頭多,挺拔,淡定。

他瞄她一眼,沒有多餘表情,只點頭,拋下一句:“不用謝。”

兀自朝收銀臺走去。

他沒說“Not at all”,也沒說“You are welcome”,他說“不用謝”,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祝清晨抱著滿懷乾糧,當場石化。

滿腦子都是剛才仗著身處國外,與童豔陽那番關於“把兒”和“神器”的毫無節操的對白……

晴空萬里,湛藍透亮,像是祖母留下來的瑪瑙墜子。筆直的公路寂靜地伸向遠方。以色列是黃土城,就連草原都是一望無際的黃。

破舊的小車開往戈蘭高地。

祝清晨戴著墨鏡,不時瞥一眼手機上的導航,確認自己沒走錯路。

大清早出門光惦記著租車,連礦泉水都忘了買一瓶,她抿了抿有些乾涸的唇,火氣從喉嚨裡往外冒。

好在半路上遇到一個當地人擺的小攤。

遮陽棚下,三十來歲的以色列婦女站在那兒,一側的椅子上坐著個八九歲的小男孩,面前擺了幾箱礦泉水。

祝清晨鬆口氣,把車停在路邊,走到遮陽棚下拿了瓶水,“How much?”

女人用生澀的英語回答:“50。”

祝清晨:“……”

50以色列新錫克爾,摺合成人民幣約92元。

拿著天價水,祝清晨心裡天人交戰,最後選擇砍價。

奈何對方的英語水平著實有限,長句基本聽不懂,她只好說出幾個關鍵詞——“Too Expensive”“Cheaper,please”,以及雙手合十,可憐巴巴賣萌。

小男孩咯咯笑起來,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

女人見狀也笑了,面露猶豫之色,看樣子是準備妥協了。

也就在這時候,道旁忽地響起摩托轟鳴聲。

祝清晨回頭,見有人騎著重型摩托來了,乾脆利落地停在一旁,長腿一跨,下了車。

他從摩托車上卸下兩箱礦泉水,一手拎一箱,逆光而來,臉上戴了副墨鏡,看不清長相。

女人和他打招呼,祝清晨聽不懂,本能地覺得是在道謝。

他把礦泉水放在地上,彎腰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轉過身來,看見了祝清晨,微微一頓,摘下墨鏡。

黑頭髮,黃皮膚。

淺淺的內雙消失在眼尾處。

目光平靜而明亮。

祝清晨吃了一驚,怎麼又是他?兩天之內遇見三次,巧得沒法說。

可是腹誹歸腹誹,她立馬笑了起來。

人生有三喜,他鄉遇故知便是其一。他倆雖算不上故知,但在異國他鄉,同為炎黃子孫,講價這事應該好商量了。

她笑著跟他打招呼:“沒想到在這兒也能遇見你。”

男人頷首,算是回覆。

她晃了晃手裡的水,“旅遊景區物價高,但是50新錫克爾也太貴了,能便宜點嗎?”

男人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小車,側頭用當地話和女人說了幾句。

於是,祝清晨滿心歡喜地等來了女人的回答。

“Sorry, no cheap.”她搖著頭,看一眼男人,堅定地說,“50 ILS.”

祝清晨:“……”

怎麼回事?

剛才不是還動搖了嗎?

怎麼這男人講個價,她反而不肯打折了?

祝清晨不解地朝男人看去。

那人平靜地與她對視,“旅遊景區,物資短缺,價格高一點是常事。”

“你沒幫我講價?”

“講了。”

“那她——”

“我讓她該賣多少賣多少,不要給你打折。”

“你……”她先是吃驚,然後不忿。

男人又掃了一眼她身後,“車都租得起,你缺這點錢?”

這是缺不缺錢的問題嗎?

不缺錢就活該被宰?

祝清晨看他片刻,沒吱聲,拿起那瓶水,放下一百新錫克爾,一言不發地回到車裡。

她搖下那因年代久遠而嘎吱作響的車窗,面無表情地送了那男人一根中指,“合著夥來欺負自己的國人,長見識了。”

遮陽棚下,薛定看著那輛絕塵而去的小破車,有些好笑。

希拉好奇地用希伯來語問他:“你們認識?”

他含糊回答:“見過幾面。”

“你們中國女人小巧秀氣,像精靈。”

“……”

他瞥了一眼路的盡頭,那女人把車開得飛快,眨眼就成了小黑點。

公眾場合討論男性生殖器,請人代購歐洲自慰神器,乾脆利落伸中指給根本不熟的人……

……精靈?

希拉卻忽然發現了什麼,彎腰從地上撿起張卡,“這是什麼?好像是剛才那位小姐掉的。”

薛定側頭,一頓。那女人把身份證落這兒了。

上面的照片比本人年輕不少,扎著馬尾,正沖人咧嘴傻笑,半點沒有剛才豎中指時的氣派。

他抽走證件,瞥了一眼。

祝清晨。

呵,名字還挺小清新,壓根看不出是個能在公共場合討論生殖器的女人。

嚴重名不副實。

薛定笑了一聲,把證件揣進兜裡,跨上摩托,在轟鳴聲中朝著戈蘭高地絕塵而去。

那女人態度惡劣,還朝他豎箇中指,如今他眼巴巴找上門去當活雷鋒,也不知她領不領情。

戈蘭高地是以色列和敘利亞接壤之地,千百年來兵家必爭。戰時的壕溝仍在,磚牆搭建的堡壘猶存。

沿路不時有坦克開過,青年士兵在軍車上朝她招手,笑容燦爛。

祝清晨消了氣,在距離高地幾百米外的地方停了車。

前路狹窄,開不上去了。

她擰開瓶蓋,咕嚕嚕灌了好幾大口。將近一百塊的礦泉水呢,她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嘴,一滴都不能浪費。

高地風光無限,站在廢棄多年的堡壘上俯瞰,山腳下是大片荒城,那裡曾是敘利亞的城鎮,昔日的文明在戰後摧枯拉朽般被野草侵沒吞噬。

祝清晨取下墨鏡,取下鏡頭蓋,站在烈日裡就開始攝影。

來得早,高地上基本還沒有遊客。

半張臉隱沒在相機之後,廣袤世界近在眼前。

可惜拍了一會兒,變天了。以色列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上一秒還晴空萬里,下一刻就能風雨大作。

祝清晨在看見閃電的第一時間收起了相機,堪堪把揹包拉鍊拉上,雷雨就來了。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砸下來,她狼狽而逃,好容易才在堡壘上找到個可以躲雨的地方。

那是一個恰好能容下一人的狹小空間,四周是斑駁破舊的磚牆。

她抱著揹包把自己塞了進去,渾身都溼透了。

近處風雨飄搖,遠處雷聲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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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 · 有奖连载|《知是清晨来》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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