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汉到华夏青铜文化的发祥地之一、近代中国民族工业的摇篮黄石市去玩，我们低估了清明客流的规模，买不到高铁票，路程不远，但也不敢开车去，电视里几乎无时不刻地滚动着公路堵车的画面。后来，同伴竟然弄到了过路车的卧铺票。离开车已近，颠三倒四地捡东西冲到武昌站，几乎是一上车就关了门。车厢边座坐满了人，我虽是下铺，但中铺的两位接近老年的油腻中年人要占住两个下铺靠窗的位置喝酒。作为资深酒鬼，我不好撵人，只好弯着身子斜靠在另一头，半眯着眼，看他们喝酒。虽然一个多小时车程，人却累得喘粗气。出站时已是中午一点多，本想吃点米粉、面条之类，赶快睡个觉。但来接站的黄石朋友，却硬是要找地方炒几个菜。
黄石火车站在下辖大冶市境内，离黄石市区有点距离。过了大冶辖区进入城区道路，朋友把车拐到大道旁一个土菜馆前停下。现在开饭店，规模不大的，喜欢起个土菜馆的名字，至于土不土，天知店家知。以我的经验，乡镇里的小馆，多半靠谱，因为从物流成本来说，不太好搞假。省会城市以上，很可疑。想一想，这么个摆几桌开几个小包间的小店，生意有多大，能有多少成本到乡下找土菜。至于像黄石这种城乡过渡的地级城市，看运气，真的会常常遇到让人尖叫的土菜。今天遇到这家，我心里先抱了点希望。我们到时，午餐饭市已过，厨房已封火。一般来说，饭店里很多菜是先做成半成品，客人点了后回一下锅即可迅捷上桌，否则真现做的话，生意做不了多大。但这么个流程，菜的新鲜度会让客人疑心，所以这是个看破不说破的事情。但这个店在进门大堂的柜台前，置了个钢板面的大桌子，上面堂而皇之地摆满了半成品，旁边还有两个冰柜，装的是必须冷藏的新鲜菜蔬。我猜想，此举要么是管理不到位，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见人的；要么就是艺高人胆大，食材真实，手艺可靠，不如落落大方地亮出来，吸引顾客眼球。不管怎么说，我对这个店有了信心。
老板娘推荐的第一道菜，就问是否来个“Tun”汤——这个字的发音本应与“屯”一样，但在湖北话的发音里面，听起来倒像“藤”，我一听还以为是什么野生藤蔓，欣然应诺。上菜后才发现，这不是什么藤蔓，而是一种鸟类，发音为“Tun”，至于是哪个字，当时朋友跟老板各有说法，老板娘说是“豚”字，这明显不可能，那是猪，不是鸟。朋友说曾查过，有此字，但记不得了。到宾馆后我查资料，发现当地报道此鸟时，多用“屯”字代替，也有说法，应为“屯”＋“鸟”旁，但这个字电脑字库没有，打出来就是马马虎虎把两个字硬拼成“屯鸟”这个腰围胖了一倍的自造字。下文中，我只好用“屯鸟”称呼。
屯鸟是一种地方品种，湖北省著名的肉用型鸭科家禽，以黄石市下辖阳新县出名，所以通常叫阳新屯鸟，又名阳新番鸭。外型似鹅非鹅，似鸭非鸭，体形小于鹅而大于鸭，性情温顺。相传有近三百年的饲养历史，因它吃得多（当地称“屯得”）而得名。成年公屯鸟平均体重五六公斤，母屯鸟两三公斤，有白色和黑白兼色两种羽毛颜色。阳新县志截，早在十八世纪，当地番鸭饲养。几百年来，因其易饲养、生长快、肉味鲜和具有药用价值而深受群众欢迎，阳新屯鸟的饲养由此得到迅速发展。湖北有学术命名番鸭，又名西洋鸭，我不是很认可，两广人所说西洋鸭，是那种引进洋品种的鸭，起码六七斤重，两广吃鸭，首选土鸭，吃西洋鸭只图肉多，但肉质绝不鲜美。
屯鸟的来历，在阳新当地主要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原产于南美洲热带地区，由传教士引进我国，后在阳新繁殖发展成为地方特色品种；另一种说法是，明朝时期，有一位阳新籍的人在沿海一带做官，将台湾番鸭带入阳新驯养。目前，阳新周边的县市咸宁、武穴、黄梅、蕲春甚至江西的瑞昌等地，也有养殖。屯鸟放养吃水草、鱼虾、菜叶，以及散落的庄稼，放养归来，喂稻谷、红著、米糠。民间留传屯鸟“食四季粮，饮四季水”的谚语，可以理解为采食了四季粮，饮用了四季水的成年屯鸟，药用和滋补价值高。
这都是后来学来的学问，按下不表。当天我们吃的，却真是美妙无比。老板娘说的屯汤，是屯鸟加了山药和玉米棒子炖的——当然也是早炖好了，不然上不了那么快——味道之鲜，出乎意料，所以才探讨这是个什么鸟。同行一位武汉大学教授，居然不知道相距不远的黄石有这道好菜，喝得赞不绝口，却也支持了我的观点，此鸟不该叫“豚”，那个字明确是说猪。如果从做学问的角度出发，我不太赞同这种因为口感而确认的学术成果，但也驳不倒他。
屯鸟之美，首先当然出乎一口汤。我平时也喜欢炖老鸭汤，但两相比较，屯鸟汤的鲜味要浓得多。南方人形容汤之鲜美，用的词是“甜”，很清甜，这锅汤真是清甜之至了。我们一直喝，老板娘一直添汤。这清甜绝非出自山药和玉米棒，那东西我和教授都用多了。这种鲜甜，泌入心脾，晃晃荡荡游走。我们下车时，天下小雨，气温剧降，本来都打着哆嗦，几口汤下肚，人活过来了。
屯鸟的肉，也很漂亮。有嚼头，入口时香味很重，但确实不像吃鸭子。如果没有前面那番论证，我可能认为吃了个炖鸭，但事实上人家是个鸟。肉很嫩，嚼巴几下下肚，满口余香。本来我点了个猪蹄子，但一口没吃，比不上鸟呀。屯鸟肉之香，又是文字形容不来的，非亲自吃一回，想象不到。
有的店，说土菜，可能真的土
屯鸟汤
这家的腐竹还真好吃
肥肠是朋友要凑数硬点，但几乎没人动
我点的猪蹄，我也没吃
朋友脱口而出点的“苕尖”，广西说“薯叶”，红薯藤苗，嫩得无渣，吓我这个吃红薯叶长大的南蛮子吃了一惊
閱讀更多 桂客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