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暗許春光裡,我和誰都不爭

春日的清晨,總是一天中最恬美的時候。

早發的朝陽將時光的影投諸在青碧的湖面,又清晰折射在我硃紅的窗。便在這樣一片光影裡淨手,又捧了雨過天青的一套茶具去往澄澈的湖岸,倚欄閒自洗茶鐺。缺一盞古人的紅泥小火爐,便只好用淺棕陶瓷的電爐煮一壺深靜的泉水,卻也將東坡居士“活煮甘泉”的雅興學了個淋漓盡致。洗杯落茶沖茶掛沫,這一程,漫不經心卻又虔誠之極。

芳心暗許春光裡,我和誰都不爭

常常,我於窗下讀書。聽得見窗外咕咕的泉聲、啾啾的鳥鳴,而身畔清泉沸騰、茶香灩漣,又是另一番蓬勃的姿態。一時,我在書香裡浮沉或笑或淚,一時我在茶香裡迷濛或深或淺,竟分不清是夢是醒是幻是真。

某一時,書讀得累了,便推窗望去。入眼紅牆墨瓦、碧柳清泉,臨泉的一樹紅杏開到結局,風來的時候,滿湖殘朵。新燕又剛出巢,岸邊三兩站著小憩。它仍稚嫩,剪尾的新羽尚未生齊,與些個藍翎黃頰的雛鳥混在一處呢喃。偶爾飛著,也一副跌跌撞撞的姿態,不曉得哪一刻就要破窗進來一頭撲入懷裡。老燕卻站在簷上一本正經的監督查看,吝於聲息。倒是鄰家懶惰的小麻雀兒在縮著脖子嘰嘰喳喳看了熱鬧。

芳心暗許春光裡,我和誰都不爭

我是看著這一季的春開始的。

從望春嬌豔的花吐蕊,迎春輕盈的朵乍放,杏花熱熱鬧鬧的開了滿樹,紫葉李不聲不張的吐露芳華,北地的梅花開的晚,杏花喧鬧的芬芳,躲在竹籬深處不爭不搶。而後,春蜂擁而至。梨花、桃花、櫻花、紫荊、木瓜、丁香,打著擁的陸續開滿了枝頭,擁擠、繁忙,又各自為營。

只有海棠,還靜靜的矗立廊下,以短短几日的光陰,從“倚門回首”的嬌紅濃郁,開到“故鄉何處”的暮雪白頭,還痴心一片等著“海棠依舊”、守著“綠肥紅瘦”。

芳心暗許春光裡,我和誰都不爭

是最好的一段人間。

就忽而覺得,繁花開遍、開盡,這灩漣的一片春光,竟可以與誰都不爭。

或者生命也應如此,給我們一個又一個輪迴,一個又一個未知。它將我們置於同一段人生,經歷生老病死,又給予我們不同的歷練,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年少無知的時候,誰不曾信誓旦旦,誰不會壯志凌雲?只將自我放諸在生活的磨礪之中,歲月恆久的流轉是江河細水,湍急也好、平淡也好,都是贈予。那些經歷的碰撞疼痛裡,是磨損自我適應生存,還是守著本心步步為營?

此去經年,你,可還記得歲月深處那個最初的自己?

芳心暗許春光裡,我和誰都不爭

我們爭了多年。年幼無知的時候,與父母爭、與老師爭、與朋友爭,而後匆匆忙忙裡長大,與生活爭、與前途爭、與命運爭——爭得浮生榮光、錢權利益、半世匆忙,可還看得見眼前風景?

有時我會覺得,在很多人眼裡,“初心”大概是“有所求”,是急切想要擺脫的曾經,是迫切想得到的未來。

是與生活爭。

便又想起被譽為“青藤畫派鼻祖”的瘋癲文人徐渭。

他寫詩自嘲,“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每每讀來,常常要落下淚來。彷彿他眼底風景清晰在目,窗外荒山頹廢、風雲詭譎,那個避罪山野的瘋子煢煢獨立。這個瘋子,深陷“胡宗憲案”,“殺妻之罪”,“以錐自殘”的荒謬故事裡,時常要“忍飢月下獨徘徊”,卻還固執的起舞狂歡,““高書不入俗眼,入俗眼者非高書”。

我彷彿看見他真瘋佯狂的樣子,寂寥的窗下,他守著自己,爭了半生。

芳心暗許春光裡,我和誰都不爭

楊絳說: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

這灩漣的春光裡,我忽而讀懂了她“不屑”裡的豁達和明瞭。

唯願我的“初心”,也能是這樣一份平淡如水的本真,不與生活爭,不與自己爭,浮華也好、虛名也罷,內心柔軟、生命充盈,如這繁花開盡的春,誰也不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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