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藍縣令審明誣陷案

「傳奇」藍縣令審明誣陷案

清雍正五年,藍鼎元出任廣東省普寧縣知縣。剛到任一個月,就有一個叫王士毅的鄉民來告狀。狀紙寫道“從弟阿雄隨其母改嫁給鄉民陳天萬為妾。陳天萬的大老婆許氏十分嫉妒,竟用毒藥將阿雄毒死。死者十指彎曲,唇齒皆青,其症狀乃中毒無疑。本人願具結為據,如有誣告,與事實不符,甘受懲處。”

根據這一訴狀,說得有根有據,十分可信。於是藍縣令便在第二天去驗屍取證。但掘開了墳墓,卻不見死者屍體。縣令問其故,王士毅喋喋不休,巧牙利齒地說道“這是陳天萬害怕驗屍,把屍體毀滅了,故而不見死屍!”

陳天萬一家聽了,面面相覷,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縣令並未因此發怒,反而心平氣和地問起死者的情況。原來死者阿雄已害痢疾兩月,傳訊為他看病的醫生,也證實了阿雄的病情。縣令再看看陳天萬的大老婆許氏,肚子膨脹,腹大如牛,要三、四個人攙扶著她才坐得下來,顯然是害了蠱病。由於多年蠱病的折磨,這婦人說起話來十分悽婉哀怨,令人十分同情,這哪像個嫉妒的悍婦,又哪點像個下毒手毒死親人的人?

接著,縣令又詢問鄰里十幾戶證人,再三盤查,均不知死者屍首到哪裡去了。

縣令暗自思付“怪了,既然人死了就該有屍,埋葬了就該屍在棺內,為何死者剛葬,屍就不見,莫非原告……”

縣令立即傳訊王士毅表姊的兒子阿喜。

縣令問道“你表叔王士毅二十八日來過你家嗎?”

阿喜說“來過,但沒有進屋,只問我,阿雄死了,埋了沒有?我回答他,埋了,表叔又問我,埋在哪裡?我說埋在後山嶺。他聽完後就走了。”

藍縣令聽完這些情況後,斷然拍案道“偷走屍首者,王士毅也!”

於是,立即拘訊王士毅,稍一用刑,王士毅便招了。他供認,僱了幾個乞丐乘夜掘開墳墓,將屍首盜走。藍縣令又追問他屍首現在何處? 以及指使他告狀的訟師姓名,他都支支吾吾,避而不談。觀其聲色,似乎有人在旁監視著他,故不敢以實告。

縣令略為思索,也不再追根刨底,只將王士毅打了三十大板,並揚言要將他押回縣城,帶枷示眾。陳天萬一家及作證之鄉鄰,均釋放回家。當時在場圍觀的群眾有數千人,都認為縣令公正廉明,案情總算有個了結,於是歡天喜地圍著縣令跪拜、鳴謝。

藍縣令乘轎返回縣城。走不到半里,縣令便悄悄對精幹的衙役林才說道“你去掉公差服,先進城去,速到東門旅店,瞭解一下從潮陽縣來的王士毅已經住店幾天?住哪個房間?看看房中是否有人同住,如果有,就將他帶來。”

林才遵照縣令指示,果然在店中抓獲一個與王士毅同來的人,名叫王爵亭,是一位專門替人打官司的訟師。此人態度從容,一副漫不經心、無所顧慮的樣子。當縣令審訊他時,他矢口否認認識王士毅,王士毅也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二人的語氣都十分堅定,簡直無懈可擊。

縣令思索一下,又悄悄將代書訴狀的人找來,證實了王士毅請人抄寫訴狀時,這位訟師是一道去的。於是便傳訊王爵亭,王仍不承認與王士毅有勾連。縣令叫他把辯解的理由寫下來,然後將它與王士毅狀紙的原稿相比較,發現筆跡完全一樣。於是,對王爵亭用刑,終於如實招供。這一切都是老訟師陳偉度策劃的。他們把阿雄的屍首偷盜後,即將其運送到另一縣境,移埋到泧水都烏石寨外。具體的移埋地點連王士毅也不知道,只有陳偉度曉得。

這一訊息十分重要,藍縣令立即派遣精幹衙役星夜兼程,趕往鄰縣,緝拿陳偉度。

老訟師陳偉度真是個老奸巨猾、諳於世故的傢伙,他比王爵亭奸狡十倍。他剛被拘來,就表現得忠厚懇切,口口聲聲說“冤枉”。他裝得很激動、悲切,說道“望大老爺明察,我與陳天萬乃同族兄弟,情同骨肉。我怎會做這喪天害理之事?王士轂和王爵亭這兩個壞蛋,想以假命案陷害我兄弟,幸遇老大人明如青天,鋤奸如神,我弟才免受皮肉之苦。如今害弟不成,又想移害於我,如不是青天老大人猶如包龍圖再世,則我兄弟倆死難瞑目矣!”

藍縣令暗自言道“這老傢伙裝模作樣,花言巧語,真能迷糊人。但見他雙目狡黠,似非善類。”於是故意說道“你真不愧是個老訟師,你說的話都有條有理,合情合理,的確娓娓動人。若是遇到別人,肯定會把你放走的;可是你今天偏偏遇上我,我如何饒得過你!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招供吧,以求得從寬處理。”

陳偉度還想耍賴,王爵亭忍不住了,說道“你我三人在烏石寨門樓中商量時,你還引用宋朝楊老令公盜骨的故事來開導我們,教我們如何偷屍越境,一則逃避驗證;二則隔縣易藏,難於敗露;三則被告懼罪,滅屍毀跡近乎情理,而陳天萬妻妾均無法逃脫罪責,鄉保鄰里亦甘受刑法之苦;四則藏屍不露,官家無法取證,案子永無結局,我等乘機敲索被告,受其賄賂,而佯為雙方和解,名利雙收;五則案子平息後,我等均閉而不談,只要阿雄屍首不露,我等則無後患,到那時我三人同歡共飲,慶賀計成,可謂神不知鬼不覺也。誰知今日真遇包龍圖再世,一切均已敗露,尚有何言?你還不說實話,難道就讓我們二人為你頂罪嗎?”

陳偉度還是不招供事實。

縣令又單獨傳訊陳偉度,說道“你說你沒有與他們同謀,可你的言行卻漏洞百出。王士毅、王爵亭既然是你族弟的仇人,你為何在東門旅店和他們同桌共飲?”

陳偉度沒有提防這一問,有些慌張起來,胡亂答道“這純屬偶然相遇。”

縣令喝道“同桌吃一頓,可以說是偶然,而你連日來都和他們同桌,這也是偶然嗎?”

陳偉度眼睛一眨,急忙辯解“這普寧縣飯店不多,我不在東門旅店吃飯,到哪裡去吃。”、

縣令正色道“你等連日在旅店商量什麼,本縣令早已知道。你和他們若是仇人相遇,哪有這許多話來說?”

陳偉度裝得萬分委屈,頓首道“大人容稟,小人哪是與汝等商量,只因汝等要害吾弟,我是以好言相勸,平息事端呀!”

縣令突然問道“那你夜間與他們同宿一房,又是為了什麼?”

陳偉度語無倫次地搪塞道“沒……沒有呀……”

藍縣令更感到陳偉度狡猾已極,再審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於是又秘密傳訊王爵亭,追問他們住宿的情況,把當時住宿的房金、被帳、器皿放置情況都一一弄清;同時又將他們住過的林泰家旅店的林家父子傳來訊問,證實陳偉度與王爵亭在他家同宿了三夜。諸多事實證明陳偉度是同謀犯,而且是主使人。於是對陳偉度嚴刑拷問,終於供出了事實。

原來陳偉度與陳天萬為了祖屋的變賣問題產生了仇怨,這次借阿雄之死,興風作浪,大作文章,意欲陷害陳天萬,使其蒙受不白之冤。他還供認阿雄屍體埋在烏石寨外下溪尾,深三、四尺,墳墓上有一棵砍掉半截的樹作為標記。

藍縣令將陳偉度羈禁,派差役押著王爵亭前往陳偉度所供地點去尋找阿雄屍體。同時通知潮陽縣令,配合前往埋葬地點。

兩縣衙役來到該地,掘地四尺,取出一個蒲席包,開視,果然是阿雄屍體。衙役們將屍體運回普寧,藍縣令叫林氏和陳天萬辨認,果然是真。又叫仵作檢驗屍體,渾身上下俱無傷痕,是病故無疑。這時,王士毅眼看姦情敗露,低頭無語。陳偉度精心設計的陷阱也已失敗,更是萬分羞愧。

面對如此情景,陳天萬感慨萬千,泣不成聲“偉度兄,我與你同族同宗,同根所生。我們從來沒有大的仇恨,只因祖業變賣,有點小小的狹嫌,你為何精心設計,誣陷於我,欲害我傾家蕩產,遭受囹圄之苦,你於心何忍!若非縣大老爺英明,我還不知這禍事從何而起,你好狠心呀!”

陳偉度也不得不承認“是我害了你,不要再說了……”

案情大白後,普寧縣百姓無不稱讚藍縣令公正廉明。有人勸縣令說“你這案子辦得很英明,堪稱政績顯著,何不將詳情上報,那你的名聲就可以大振了!”

藍縣令笑笑,言道“為官清正,這是我的本分。命案慎重查辦,亦是我的職責,何須張揚?況普寧縣連年遭災,民不聊生。我上任月餘,地方還沒有什麼起色,百姓仍在飢寒之中。阿雄一案,陳偉度等人用心險惡,理當嚴懲,本縣發落即可。如若上報省城,必然牽累多人解省。我不忍獲一己之名,而使百姓多人受累受苦啊!”

於是,藍縣令命將王士毅、王爵亭、陳偉度各打一百大板,然後製造一木牌,大書他們陰謀詭計、為非作歹之事實,叫鄉民舉著木牌,將三人帶上二十五斤重的枷號,遊街示眾,普寧人無不拍手稱快。

選自《鹿洲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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