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夢龍《情史》記載了了這樣一個故事：名妓聶勝瓊，資性慧黠。李之問詣京師，見而悅之，遂與結好。及將行，勝瓊餞別於蓮花樓。別旬日，作鷓鴣天詞寄之。李以置篋中，抵家，為其妻所得。問之，具以實告。妻愛其詞，遂出妝資，為夫娶歸。瓊至，損其妝飾，委曲奉事主母，終身和好，無間隙焉。聶勝瓊詞如下
鷓鴣天別情
聶勝瓊
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陽關曲，別個人人第五程。
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這是一首根據離別時的感受而做的詞。《青泥蓮花記》也有相似的記載：“李之問儀曹解長安幕，詣京師改秩。都下聶勝瓊，名倡也，質性慧黠，公見而喜之。李將行，勝瓊送別，餞飲於蓮花樓，唱一詞，末句曰：‘無計留春住，奈何無計隨君去。’李復留經月，為細君督歸甚切，遂飲別。不旬日，聶作一詞以寄李云云，蓋寓調《鷓鴣天》也。之問在中路得之，藏於篋間，抵家為其妻所得。因問之，具以實告。妻喜其語句清健，遂出妝奩資夫取歸。瓊至，即棄冠櫛，損其妝飾，委曲以事主母，終身和悅，無少間焉。”這一段記載，更為詳盡地敘述了聶勝瓊創作這首詞的全過程。聶勝瓊雖然是京師名妓，見到人非常多，但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她對感情非常真誠和專一。
這首詞的上闋寫離別，起句以送別入題，“玉慘花愁出鳳城”，“玉”與“花”喻詞人自己，“慘”與“愁”表現送別的愁苦，顯示她淒涼的內心世界。鳳城指京都，她送別李之問時，情意綿綿，愁思滿懷，顯示了她不忍分別的真摯情感。蓮花樓是送別的地方，也許此時在送別宴會上，正迴盪著“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陽關》曲，而樓下又正是柳色青青。這青青柳色與悲哀的離別之曲一起顫動著離人的心絃。何況“一唱《陽關》後”，心中的人兒馬上就要起程了。“人人”指的是李之問，“第五程”極言路程之遠。在唱完一曲《陽關》之後，將是一程又一程的遠遠離別。自古多情傷離別，離別是痛苦的，但別後的相思更苦。詞的下闋，自然會敘寫別後思念的心情。
相見時難，別亦難，既已分別，只希望能在夢裡相見。但令人悲哀的，是夢也難成。“尋好夢，夢難成”句，寫相戀之深，思念之切。詞人把客觀環境和主觀感情相結合，以大自然的夜雨寄託了離人的悽苦，“有誰知我此時情”一句，道出了詞人在雨夜之中那種強烈的孤獨感與痛苦的相思之情。接下去，“枕前淚共簾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兩句，畫面感人而意境悽靜深沉，顯示了詞人獨特的個性，也突現了詞的獨特的美。“簾前雨”與“枕前淚”相襯，以無情的雨聲烘染相思的淚滴，窗內窗外，共同滴到天明。好像大自然也被她的感情所感動。這裡把人的主體活動與雨夜的客體環境緊密結合在一起，以“枕前淚”與“簾前雨”這兩幅畫面相聯相疊，不僅刻畫了“簾前雨”，更強調了“枕前淚”，因而顯得新穎別緻，突出了詞人的獨特之處，深化了離別之苦。後來李之問的妻子讀到這首詞時，“喜其語句清健”。她欣賞詞人的藝術才華，被作品中的真摯感情所感染，因而毅然做出決定，“出妝奩資夫取歸”，成全了一樁美事。
下闋既寫臨別之情，又寫別後思念之情，實與虛寫結合，現實與想象融合為一。寫出了詞人的思念之深和相思之苦，具有強烈的感染力。詞人的才華在其中得到體現，詞人的真情得以抒發表達，這也是能夠感動李妻，助她實現願望的原因。這在當時，算得上難得完美的結局了。而她的這首詞和這段佳話也得以流傳千古。
閱讀更多 國風小文化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