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個人的事,而愛情是兩個人的事。
所以,我愛你,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她再一次的告別這個男人,在清晨的庭院裡,與男人的管家相遇。
管家顫慄了,他清楚的記得每一次的相逢,他稍稍平靜下來,便一如當年見到十二三歲的她時一樣,喊著一聲“早啊,小姐。”
此時,萬種心酸如蟻蟲爬過心頭,輕輕噬咬,她終於忍不住眼眶中蓄滿淚滴,這管家他在她的人生每個階段裡見過她,是她多年來的心跡和際遇的見證人。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愛你,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明瞭。”她只能任憑心潮澎湃,任憑自己強忍辛酸和內心的痛苦,走過去,經過管家,把那男人給她的錢塞在管家手裡,然後義無返顧衝出門外——就像她義無返顧如飛蛾撲火撲向這段愛情一樣的姿勢。
男人收到信,看完信,在他四十一歲的生日這一天。
花瓶將永遠沒有來自一個陌生女人的白玫瑰,而這個男人此刻心中才多少有了一些女人依稀的倩影。
他順著窗子往外看去,鏡頭推推推,一直推向遙遠的過去,他似乎沿著黑暗,邁進了時光隧道,他看見一雙執著坦白的眼睛,屬於一個少女,閃爍在迎向他的燈光處的窗戶裡。
那是一個女人的一生。
少年時代,她睜著一雙坦白而無辜的眼睛,靜靜怯怯躲在角落裡,看著和她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一個成熟男人的身影。那時的她是一張白紙,母親寡居,生活如一潭死水。那男人搬近她家,無論朝氣、神彩還是許多許多書堆積起來的儒雅,音樂、歌聲、笑語包括年少的她未必可以理解的風流神態,先是將她吸引,而後徹底收服年少的心。他是第一個她接觸的真正意義上的男人,她清楚的意識到那是男人——如同《大明宮詞》裡小小的太平公主,看到面具下明媚的一張臉開始,她的心被打動,於是這張臉,這個人便成為青澀少女心靈所可容納的全部夢想。
他和她的距離太遙遠,是她刻意在拉近。
少女時代,她趴在窗口執扭的望著對面的燈光;藉故幫這個男人的管家收被子,闖進男人的家裡;到後來離開北平六年後,再考大學回到這個男人的身邊,繼續看他和一個又一個女人調笑著,路過她,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她是幽怨的,但她又很倔強。一旦有機會,在一個傍晚意外和他相遇,她便拋棄了少女應有的矜持,投入嚮往已久的懷抱裡。
當她赤裸的躺在這個男人身邊的第一夜時,她獨白道,她彷彿親近了年少的夢想。這一點,從她觸摸年少時在這個男人房間裡看見的外國女人的雕像時溫存的指法開始,我就明白了。
長時間的等待,自少女起萌生的愛,使她心中常懷絕望,而這種絕望,把這個男人變成她的理想。是理想,她便有足夠的勇氣去爭取,也肯接受失敗。因此只要獲取一點點,接近一點點,她就滿足,她的內心裡還是那個趴在窗臺嚮往對面的一線光的年少的自己。
他說,他會快回來,回來就會找她;就這樣輕易而拙劣的離開她。
咬了一半的蘋果,與他曾經贈她的那朵白玫瑰一樣,無論曾經多麼新鮮,最終都會腐爛,在男人心裡不留半點痕跡。她卻懷了他的孩子,遠走他鄉,在戰亂裡奔波,她每年在男人生日這一天送上一束白玫瑰,作為曾停留在他生命裡的一點紀念,她其實在心裡希望男人會因為那束白玫瑰想到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女孩出現。
然而他卻什麼都忘了。
日後,她成了高級妓女,出沒歡場,為生活。
幾經周折,她依舊落入這個男人的懷抱裡,他卻又一次沒有認出她,沒有認出她作為十二三歲的少女住在隔壁,也沒有認出她作為清麗的女學生曾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當她終於用女人的方式和這個男人糾纏在一起時,她卻從未改變過自童年時代起固執青澀的愛情——一個屬於女孩子的,不肯移動的愛,一如當年她離開北平時母親眼睛裡的不可解釋不明事理的執拗——她未肯長大。
他沒有認出她,可他擺脫她的方式,卻是一模一樣的。她說,我該走了;站起來,麻木的穿衣服,戴首飾,麻木的看著男人往她的包裡塞嫖資,她走到門前,卻看到自己送的白玫瑰,她要求男人送她一朵,男人一點不遲疑,但不遲疑,不清楚這白玫瑰來自誰,分明這麼多年來她的心意,他毫不知情;而曾經的她的出現,他根本沒有記憶。
這是一部拍給女人看的電影。那種細膩的心理體驗,只有女人才能理解。
談奉獻嗎?不。
討論的是這種愛的方式嗎?也不。
不要跟我說,這種愛情是不對的,這個人未必值得你愛,也不要和我說,女人要自強自立,要懂得取捨。這部電影討論的不是這個問題,不是每部電影都是《地道戰》《焦裕祿》,讓你總結教育意義。
你若不穿上那個人的新鞋走一公里,你沒資格討論她今天的心情。
真正愛一個人,是說不出口的。
我那麼愛你,你叫我怎麼忍心告訴你我那麼愛你,讓如此不完美的自己玷汙你的生活。
我不能確定,我能給你完美的愛情;但是,我能確定我自己。
所以,就讓一切在沉默中完美的謝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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