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香港戒毒所呆了三天半

本世界純屬非虛構

在高樓林密、人口密集的香港,得生團契福音戒毒所是“另外一個世界”,只屬於香港戒毒者的“烏托邦”。在這裡我認識了三代香港戒毒者,馮督生、餘言謙、郭燊明,他們身上有香港不同時期的時代縮影。

我在香港戒毒所呆了三天半

混跡黑白之間的警察

“給我一個機會,我以前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電影《無間道》裡劉德華飾演的警察在天台上和梁朝偉有過一段這樣的對白。

但如果你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香港警察,你可能真的很難選擇,你要做一個好人還是壞人。

1971年,馮督生剛剛18歲,從警察學校畢業後,加入警署,正式成為一名警察。那個時期的香港,警界腐敗嚴重,受賄,收取保護費,與黑道勾結,一度“黑警不分家”。

而不諳世事的馮督生,對自己的職業曾經也有過憧憬。“覺得很威風、很自豪,我是一個警察啊,覺得那個人好像是壞人,我就喊他過來搜身,一搜就搜到三角銼,抓到這些人我覺得很興奮,可以破案。”

但不久,他看到前輩們吃飯不用花錢、隨意跟攤販索要財物、把沒收的罰款放入自己的口袋時,他感到了迷惘。為了不成為“異類”,掙扎了一段時間的馮督生決定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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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仔,香港著名的紅燈區。上世紀30年代“禁娼令”後,不少妓女就移居於此。60年代,越南戰爭爆發,灣仔成為了美軍軍艦的停靠處,帶動了當地性產業的發展。

馮督生正好被安排駐守此處,每天下班之後和同事們一起,不是去酒吧就是去夜總會。

漸漸,他的朋友不僅僅只有警察,還有一些是混黑社會的。“好像我有兩種身份,我既是警察,也跟黑社會混得很熟,要照應他們。

馮督生回憶“有時候到以前那些上海浴室洗澡之後,房間裡躺著,服務員都是上海師傅,幫你捶背什麼的。捶背時,桌上有些搖頭丸或者大麻,有些香菸沾了粉末,我知道那些粉末是海洛因,他們躺在那裡吃水果什麼的,給你的感覺就是大家只是在鬆弛,不是為了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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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氛圍下,馮督生很快被影響,儘管他從小就知道碰了毒品不會有好下場,但是在朋友的慫恿下,他決定去試試。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可以自己控制的嘛,我才不怕呢。”

關於毒品的味道,馮督生開始時覺得並不美妙。“吃幾口就會吐,很苦,很澀,他們說不怕的,多吃幾次就不會吐。於是我就想方設法讓自己在吸這種毒品時不吐,漸漸就沒有不良反應。”

但在後期,馮督生髮現自己被控制了,他和毒品的關係彷彿變成了戀人,他在和一個名叫“白小姐”的女士談戀愛,他戀上了她,她也戀上了他,而且擺脫不了了。

“最初只是為了娛樂和麻醉自己,但是最後它變成了魔鬼,控制著我。”因為吸毒,馮督生無法再從事警察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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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督生(右一)

13歲吸毒的屋村少年

餘言謙,37歲,13歲那年在哥哥的帶領下開始吸毒。家裡兄弟姐妹四人,其中三人吸毒。

我哥也吸,我妹也吸,我回到家也是吸,一支針筒兩個人用,打完之後隨便拿點水洗一下。有時候他打完之後,連針都還沒拔,暈倒在那裡,嘴裡還含著點著了的煙。我幫他拔了針筒,拿走他嘴裡的煙,之後還計較,這東西是我的,你吸了,我怎麼辦?”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的經濟發展速度很快,已然成為亞洲四小龍之首。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各種新型的商住綜合社區迅速興起,而與此繁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香港屋村。屋村是香港當地底層民眾自己的房屋或祖屋,一般在新界或大嶼山等郊區,也有人把屋村稱為香港的貧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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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說,自己是典型的屋村少年,和自己同齡的朋友,也大多在屋村長大。小時候,一起在公園玩鞦韆、滑梯,大一點就一起跟黑社會學壞、逃學、去煙室、去波樓(桌球室),去卡拉OK。阿謙家隔壁就是賣白粉的,所以對於白粉,阿謙並不陌生。

小時候他也看過吸食毒品的人睡在街上,不省人事,又臭又邋遢。當時,阿謙既鄙視又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每個人都說不要吸毒,這麼厲害?

就像自己剛混黑社會一樣,老是覺得自己很厲害,每次打架都要走在最前面,內心其實害怕的要命,但人一定要裝的很厲害啊。毒品也一樣,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怕的?阿謙決定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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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村少年餘言謙

“一開始是放在煙裡吸,之後是錫紙,最後吸的方式滿足不了我,就要打白粉針了。就是用針筒藥水打。打到白粉都滿足不了自己的時候,就要兌精神科的藥物去打。那些東西很多雜質,後期我已經是管不了這麼多了,我就是要開心,要不省人事的那種感覺。”

阿謙說,他長期以來都想逃避自己的生活,非常向往一些同學能夠有一個好的家庭。小時候,阿謙的爸爸喜歡喝酒,一喝酒,就說粗話,打媽媽和四個兄弟姐妹。

“我記得家裡有張全家福,掛在牆上,我爸我媽,我哥我姐還有我妹,都齊的。但是我記得有一次我爸打完我媽之後,我媽從牆上取了下來,砸碎了。我還記得我姐姐哭著撿玻璃碎,我老爸就打她撿什麼撿,這一幕很深刻。我想在拍這張全家福的時候,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

這張照片,阿謙現在都還保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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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言謙家的全家福

父母離婚後,大姐去了親戚家,阿謙兄妹三人跟隨母親生活。母親好賭,家裡常常有人上門討債,那些人會把媽媽的照片和自己兄弟姐妹幾個人的名字一起貼在街上,看到後非常羞恥,所以兄妹幾個都不喜歡回家。

“有一次,我和我哥、我妹放學回到家,門口又被鐵鏈鎖住,不知道什麼人鎖的。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就問鄰居,他不幫我,就說了一句,那你拿把鋸子自己鋸開吧。我記得我跟我哥拿著鋸子在那鋸著,那時候大概是小學,一邊哭,一邊鋸那個鎖鏈,鋸完鎖鏈之後,發現鑰匙孔被人塞了膠水,開了鐵閘又開不了門。”

阿謙回憶,自己小學時挺喜歡讀書,但考得好,也沒有人誇獎過自己。他算了一筆賬,反正中六、中七(類似高三)也沒有人交學費,如果加入黑社會,一來不用被欺負,二來又能欺負人,怎麼算,都挺划算的。

秉著“做不了最乖的,就做最壞”的精神,少年阿謙進入了他們村的黑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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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這段經歷時餘言謙非常平靜,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1974年,香港廉政公署成立,香港警察的腐敗和涉黑問題得到大力整治。黑道漸漸潰散,隱匿到地下,繼續從事毒品買賣。過去,馮督生們可以在九龍城的白粉檔買到毒品,新世紀到來之際,阿謙們則到小巷子裡尋找。

深水埗、旺角、油麻地的唐樓裡,有無數被他們稱為“毒品飯堂”的好去處。“因為那裡朋友多,或者那裡能提供煙、錫紙、針筒、飲料,什麼都能提供給你。

總之那裡是安全地,你吸完,就可以在那裡迷糊一下。”

阿謙看到過很多吸毒過量的人被直接扔到了唐樓的樓道里,很多人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那裡,阿謙說自己其實也被扔過。

“打完針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醒過來,整條褲子都是血,那條樓梯又黑又臭,有尿的騷味。摸一下,身上什麼都沒有,錢包、八達通、連一包煙都被人拿走了,自己也覺得,哎,下次不要打這麼多了,打少點。”

毒販“古惑仔”

郭燊明,與馮督生、阿謙不同,他屬於香港00後。儘管他只有18歲,但已經販毒近一年,以販養吸。來到得生團契福音戒毒所時,他還未成年。

郭燊明從小在香港公屋長大,很喜歡在附近的公園、街頭晃盪。這裡的社工告訴我,這些晃盪的未成年人很容易被一些黨派盯上,收為馬仔,專門用來運毒、賣毒。郭燊明就屬於這種。

“好像很輕飄飄,好過癮,很舒服,什麼都不用想,一開始一個星期一次,然後就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試過一晚上吸了幾萬塊。

而且我的買家應該是多不勝數的,供應商是我幫他做事,他給我貨,我就拿去做,然後再把錢給他,剩下的就是我的。他給我一批貨,我吞下了,然後跟他說,剛剛被警察追,被我扔了,用這種方法,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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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古惑仔郭燊明

郭燊明居住的香港公屋,全稱是香港公共屋邨,相當於內地的廉租房,只有符合一定條件的居民才能夠申請。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買不起樓房的人就會租住公屋,現在香港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居民住在公屋裡。而很多人為了申請公屋,一等就是一、二十年。

郭燊明爸爸的工作是清潔工,賺的錢不多,在他的印象中沉默而寡言,媽媽則待在家裡沒有工作。很小的時候,郭燊明很喜歡看《古惑仔》,看到裡面打打殺殺、為所欲為的行為,非常憧憬。終於,他也成為了一名“古惑仔”。

但他覺得自己很冤,因為他居住的地方,比較雜,有很多不同的黨派,和他們在一起就不用被欺負,自己小時候是有過被“霸凌”的經歷。

只不過是在球場打球,無緣無故就過來欺負我。搶我籃球,打我。最後報警了,之後就像沒事發生,沒有抓他們。那次之後,我就覺得,與其被人欺負,不如我欺負別人。”

被打之後,郭燊明投奔了朋友的一個混江湖的乾哥哥,成為了幫派裡年紀最小的成員。在這裡,他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和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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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公屋

郭燊明,第一次吸毒的年齡和阿謙一樣,只有13歲。在一個朋友的誘惑之下,他忍不住吸食了可卡因,後來一發不可收拾。

為了掙錢買毒品,他成了一個毒販。實際上,賣毒比吸毒更能給郭燊明帶來快感。他一直覺得自己和他們這些平凡的“吸毒者”不太一樣,別人是有求於他的,自己比他們卓越,也比他們更成功。

最開始的時候,郭燊明是被派街,就是帶著毒品,乘坐計程車,去到指定地點,派貨。第一次郭燊明特別害怕,擔心被警察抓,但後面漸漸習慣了,而且攜帶毒品越帶越多。

“那時候要多謝他們,要是沒有他們,我就沒錢吸毒,我當他們是水魚一樣,不斷地騙他們。就是正常要給他們這個分量的,但我給少一點,他們還是照那個價錢給我,他們沒辦法不要那些毒品。”

來找郭燊明買毒品的人,少有未雨綢繆,多是毒癮難耐,心急如焚。有人一大早就開始打電話,催郭燊明送貨,他有時也會故意慢吞吞地捉弄一下他們。對前來買毒的人,郭燊明一般來者不拒。但也有一次,他心中有了些猶豫。一個太太抱著孩子來買毒品,郭燊明很糾結,但最後還是賣了。

開辦得生團契戒毒所

馮督生告訴我,在香港想要戒毒一般有三種途徑。第一種是普通的戒毒所,第二種是領取美沙酮,第三種是福音戒毒所。最後一種,地方比較艱苦,資源也不夠,但戒毒的目標很清晰。

在家人的建議下,1981年,27歲的馮督生來到了晨曦島,開始福音戒毒。馮督生一呆呆了八年,在這期間,馮督生和一位女義工走在了一起。

晨曦島出過比較有名,戒毒成功的人是過去“慈雲山十三太保”首領陳慎芝。

據之前陳慎芝接受我們的採訪所講,自己戒毒成功了十年,但在那十年間從來沒有人接受過自己,常常有人問他還是不是道友。真正戒毒成功的人很難被現實的社會所接納,而晨曦島就是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烏托邦。

1989年,馮督生在妻子的幫助下創辦了得生團契福音戒毒所,除了提供戒毒支援,還會進行興趣開發和職業培訓。有餐飲培訓、烘焙課程、攝影或錄影課程、音樂課程,和寵物美容等等。

在這裡,大家把馮督生喊作“阿叔”,意思是當作父親,把他太太喊作“阿嬸”,大家親切的就像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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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督生在晨曦島開始福音戒毒。他說最初只為了自己,但現在他希望跟其他人分享這些經歷

剛成立得生團契時,為了找到戒毒者,馮督生和太太常常走到美沙酮站去分發宣傳單。癮君子需要在美沙酮站飲用美沙酮戒毒,而附近也有人賣毒品。

有些人飲用美沙酮之後立刻買毒品,有些人則帶回家吸食。馮督生和工作人員,就不停的跟這些人聊天,希望他們能夠來到得生團契。

回憶那一段時間,馮督生說很多人都非常善良,但也有不友善的人會說一些話來質問他們。但漸漸,他們的工作得到了政府的認可。一些感化官開始把一些吸毒情節輕微的送到這裡來,並定時探望。馮督生說,得生團契人數最多的時候有一百多人,現在大概七八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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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督生如今退居二線,但他三天兩頭就會來輔導

戒毒的青少年。

與“癮”為伴

這裡的義工告訴我,對戒毒者來說,復吸是頭號敵人。

一個人想要戒毒,生理上只需要三個月,但在心理上戒毒,真的非常非常難,很多人的這種癮一直是戒不掉的,這也是有些人選擇不離開這裡的原因。據統計,在中國大陸,成功戒毒後復吸的比例達到百分之九十,甚至更高。

阿謙第一次被警察抓時,14歲左右。當時警察局扣留了他48小時,但他說那48小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度過那麼漫長的時間。很難受,坐立難安,那時他知道自己完了,他上癮了。流口水、流鼻涕、發熱,只有吸食毒品時,他的這些症狀才會消失。

看電視介紹,說喝美沙酮能戒毒癮,在監護人媽媽的簽字下,阿謙開始去喝美沙酮。阿謙說,喝美沙酮之後,身體的癮沒了,但心裡會很空虛,只要自己不開心,就會很想吸食。吸完之後,覺得很舒服,安慰自己說吸完這次,下次不吸了。但第二天,不行,還是想吸。

“我記得有一次被警察抓,去了戒毒所,我看著我媽來探望我,她哭了。

我看見她哭我也哭了,覺得很羞恥。媽媽已經一把年紀了,我自己不聽話,還連累她這麼遠來看我,拿很厚的被子,拿很多袋東西,我很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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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言謙和家人

在戒毒所,我想,我出去一定不吸了,一定不吸了,我出去一定學乖。但是每次出來之後,我發現我離不開毒品。我哥也吸,我妹也吸,我身邊的朋友也吸,今天我說不吸了,但明天又想,吸一次吧,沒事的。”

17歲那年,阿謙的母親罹患癌症,那一天是除夕夜,也是阿謙第一次經歷親人的離世。

母親的去世給了阿謙巨大的打擊,他開始更加依賴毒品,只有在片刻的迷幻和眩暈中,他可以忘卻烏煙瘴氣的生活。兄弟兩人如同坐等末日,成天泡在毒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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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回到家,他發現哥哥倒在了地上。“他的頭是紫色的,整個人都僵硬了,紫色的,因為他吸了過量的毒品,死了。那個是我哥!那一刻,我呆住了。我在想,我以前是覺得我在玩毒品,為什麼到最後,我玩不了它,反而被它玩了。”

母親和哥哥的接連離世,阿謙只好向姐姐求助,在她的安排下,阿謙來到了得生團契,這是他第七次戒毒。

現在坐在我對面的阿謙,已經在得生團契呆了14年,今年也已經37歲了。現在他是得生團契的全職工作人員,作為“學兄”幫助後來者戒毒。在這裡的十四年間,他遇到了自己的愛人,組了樂隊,生活變得充實而忙碌。

我問他,還會想吸毒嗎?他說其實還會想,但現在生活中擁有太多的開心事,不值得為一口毒品去放棄自己的生活。

阿謙說,有一個鋼琴老師曾經告訴他,打開琴蓋,你會發現裡面有上百條線,每一條線都要扭,如果你只扭其中的一條,琴聲仍舊不會好聽。你如果只扭一次,三五七個月後仍舊會走音。你要不斷地扭,其實人生也是這樣,所以阿謙想要繼續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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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參與販賣毒品的郭燊明,同樣感受到了自己被毒癮所控。他發現自己賺再多的錢,最後還是會花在買毒品上,賣得毒品越多,自己買得也就越多。

一次,經常找他買毒品的人被抓,因為擔心行蹤暴露,郭燊明把手頭的錢全部買了毒品,躲了起來。半年過後,15歲的郭燊明被警方帶走,送到了得生團契,他成為全部學員裡最小的一個。

郭燊明說,自己正常訓練的時間是一年,但是由於自己身上有“兒童令”,其實在這裡呆半年就可以重獲自由。所以一開始,他是抱著一顆坐牢的心來的,只要熬過這半年,出去就可以繼續風光。

即使郭燊明年齡很小,他也會強調自己是擁有過“黨派生活”經歷的人。他可以很容易的辨識在一個組織或是團體裡,誰是強者、誰是弱者,這是他的一套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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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發現這裡的人都很“傻”、“白痴”、“蠢”,“為什麼無緣無故對我這麼好?”開始時,郭燊明覺得如果你們傻,我不會陪你們傻,你們對我好,我欣然接受,但也不會對你好。自己是不需要“偽善”的。但長時間生活下來,他發現這裡一直都是這樣,他開始動搖了。

他說,過去人與人之間都是有利益的幫,但在這裡你不會被人欺負,因此你不需要去拉幫結派。郭燊明也坦誠,在戒毒期間,自己也想過逃跑,但真的因為地理位置太偏,跑出去的話不知道去哪裡,就只能繼續留在這裡了。

一年訓練期結束後,郭燊明成功脫癮回到家裡。雖然父母的喜悅溢於言表,但他知道,周圍的環境沒有改變,他也沒有信心能永遠管好自己。沒過多久,他又回到了得生團契,決定留下來幫忙。

今年,他剛剛滿18歲。我問郭燊明現在還會想吸毒嗎?他誠實的回答說,還會想,復吸也不錯,偶爾會有這些想法的。但是時間越來越長,這種感覺就越來越少。

“我留在這裡很開心,我感受到被愛。我開始想我的人生應該怎麼繼續,進來這裡之後,可以開始慢慢想。

這裡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我會選擇留在這裡。當然,外面的世界也需要去應對,去適應。想要在外面的世界站穩,就需要這裡去補償你,幫你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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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樂隊在一起練習的郭燊明

最近,郭燊明考到了寵物美容的執照,也正在得生團契學習鋼琴,他打算繼續留在這裡,尋找屬於自己生命中的光。

後記

這些出生於香港不同年代的戒毒者們,他們身上有著鮮明的時代特徵。

從七八十年代灰色、曖昧的香港,到九十年代經濟騰飛的香港,還有出生於千禧年,受“古惑仔”影響的一代。在他們的身上,展現了香港如何發展成為今天的香港;在他們身上,你能夠看到香港人頑強的生命力;和永不放棄的精神,也會看到市井裡的一些生猛和耿直。

在得生團契,所有的人從來都不喊“兄弟”,因為在香港黑幫之間就是這麼稱呼。在這裡,大家都稱“弟兄”。

我問馮督生,這稱呼有這麼重要嗎?

他說,是,這代表著完全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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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編導:鄭逸桐

視頻製作:鄒溫陽

統籌:蔣涵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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