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桃相關的片段——文

与桃相关的片段——文/商城县 柯廷宏

與桃有關的記憶都躲在春天裡沉睡,而布穀鳥的叫聲又常把它們喚醒。鮮桃上市的日子,想起村東那片桃園,記憶便能一下子回到過去,恍若眼前。

桃園歸大隊管轄,看守桃園的是俺表爺,一個年近四十的光棍,人們暗地都稱他愣子。愣表爺的話少勁兒大,缺乏表情的臉呆板,言談舉止生硬,為人處事笨拙。有人說他雙眼是紅的,因“坎大鍋”時吃過人肉。這傳言荒誕而又恐怖,讓我和小夥伴們害怕,總遠遠躲著表爺,不敢看他的眼睛。大人也不願惹他,因表爺六親不認,說翻臉就翻臉,動輒揮拳傷人。他對桃園看得特別認真,像護著下蛋的母雞一樣。

然看護認真並不意味著無桃可偷,因為老虎也會有打盹的時候,何況他面對的是群猴精的小鬼兒。偷襲與防禦的反覆較量,在桃尚青澀時就已上演。為了提高偷襲的成功率,小夥伴們不斷變換戰術,從“麻雀戰”到“聲東擊西”,常讓愣表爺疲於應付。我們還慫恿大隊長的兒子打頭陣,實指望愣表爺能夠網開一面,可誰知表爺不吃這套,每次都把他攆得連哭帶叫。有次恰被大隊長婆娘看見,與表爺吵得不可開交,婆娘氣得臉紅脖子粗,說讓表爺從林場滾蛋。

我多扮演策劃和望風角色,親自出面偷桃的時候不多,但只要出手就能成功,曾以此向小夥伴們炫耀。可誰知“驕兵必敗”,我很快被抓了現行。也許下樹時太過慌亂,樹杈掛住我的褲子,又急又怕中極力掙脫,最終跌倒在地就擒。我當即放聲大哭,因為撕破了褲子,那是母親熬了大半夜燈油,剛用哥的舊褲子改制而成。可能見我哭得傷心,表爺並沒動手打我,而是撿起桃子遞給我,似責怪而又不耐煩地說,誰讓你慌那麼快?趕緊起來回家!我慌忙爬起來離開,無意中瞅了表爺一眼,發現他雙眼和我們一樣,臉也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後聽被抓過的小夥伴說,表爺其實也沒打過他們,更沒有向家長告過狀,就是嗓門太粗,吆喝起來嚇人。於是大家改變了想法,並不希望愣表爺滾蛋。

但表爺還是離開了林場,就在那一年的冬天。表爺收留了流浪到林場的母子倆,遭到了大隊長的強烈反對。大隊長對錶爺說,要麼讓母子走,要麼一塊離開,表爺愣選了後者。看桃園的換成了大隊長舅頭,是個有嚴重暴力傾向的人。他打偷桃者的伏擊,抓住就是頓猛揍,還養了幾條大黑狗,專門對付小夥伴們。不敢再去桃園偷桃,我們開始想表爺的好,盼望他還能再管桃園,可願望很快隨之破滅。集體解散了,田地分到了戶。大家砍了桃樹,改種成莊稼。人們開始新生活,快樂的忙碌著。我家也搬到鎮上,換了新環境。聽說愣表爺離開林場後,在自家坡地栽滿了桃樹,結出的桃又甜又大,遺憾的是我沒有去過。生活一味地繼續,桃園卻漸行漸遠。

我沒有想到後來會把偷桃這事當做炫耀來講,更沒想到再次親手摘桃已是在三十多年之後。中秋節後的一個週末,朋友邀我去老家摘桃,這勾起了我的童心無限,然興奮之餘又有些疑惑,這不是有桃的季節啊?但還是欣然前往了。

兒時放牛的荒山坡成了冬桃園,這讓我感到意外而又興奮。那看著不起眼的低矮桃樹,密密麻麻掛滿了成熟的桃。時值天氣晴好的禮拜天,前來摘桃的人絡繹不絕。桃園的主人熱情招呼朋友,原來是表爺當年收留的那孩子。他說當年隨母親流浪到桃園,就註定了與桃的難解之緣。繼父靠種桃供他上完高中,畢業後就跟著父親學種桃,幾年前流轉這片荒山,並引進了這新品種。

我又看見了愣表爺,在桃園指導人摘桃。他沒有在人群中認出我,或早忘了我偷桃那點事兒。看上去他仍精神矍鑠,從他藏笑的臉上能看出,日子過得滿足而又幸福。我第一次仔細地看他,原來面容竟那麼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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