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民謠還在,重金屬沒了|觀星塵002

北京的冬天,民謠還在,重金屬沒了|觀星塵002

1

葉蓓在中國音樂學院讀大一的時候,開始勤工儉學。

先是在酒店大堂彈鋼琴,有次彈著彈著,把自己都彈睡了。

後來去酒吧駐唱,有天,在左家莊的“百靈”,店裡沒什麼人。葉蓓選了首鳳飛飛的《老情人》,在臺上唱完之後,有人說對她說,高曉松找你。

那會兒老狼剛把《同桌的你》唱火,那會兒高曉松還很瘦,臉上的青春痘和現在一樣多,頭髮比現在還亂。

2

2002年的時候,路路每天精心的照顧著家裡那些花。

牽牛、睡蓮、荷花。

有時候看著一朵花開了,她會很欣慰。

看一部電影,看一本書,聽著歌,有時寂寞,有時想想愛的人……

一個個黑夜就這樣過去了。

路路對朴樹說:弟弟,如果你抱著幽默的態度,就不會老覺得生活欠了你。

路路對她的男朋友們說:我太想生個孩子了,如果有需要父親出現的場合,你們上啊!

3

北京冬天來臨的時候,老狼總會特別想念一個人。

他叫鬱冬。

有人說,鬱冬的才華,堪比朴樹。

2016年中關村的街道上,車來車往。

據說,鬱冬將自己藏匿於每天早晚高峰的人流,藏匿在某棟寫字樓的某個格子間裡,人們還真就找不到他了。

每到他生日,老狼會在自己微博上送一個祝福。

有時,在舞臺上唱起他的歌,老狼會落淚。

但老狼說:讓我們再給他一些時間。

4

總有些年份,顯得很特別。

葉蓓,路路,老狼……

那些老歌、老北京、老故事……

似乎總是難以逃離——那個註定無法忘懷的年代。

那是中國民謠歷史上的純真年代。

那是中國搖滾歷史上的音樂春天。

北京的冬天,民謠還在,重金屬沒了|觀星塵002

5

北京的冬天,在路路的印象裡,曾經特別美。

那時,永定門外還有很多工廠,煙囪林立。

下完雪以後,天特別藍,大地白茫茫一片,只有那些煙囪冒著黑煙。坐公交車回家,她會和張鉅提前幾站下,一起拉著手,踩著咯吱咯吱的雪,有一個鐵路橋,橫亙在他們的頭頂,慢慢劃過,靜靜的,緩緩的。

北京的冬天,很冷,但車裡總是很暖。

凌晨時分,夜裡的酒局剛散,城市剛剛甦醒。天是那種暗青色的藍,遠處的地平線,樓群的頭頂,有一團團濃烈的雲。

風挺大,空氣很乾。

車上的音響裡,放著一首叫做《晴朗》的歌。

老狼突然就被那一刻的情景氣氛感動到了。

他對身邊的女人說:我們結婚吧。

北京的冬天,民謠還在,重金屬沒了|觀星塵002

6

88、89年的路路極其漂亮,被公認為搖滾圈裡的“大堅果兒”。整天跟著崔健,蔚華他們混,路路也想跟朋友組個樂隊。

去張炬家找音箱,張炬那時住在一個8平米的廚房裡,養著一條比房子還髒的狗,打開門,張炬尷尬且狼狽,因為那條發情的髒狗正站在屋子中間幹壞事。

高曉松找大三學生葉蓓去錄歌,葉蓓媽媽不放心,跟著一起去,在錄音棚門口,看到高曉松和老狼,兩個男人長髮披肩,格子襯衣皮夾克,腰上露著栓打火機的銀鏈子,大軍靴……正是當年不正經年輕人的標配。

一看見葉蓓母女,高曉松說,阿姨你怎麼來了?葉蓓媽說,我晚上睡不著覺,過來看我閨女唱歌,結果一進錄音棚就打盹兒。第二次來錄,高曉松對葉蓓媽媽說,阿姨以後這兒錄音您就別來了,我們都是好人。

錄《青春無悔》時,老狼唱哭了,高曉松問怎麼了?老狼說,我想起和女朋友在學校門口樹上刻的字了。

7

89年大年三十,萬家團圓,路路很孤單,想找個人陪。

打了幾個電話,打到張炬那裡時,他說好。

然後就帶著家裡做的燒雞、泡菜和酒過來了。

路路總是一個人過年,還是嬰兒時,文革,父母被人從家裡強行架走,失去了聯繫。後來被養父母收養,養母去世,養父也離開了。

多年後,父親依舊找不到,終於聯繫上了生母,可大家各自生活多年,已經回不去了,母親告訴她:孩子,這個世界,最終得靠你自己。

路路害怕過年。

那個年三十,路路和張炬好了。

緊緊地摟著路路,貼在她耳邊,張炬輕輕說:從現在起,你有家了。

8

他的牙刷和她的牙刷並排放在杯子裡。

一隻棉布小狗和一隻棉布兔子,睡覺時一直擠在他倆中間。

他的唱片和她的唱片躺在一起。

他教她彈吉他,她看他在舞臺上彈貝斯。

出去演出掙200塊錢,他們都能花好一陣子。

張炬比路路小5歲。

路路的男朋友總是比她小。

跟那些有心機有城府穩重得體的老男人相比,她總是喜歡那些有些孩子氣的男人,和那些“大男孩”在一起,她確實需要花更多的心思——但他們還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張炬說等自己有錢了,要給路路買個島。

那時,他們幻想的未來裡,都有彼此。

9

老狼,鄭鈞,高曉松,葉蓓……

他們走過一所所人山人海的大學,在禮堂裡唱歌,在路燈下唱歌。快畢業的男生,集體站在女生宿舍樓下,高唱: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樓上的女生們打開窗戶,淚水滴落在大學的林蔭道上……

那會兒的年輕人,還不知道,他們的生活,即將被房子和車子擊垮。

畫展,詩會,音樂;打口帶,隨身聽,啤酒;

今天混這個朋友家,明天住那個朋友家。

錢很少,聚會挺多……

路路發現張炬在吸毒。還是“四號”(海洛因)。

為了讓他戒毒,路路想盡了辦法。

有一天,朋友們來家裡玩,張炬又躲進了廁所,插上了門。

路路在外面砸門,張炬羞愧難當,從廁所窗戶上爬了出去。

路路顧不得穿鞋,光著腳下樓去追,玻璃渣扎破了她的腳……

北京的冬天,民謠還在,重金屬沒了|觀星塵002

10

相戀4年後。

路路從張炬家裡搬了出去。

臨走,她說:戒不掉它,就不要再來找我。

路路走後,張炬一個人去西藏,希望能夠洗滌心靈。

在西藏,張炬給路路寫信,他說:我恨自己。如果這次回來,我還戒不了,你就當我死了吧。你那麼漂亮,那麼好,一定能夠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可在每一封信的背後,張炬卻總是情難自禁的寫到:我想你,非常非常想你。

張炬還寫日記,他在日記寫到他對音樂的愛,對樂隊未來的暢想,對生命和愛情的看法,對毒品的抗爭……

在日記的最後,他終於開悟了,他相信自己能夠重生。

11

分開幾個月的張炬和路路,終於又要見面了。

在心裡,他們始終想念著對方。

約好見面的那天,張炬的機車夾克兜裡,放著一個五彩的錦袋,裡面是一顆豔黃碩大的琉璃珠,那是他從西藏帶回來的禮物。

趕赴這場約會前,張炬跟朋友一起請人吃飯喝酒,席間,他說,我出去送個東西。

然後,騎著他那輛全北京最拉風的哈雷摩托……走了。

一位行人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年輕人。

他也認出了這位樂隊的靈魂人物,優秀的貝斯手

當時,張炬說:這事別告訴我父母,他們會擔心的。

那是1995年5月的一個雨夜。

路路趴在他身上,緊緊地抱著他的頭哭……

尾聲

中國搖滾史上最盛大的一場葬禮,在那個“新音樂的春天”即將過去的時刻舉行。

成百上千的人,幾乎全都是年輕的面孔,長髮飛揚,沒有一朵紙花,沒有黑白的輓聯,鮮花在葬禮上怒放,沒有哀樂,反覆迴盪的,是張炬生前最愛的一首歌——邦喬維的《Never Say Goodbye》。

在那場著名的搖滾紅磡演唱會上,細細聽,還能聽到張炬的聲音:鼓聲再大一點。

北京的冬天,民謠還在,重金屬沒了|觀星塵002

唐朝,中國搖滾最偉大的一支重金屬樂隊,就此沉淪。

2002年的路路,依舊愛著音樂、書本、朋友、愛情和晴朗的天氣。

一個人,一本書,一隻能夠聽歌的小電器,一臺相機……

短暫的春天之後,中國搖滾頹了。

白衣飄飄的純真年代,也漸漸走遠。

老狼也好、葉蓓也好,他們和路路,朴樹一樣。

他們展開一場場獨自的旅行,走上同一條平凡之路。

高曉松還在忙活。

大理比北京暖和,剛剛說走就走,飛奔到首都機場,買張機票就趕過來的朴樹,看著陽光下的女孩,覺得生活真的可以很美好。

2001年11月的一個凌晨,寫出《北京的冬天》、《虎口脫險》、《露天電影院》等許多好歌的音樂人鬱冬,在工體附近開車掉頭,不慎撞死了一位老人。

2002年,鬱冬被判刑一年,緩刑一年。

這件事嚴重打擊到了鬱冬,從此他淡出歌壇,在中關村某公司做了上班族。

有一天,來家裡做客的一位科學家鄰居,告訴在北大做教授的濮祖蔭,你兒子濮樹一個月沒有笑了,父親找來另一個心理學大師鄰居,跟兒子聊了一會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五年級的孩子被老師撤掉了班長的職務?總之,他抑鬱了。

這個孩子後來叫朴樹。

我在網上查了很久,沒發現朴樹和路路的姐弟關係。也許,她是他音樂旅途上的姐姐吧?

路路說,找到一個愛的人,彼此看著對方慢慢成長,那種愛情是特別好的。

路路說,十七八年以前的唱片,依然動聽無比。而,一張就夠了。

路路後來還寫了個關於青春和愛情的劇本,把它送給了張艾嘉。

北京的冬天,民謠還在,重金屬沒了|觀星塵002

在那個劇本里,所謂的青春歲月,

終究成為一個個轉瞬就改變了形狀的飛沫。

1 姜昕《長髮飛揚的日子》

2 媒體對葉蓓,路路,高曉松,老狼等人的採訪

-END-

北京的冬天,民謠還在,重金屬沒了|觀星塵002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