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論萬象

辩论万象

鄭傑文、李可馨、彭鏡陶

撰文丨史婉瑩、田佳璐、姜桐桐

排版丨馮敲秋

辩论万象

辯手の物種資料

別名夜晚的無業遊民

專業:辯論專業

常見病:脫髮/間歇性不高興症/雄辯症/腎虛

辯論日常:贏了慶祝,輸了買醉

吃飯必約:海底撈

經濟狀況:一切能用錢解決的事我都解決不了/用借唄的錢還花唄

最常用的消費產品:京東白條,螞蟻花唄/借唄

想對舍友說的話:謝您不殺之恩

想對隊友說的話:三個隊友,一把刀不夠我用的/還不是像個母親一樣把你原諒

辯圈愛情的模樣:你的論我立,你的稿我寫,你的人我養

所謂辯論:一群人一起,在高度對抗性的環境裡,極其認真地,做一件並無功利,又極其考驗智商情商價值觀及人品的事

辯論君,你好呀

Kiwi有些侷促地站在教二的走廊裡,雙手緊攥米色帆布雙肩包的帶子,下一個面試的就是她。她很怕自己被out(出局),畢竟她羨慕那身辯手的正裝很久了。

今天是人大商學院辯論隊招新的日子,大教室門外的走廊裡擠滿了前來面試的大一新生,招新的師姐有點忙亂地安排簽到和麵試順序,辯論隊不同於其他的社團,注重考驗個人表達和邏輯,為了保證面試的質量,每次只能安排一個人進去面試。

Kiwi的題目是根據辯題在十分鐘內出論,和一個看上去很嚴肅的正裝師姐打質詢。“後來進隊我才知道,那個師姐被打趣說是‘商辯隊裡最兇的人’。”作為辯論小白,她只能盡力模仿曾看過的辯論視頻:“什麼都不懂,打得很沒有章法”。好在氣勢很強,文靜的Kiwi一上場變得語速超快。賽後Kiwi收穫了這樣的評價:“把隊裡最兇的人都給兇到了。”

過了面試,Kiwi收到了隊裡的通知:準備明德杯比賽。

明德杯是人大每年都要舉辦的大一新生辯論賽,每場比賽要提前一週準備。一下晚課,Kiwi就帶著筆記本,拖著滿身疲憊,來到明德樓小教室。“可一見到隊友,被他們不停地diss(否定) 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Kiwi啊,論改得怎麼樣了?”Kiwi 剛坐下還沒喘口氣,師姐就把“關愛的魔爪”伸向了她。“我我我我我......馬上改!”Kiwi被師姐賞了一記爆慄,帶著哭腔打開了電腦, “唉,我還是覺得第一個論點的兩個例子都很容易被拆掉,還得重新找點好例子。”Kiwi一臉生無可戀地繼續查資料。

“小文啊,昨天給你佈置的任務怎麼樣了?”這時師姐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到了另一個人身邊......

很快,小教室裡就只剩下噼噼啪啪的打字聲。當然,沉默不會太久,不一會兒小文就叫道:“哎哎哎大家快看,我發到群裡了,這個數據是不是對我們很有用?”“嗷!這個可以做攻防哎。”Kiwi彷彿抓住救命稻草。“可是都沒人誇誇翻山越嶺找數據的我嗎?”小文故意裝出委屈的樣子。“優秀!絕對是優秀的同學!”旁邊一群人馬上裝腔作勢地隨聲附和......

夜越來越深。Kiwi一邊飛快地敲著鍵盤,一邊大聲問道:“師姐,今晚有沒有夜宵啊?”“吃吃吃,就知道吃!論改完了沒有?”師姐一臉嫌棄說,“早就點上了,一會兒就到。”

“耶!”趴在電腦前的隊友們同時向後往椅背上一靠,爆發出一陣歡呼,“辯論萬歲!”

……

每晚寫稿,拆論,再改,再拆......這幾乎是Kiwi備賽的常態。最痛苦的一次,她一直改到了立論7.0版本。Kiwi只能緊繃神經,在一個又一個深夜奮戰。“有時候還想不出來,我頭都快禿了。”Kiwi 為自己的髮際線感到擔憂。

痛並快樂著。每晚和三五個人拖著一身疲憊走出明德樓大門的時候,Kiwi都會看一眼天空:“不管是十一點,還是凌晨四點。明德樓外的天空中,星星總是最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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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比賽的時候,Kiwi私下也會自己找點事情做,想著能夠提高一下自己的辯論能力,在場上不致於被對面打得太慘。她讀過大量辯手或教練的論述性文章,到處蒐羅世錦賽、新國辯、老友賽等正規比賽的視頻,“《奇葩說》這種休閒性質的比賽我也會看,裡面專業辯手的發言很好玩兒,也很有意義”。

“這些辯論大佬中,肖磊對我影響是很大的。”Kiwi 常去圖書館借社科類的書籍,就是受到了肖磊的影響。肖磊是中國政法大學辯論隊前隊長,被譽為大陸十年最強結辯。他駕馭語言的能力超群,結辯信息量極大,展現了紮實豐富的法學知識和人文積澱。

在11級新生入學儀式上,肖磊曾講述過他大一近乎自虐的辯論訓練生活:“除了學業之外,我幾乎把課餘時間,全花在了辯論訓練上。每天早上8點,我和隊友們準時衝進圖書館,借到學長推薦的書籍,回到封閉的訓練教室,以殺氣騰騰的目光,咬牙切齒地閱讀著那些經典。從莊子到叔本華,從尼采到哈耶克,從王陽明到曾國藩,我們以兩天一本的速度消滅著圖書館社科類的庫存。海量的閱讀,然後是海量的概括、反思,海量的即興演講、模擬比賽,那時的我們總是如此不知疲倦,如此如飢似渴。”

這種昂揚的鬥志和全身心投入的專心致志,讓Kiwi心生嚮往。

緊張的訓練生活外,隊裡也常搞搞“精神文明建設”。“比如大家一起約個海底撈、打狼人殺、唱K。 贏了就慶祝一下咯,輸了就集體‘買醉’。”Kiwi 俏皮地說。

半夜十二點的操場,燈火闌珊。Kiwi 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一瓶礦泉水壓在上面,透明塑料瓶折射出明亮的光,映著圍坐在草坪上的一張張臉。

“快快快,牌在誰手裡呢?”師兄吆喝著,地上的零食堆成座小山。“趕緊趕緊,誰當上帝?”Kiwi 盤著腿,大力剝著柚子。“哎,你別光顧著剝柚子啊,發牌發牌!”小文笑著叫道,看她還沒反應,又揉了她一把臉,“同學,醒醒,不要老是活在夢裡。” 話一出,大家都忍不住捧腹大笑——上次 Kiwi 打模辯的時候被逼急了,突然冒出這話,逗樂了場上所有人。

那天晚上正是中秋。

月亮很圓。

自從加入辯論隊,Kiwi的大一生活充實了許多。她一路殺到了明德杯決賽。

按規定,決賽必須正裝出席。如願以償的Kiwi終於穿上期待已久的黑色排扣西服。比賽前,她還特意送去幹洗店熨了一遍。

十一月的北京已然入冬,單薄的正裝根本無法禦寒。Kiwi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羽絨服裡,迎著寒風,走向教二。

在褲子上蹭掉手心的冷汗,Kiwi 做了一個誇張的深呼吸,緩緩推開教室門,已經嚴陣以待的隊友轉身向她點了點頭。Kiwi 拉了拉衣腳,在三辯席上坐定。師姐正在場下比劃著手勢加油,她也在心裡悄悄給自己鼓勁:“穩住,你是攻辯,要 carry 全場的!”

“下面有請正方辯友做自我介紹。”......

“下面是反方立論環節,計時三分鐘,有請。”......

“現在進入緊張激烈的自由辯環節。由正方首先發言,一方發言結束即另一方開始計時,各計時三分鐘,有請!”

比賽進行得飛快,不知不覺已到自由辯環節。對手拋來一個又一個犀利問題,Kiwi 頻頻一拍桌子站起來反駁。幾回合下來,旁邊的小鄭總搶不到發言機會,剛想站起來卻又被Kiwi一手摁下去。終於找到時機,小鄭一把按住Kiwi肩膀搶先站起,結掉Kiwi剛剛已經打下的點,轉而對下一個論點開始爭奪。“我一個攻辯手竟被陳詞位按住了,還挺不可思議的。不過我當時真是‘殺’紅眼了,多虧小鄭及時轉了戰場。”事後師姐帶大家覆盤的時候,Kiwi還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還有點小小失誤,但總歸是打贏了。

突然覺得正裝也沒有那麼冷了,好像還可以穿著它走好遠好遠。”Kiwi 說。

相隔千里,堅持懟你

Kiwi 的辯論生活在寒假進入了休眠狀態。隊友都各自回老家了,並沒有再約起來。只有師姐放假那天還在群裡惡狠狠地威脅:“回家好好看視頻,多看書,不然回來打爆你們!”

放假,對於大學辯論來說是一個冷卻期,然而近年來網辯的興起,卻給了辯手們另一種獨特的體驗。

北師大的辯手小棠就在這個寒假,迷上了網辯。

2018 年 2 月 11 日 20:53,小棠正戴著耳機,一手捏著麥一手虛放在鍵盤上,隨時預備著按下,雙眼還緊緊盯著屏幕——此時的YY語音平臺上, 一場網絡辯論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看到語音平臺公屏上打出“自由辯開始”,小棠微微攥緊拿麥的手,將音量調到最大,仔細找尋著對方發言中的漏洞,隨時準備發起反擊。大概是因為看不到對手攻擊性的手勢與表情,也不會被觀眾和評委的竊竊私語搞得心神不寧,小棠覺得自己比現場辯論時放鬆了很多,更能靜心思考每一句反駁和質問,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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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小棠的專注,小棠的父母旁觀了一會,默默地給小棠放在桌上一盤水果以後就去客廳看電視去了。在他們看來,網辯既不能看到雙方對峙的手勢表情,也不太能聽清每句話,實在沒有看現場辯論有趣。

網辯就是在網上連麥打辯論賽,近幾年出現了大量的網辯,如中辯聯賽,華語網辯等等。網辯不用承擔現場辯論的路費和場地費,也不必顧忌時間地點場合,即使在假期也可以一解辯手們中毒已久的辯論癮。網辯平臺成了小棠加入的北師大文新凌霄辯論隊假期訓練的最佳選擇。網辯的備賽週期與在校時一樣,都是七天,但小棠覺得輕鬆多了。假期沒有課程學習的壓力,白天就可以投入更多精力和時間備賽,不用像上學時只能晚上熬夜討論查資料,這種工作節奏小棠還挺喜歡。

和放假後的每個懶蟲一樣,小棠每天九點十點仍賴在床上,可一旦有網辯任務,房間的燈也常常會亮到半夜。從週一拿到辯題開始,小棠白天的時間幾乎全貢獻給了查資料數據、 整理攻防的備賽活動。晚上八九點,她和隊友們在 yy上碰頭,交流新的收穫,討論辯題的展開破解。一次兩次模辯後,週末正式比賽也就開始了。

公屏上出現了倒計時:“正方還剩 30s”,這場未曾與對方謀面的“戰爭” 也進入了尾聲。小棠這方 3:0 贏了對面。在距離除夕還有四天的 2 月 11 日晚上 21:44,小棠衝出了每晚緊閉的房間門,在客廳裡高興得又蹦又跳。無法剋制的喜悅如火山般爆發,多日來查資料熬夜的疲乏此時此刻已全然拋卻,腦子裡只有“勝利”兩個字。

面對著茫然無感的父母,小棠懷念起了以前在學校贏比賽後可以一起慶祝一起 K歌一起聚餐一起瘋玩一起高歌的隊友。這也許就是網辯的缺憾吧——雖然戰況激烈,但最後只有一腔熱血的你與一臺發光的電腦。

無論怎樣,在 21:44 這個對她自己來說有“跨時代紀念意義”的時間點,小棠在寒假的最後一場網辯終於結束了。小棠有些感謝網辯,讓自己有機會發掘到對辯論更深的喜愛。

隊長心語

嚴宇橋是北師大藝傳辯論隊前隊長,今年大四。相比其他院隊,藝傳辯論隊建隊時間晚,基礎薄弱,院裡也不怎麼重視。他接手這支隊伍的時候,藝傳隊的排名基本墊底。進隊後第一次參加校級辯論賽風雲杯,藝傳就“一輪遊”了。

風雲之後,嚴宇橋開始接手辯論隊。他們艱苦訓練了三個月:“當時沒想那麼多。就一個事兒,把比賽打好,給自己、給院裡一個交代。比賽不能總是到此一遊就算完事兒了。”2015 年特米尼特,藝傳辯論隊三戰三捷。2016年底,他們拿到了熙言辯論賽的亞軍。這在嚴宇橋大一的時候,大家根本不敢想象。

但訓練過程中,他也常想過放棄: “心累,佔用時間實在太多了。”他必須給剛進隊的孩子一點點講辯論。 剛開始帶比賽的時候,嚴宇橋每天都要組織隊員討論和訓練。新隊員不會出論,他還得幫他們出論改論。為了提高水平,他們約了很多模辯,打完比賽再帶著隊員重新梳理戰場,總結經驗。

為了帶好辯論隊,嚴宇橋甚至不得不讓出一些自己的學習時間。“沒辦法,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你要負起這個責任來。而且你對他足夠熱愛。 雖然累一點,但是樂在其中,感覺很值得。”

嚴宇橋接手隊長前,他們隊最麻煩的問題就是刷夜。當天問題處理不完,大家都別想回去睡覺。“但其實討論經常是沒有效率的。你一嘴我一嘴,中間再開個玩笑,不知不覺就很晚了。”後來他們在討論前就定下思路,做好每個問題的時間表,效率明顯提高。他很驕傲地說:“在我擔任隊長期間,隊裡基本上是沒有刷過夜的。”

和所有辯論隊隊長一樣,他不單要處理辯論場上的問題,還要像全隊的家長一樣照顧好所有人的情緒,把辯論隊凝聚成一個家。“對於一個辯論隊來說,隊長就是核心,如果說你擔負不起這樣責任,你這個隊伍贏也贏不起,輸也輸不起。”贏了比賽,隊長要告訴他們不能驕傲;輸了比賽,即使自己難受,還得勸大家不要難過,帶大家出去吃燒烤......辯論隊員們在比賽中共同體驗到的興奮與痛苦和在 無數次通宵中建立起來的友誼,使得嚴宇橋與他帶的隊他們的關係往往比別的社團成員之間更親密。

在藝傳辯論隊裡流傳著一句玩笑話:“辯論隊有保研的傳統。”在辯論隊的人,學習上也用功,前輩也會給後輩很多幫助。和嚴宇橋搭檔帶隊的陳佳汝,也是他現在在科研上的合作伙伴。“如果你需要什麼資源,或者你在學習上、感情上、生活上遇到了什麼困難,通過辯論隊這麼個大家庭我們可以一起去化解這些問題。”

從隊長位置退下來,嚴宇橋還是割捨不下辯論隊。有人開玩笑激他:“你是不是退而不休啊?”有比賽了,他還是忍不住去帶一帶隊,給師弟師妹提供些指導。“你曾經在辯論隊裡待過,你以後就永遠都是辯論隊的人”,嚴宇橋對辯論隊感情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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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vs輸贏

“造化弄人啊,很多時候辯論比賽的成績不僅取決於實力,要加上一點點運氣的成分。”比賽打了這麼多,北師大辯論隊現任隊長劉力維也有感慨。但同時他也說,“辯論作為一種競技,應該強調以辯手的說話作為裁判的依據。”

評委判準不同,讓他感到迷惑。

“他們有非常強烈的心證”,這不免讓他感到排斥:“當心證破壞掉辯題本身的平衡性時,身為辯士我真的有這個義務去承擔這種不利嗎?因為不利輸掉比賽和因為優勢贏得比賽本質上真沒什麼差別,那不是一個辯士的價值,只是權威的話筒。”

與劉力維關係很好的新國大辯手王肇琳——圈內人稱其“小霸王”—— 勸他說:“如果一個辯手把辯論比賽的公平性拉到你整個職業生涯的話,你總會遇到有利於自己的持方和不利於自己的持方。所以說大體而言是公平的。”雖說如此,可總隱隱透出些自我安慰式無奈。“今年參加的山海杯可能也算是一場造化弄人的比賽吧。”

對於辯題公平性問題時,韓郝帥倒淡然很多:“有的時候正因為是天然劣勢,大家會更加認真聽你講話,對你期待也低,當你說出亮點之後也更容易得到滿足。而觀點如果看似有天然優勢的話,就意味著這個觀點被絕大多數人所接受,大家已經聽膩了,沒有新鮮感。”

韓郝帥也苦苦思考過白紙裁和心證裁的利弊:“純粹的白紙裁會導致胡說八道的地板流,純粹的心證裁會導致勝負在天不在人,過猶不及都不好。同時基於一定的常識基礎和賽場交鋒進行評判的評委才是好評委。”

自然,山海杯“只請好評委”,韓郝帥毫不遲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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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論,其實永遠不可能成為一項競技,因為競技所必需的公平性在辯論上永遠無法實現。”山海杯出局之後,劉力維發了一條長長的朋友圈。

“我沒有任何的期望,也不想抗爭什麼,對於我的辯論,那就是快意打好每一場我想打的比賽就好,說真的,當說我想說的和他想聽的矛盾的時候,我一定選擇前者。僅此。”他一度十分低落和失望:“很多的不得已、很多的妥協看起來都是必要的,可是對於心中有所堅持的人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可悲吧。”

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辯論應該有一些需要堅持下去的東西:“對於辯論,我們希望他能夠不止於話術,而是形成規範而得以真正起到訓練和鍛鍊思維的作用。”

時隔半月,再次反思山海杯的失利,劉力維的怨念消淡了些:“其實 很多時候我雖然質疑評委的判準。但我不得不承認的是自己那場比賽沒有打好,就還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吧。” “四月頂上戰爭,五月七月八月全面戰爭。十一月希望還有的最終之戰。我很有幸能在北師最炫的年代戰到最後一刻,這一次,我希望那會是我最完美的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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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坑

“昨天師兄又安利了一本書,說對邏輯很有幫助。”下了課,Kiwi 邊把水杯塞進揹包,邊喊著小文一起去圖書館。

“哦,那個......我有點事,就不去了。”小文低著頭,轉身走了。

“哦。”Kiwi 有些失落,這不是小文第一次拒絕她了。

小文最近好像很忙,隊裡訓練總找各種理由推掉,露面次數越來越少,在群裡也很少冒泡了。

直到一天,Kiwi 碰見她和動漫社的人有說有笑地走來。小文戴著垂到膝蓋的綠色長假髮,扎著細長的紅髮帶,cos成初音。

看到Kiwi,小文一愣,轉過頭去,若無其事地和旁邊女生繼續對話。

從那以後,Kiwi 不再問小文去不去圖書館了,聊天的時候也有意無意地避開辯論。兩個月後,小文才對 Kiwi 袒露心聲:“辯論實在太浪費精力,如果不是對辯論特別熱愛的話,在高強度訓練下熱情很快會燃盡。相比起來,我覺得還是動漫更吸引我一點。”

辯論隊的師姐早就見怪不怪了。 “總有人會離開的。以前隊裡的很多人都離開了,有人覺得辯論沒什麼用, 對找工作沒幫助,還佔用學習時間,有的到了大三學業重了就自然而然地退了,他們或許是真的熱愛辯論,但很多事情必須做出取捨。”她的聲音慢慢沉了下去,“說出來不怕你笑話, 以前我也想過退坑。那個時候我周圍的人都不支持不理解辯論,當一個兩個人這樣認為的時候,我可能不在意, 但當我身邊的人都這樣認為時,我真的動搖了。辯論真的有意義嗎?”

聽到這裡,Kiwi 沉默了,她只是覺得辯論很有趣,卻從沒想過辯論有什麼意義,以及為何要堅持。Kiwi 想起中秋那天,通宵狼人殺後她睡到十二點。醒來她看到媽媽打來五個電話。她以為家裡有什麼急事,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馬上把電話打了回去。電話接通,媽媽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說來說去開始批評她不該加入辯論隊:“辯論隊成天熬夜,倒騰來倒騰去不就是耍點嘴皮子?有那工夫還不如去圖書館安安靜靜看兩本書,做兩道題,成績好了才能保研、出國。辯論能頂飯吃嗎,找工作誰要你?”Kiwi 蜷在床上,聽著那頭震動耳膜的聲音,漸漸噙了淚水。她不想讓舍友聽到,畢竟之前討論完辯題晚歸的時候,舍友們也這麼說過她。她只能用手臂抱住膝蓋,緊緊咬著下唇。含含糊糊地跟媽媽掛了電話, Kiwi 在床上呆坐到夜幕降臨。那天,Kiwi 感覺自己沉在深淵最黑暗處,想努力抬頭往上看到一點光亮,但徒勞無功,只能觸碰到冰冷而堅硬的鐵壁。

睡前,Kiwi 收到師姐發來肖磊說過的一段話:

“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參加辯論? 是為了鮮花與鎂光燈?是為了幕布拉開,掌聲四起?但這些我們可以靠歌唱比賽獲得、可以靠籃球比賽獲得,為什麼一定要投入如此多的精力參加辯論比賽呢?我想,是因為我們不甘心。我們不甘心在大學仍然只被灌輸,我們不甘心自己20歲了仍然無知而缺乏社會常識,我們不甘心自己在應試教育下注定缺乏系統的知識結構,我們更不甘心走入社會時,還沒有形成獨立思考的習慣和自由表達的能力。”

“或許這就是我留在辯論隊的理由吧。”師姐在末尾補充了這樣一句。

價值何在?

“無謂的東西多了去了,辯論是其中比較可愛的一種。” 當被問到辯論意義的時候,已經辦了五年辯論賽的韓郝帥脫口而出。舉重比賽不過是用盡全身力氣把槓鈴從地上舉到頭頂,攝影不過是把眼前的東西的影像用相機定格,文學不過是作家用筆抄下腦海中的話,辯論也不過是一群內心同樣有所追求和敢於堅持的人圍著一個話題說來說去。也許不是所有東西都非得先扣上一個積極向上的標籤才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做。

在有的人的認知中,辯手是偏執的、愛反駁的;辯論臺上,兩隊人似乎也都為了自己的立場寸土必爭,咬定了一個立場就絕不放口。

有的人不喜歡辯論賽,因為辯論賽只是“口舌之爭,毫無意義”。有的人會為其拼命辯解:辯論讓我們理性,辯論讓我們學會思考,辯論讓我們認識了更多有趣的靈魂。

而這大概也算是一場辯論——一場關於辯論意義的終極探討。但我們真的能夠探討出來嗎?

一場辯論賽打到最後也許都不會有一個明確的答案。而在這一場辯論裡,我們又能夠得到什麼結論?

它到底有什麼用?學習、工作、人際交往,辯論能給我哪方面加分? 從辯論中我能得到什麼?

可能都沒有,也可能都會有。

有的人一直在想,有的人不再去想。有的人剛接觸辯論便一見如故,跟隊員一起刷夜,奮戰到天亮。有的人站在辯論的門外,踮腳望了望,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世界,轉身離開了。

辯論呢?

就在那裡看著人們來來往往,說說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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