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發於香港電影號，
文：若溪
天使墮落？黎明說不是。
當個子彈的奴隸，總比當個感情的奴隸好；更有良知。
子彈穿過心房一了百了，手腳乾淨；感情闖進別人的心坎就要典床典心，欲斷難斷。
自從從天堂落到人間，折了翼的墮落天使李嘉欣開始喜愛夜晚；更愛夜晚漫無目地的遊行，千瘡百孔的城市果然越夜越美麗，順便也可以幫黎明找些生意，就是找個該殺的人。
《 墮 落 天 使 》
Fallen Angels
忘記他關淑怡 - "EX" All Time Favourites
王家衛繼1994年《重慶森林》後，於1995年又推出《墮落天使》，這兩部影片在王氏的出片歷史上，其速度算得上是奇蹟。
他曾說《墮落天使》是續拍《重慶森林》未拍完的故事，同樣作為後現代派的都市傳奇，《墮落天使》一直被認為是《重慶森林》風格的複製。
但事實上，越來越多的影評人認為《墮落天使》比《重慶森林》拍得更成熟，如果《重慶森林》是探索作品，那麼《墮落天使》拍得方向明確
——比起《重慶森林》的有些造作的鮮豔明麗，《墮落天使》更符合王式一貫的沒有明天的悽美優傷。
在拍攝手法上，王家衛和杜可風創造了超廣角的手提攝影，那種誇張的演員特寫非但沒讓觀眾更接近角色，反而產生了與角色間的距離和冷漠感，而正是本片想要的效果
——角色們可以恰到好處地隱藏起自己的身份，同時將王家衛一向關注的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表現到了極至。
本片也繼承了王式一向棄用的“起承轉合”敘事手法，將片子剪得更抽象更支離破碎，無非就是想表達天使們那種渴望溝通又怕被拒絕的若即若離、咫尺天涯的關係。
影片的開頭是黑白，當李嘉欣用顫抖的手將香菸送至唇邊，特寫的後面是模糊不清的黎明，當她問：我們還是不是拍檔？黎明則木無表情的抽菸沉默。
兩人之間的特殊關係用了交叉敘事，每當李嘉欣幫黎明聯絡生意並打探暗殺對象所有的一切，接下來的畫面是黎明在執行李嘉欣的暗殺指令。
黑夜中，李嘉欣潛入黎明的房間，為他打掃髒亂的房間，拿走他故意留下的一些生活垃圾。但他到家時，她早已遁去，房間中只剩他獨對著不知所謂的電視節目倦極而眠。
燈光下，是伊人近乎病態的迷戀，她抽他留下的香菸，用他留下的火柴，聞著他床單上留下的氣息...
如果說一個向右一個向左是沒有緣分，而他們明顯是故意避開這段情。
她會在他喜歡去的酒吧裡，坐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嘉士伯"啤酒，感受他的感受，在短暫的快樂中麻醉自己。
因她覺得:我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我知道怎樣可以讓自己更加快樂。
近鏡中她年輕貌美，修長的雙腿，迷茫的眼神...
如果害怕表白後會被拒絕，不如不見，留點懸念好過一無所有。
在最初的歲月裡，黎明說：我是個很懶的人，我喜歡人家替我安排一切。所以我需要一個拍檔。
如果兩人都安於若無若有的現狀，似乎一切都沒問題。
可是一次意外的行動中，黎明受了傷。
他突然厭倦了這種生活，所以他約了李嘉欣出來見面。
然而他並沒有赴約...他更沒勇氣面對她，也害怕見面後的結果。
黎明的旁外音：如果我估計得沒錯，過兩天，她會來這兒找我。我這麼有把握，是因為我們是拍檔。做拍檔，除了要了解她之外，你自己也要給她機會讓她瞭解你。
所以有時我會故意留點線索給她，讓她知道我最近做過什麼事，去過什麼地方，這麼多年，她已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不過，任何事情都會過去的。
我很想告訴她，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但不知怎麼對她開口。所以我決定用另外一種方法。
他在常去的酒吧裡留了一個硬幣和一個1818的號碼，那是一首《忘記他》的點唱號碼。
黑白鏡頭中是李嘉欣聽著《忘記他》暗自神傷...除了這首歌外，她留不住他的一切...
影片的背景色彩永遠設定在深宵，暗示天使們沒有未來的得過且過。
天下傷心失望的不止李嘉欣一個。在平行敘事中，我們見證了缺乏愛和被關注的金城武，痛失了他的初戀楊采妮。
麥記中，黎明很快碰上了莫文尉。
下著雨的夜晚，莫文蔚正好有藉口拖著這個男人，讓他可以用外套遮雨來相互偎依。
他們都太孤獨了，她需要另一個新的開始，他需要一個替代品，所以在莫文蔚的房間裡，在她一而再的調逗下，在那首《忘記他》的旋律中，他真跟她纏綿上了...
冷豔到不可方物的李嘉欣，躲在黎明的房間裡，在同時同樣的旋律中...她自瀆了。
他的床，他的味道...她絕望地痛哭...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唯獨沒有他的人。
窗外是閃爍的燈牌和穿梭的地鐵，一切依舊，但他們已經沒有了明天。
杜琪峰曾這樣評價王家衛的電影：他總是重複在拍一部《阿飛正傳》。
後來VICE採訪王家衛時，他自己也承認他的故事就是一個模式，只是發生的地點和城市不同。
讓誰做這個阿飛是他一直不斷在尋找的...之前有過劉德華、張國榮、粱家輝、梁朝偉...
當徐克在電影《妖獸都市》中一手締造出黎明李嘉欣這對CP後，滿城都是他們的緋聞。
這對無論容貌還是氣質都相配CP，似有似無的關係即成了廣大市民最熱愛的八卦之一。可以抓住的機會怎麼可能讓王家衛放過，所以我們今天能看到《墮落天使》。
然而他們之間的合作不甚愉快，當片場中王導衝著黎明大叫：“Leon 放鬆呀！”這位就是沒辦法達到要求。
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沒有劇本？還有讓他挑染了白髮後，握著手槍擺著酷酷的造型，縱使杜可風那麼近距離的拍攝也沒讓他的帥掉色，可務實的他還是鬱悶：我算是一個殺手？
同樣困惑的還有李嘉欣，雖然這部電影裡王導讓她的二號演的不再像是花瓶，可她也一樣抱怨沒有劇本，如果有劇本（其實也就是一張紙）你不認同還不如沒有。
這兩位主演的反應令老王頭痛不已，但他又捨不得把他們cut掉，多年後他的英文傳記裡還不忘記寫上：他們跟他一直保持距離不願被溝通。
同所有的王氏電影一樣，這部電影被拍了多個（七個）版本，誰也不知剪刀手老王還拍過些什麼？
或許我們可以在當年底黎明《危情追蹤》的MV裡看出點端倪，在這部酷似王式風格MV裡，他居然很風騷地對著鏡子跳舞，太容易令人聯想起張國榮在《阿飛正傳》裡的那段鏡頭。
女人天生就對嗅覺敏感，特別是自己歡喜過的人留下的氣味。
憑著這種天賦，李嘉欣找到了快要消失不見的黎明。
鏡頭又切回開頭，李嘉欣對著黎明說：我們還是不是拍檔？
黎明的旁白又響起:這個問題，我不知怎麼回答。因為每個人對拍檔的看法不一樣。在工作上，她是個很好的拍擋。但她不是可以一起生活的人。
他終於有勇氣開口：我想，我不會再跟你一起合作。
李嘉欣努力維持著鎮靜，雖然顫抖的手指出賣了她的內心，她依舊說：幫我最後一次忙。
又是下雨天，離開他們的莫文蔚很需要一個可以幫她擋雨的人。這一次，黎明又用自己的衣服當了雨傘。
莫文蔚誤會了，那一剎，她天真地想：如果天天下雨就好了。
但黎明拒絕跟她上樓，無論她如何哭喊，絕望失控，甚至想在他身上留個記號，也留不住眼前這個人。她可能記不起是在麥記碰到他的，忘記他曾經說過只想一晚有個伴...
像莫文蔚這樣的女人，普天下真的有很多，她們總認為一夜夫妻百日恩，好了傷疤全忘了痛。
黎明旁白：我記不記得她，其實並不重要。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過程。
做殺手這一行最大的好處是不用做決定。誰該死，時間，地點，別人早就決定好了...最近有點不一樣，我開始在替自己決定一些事情。無論是對是錯，這個決定都是屬於我的。
黑白鏡頭中的黎明對鏡自憐,他似乎有一絲不安的感覺，不久他就死在最後的行動中。
鏡子和玻璃是本片天使們愛用的道具,他們像是希臘神話中的“納西瑟斯”，孤芳自賞之餘對著它們自艾自怨。而夢囈似的旁白正好揭示他們內心的寂寞空虛。
回頭再看看那幾個特殊的黑白鏡頭，有沒有朝生暮死的迷離感？
在黎明行動前，李嘉欣早訂了報紙的頭條。他不瞭解因愛成恨的女人：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我已經習慣沒有拍檔的日子。有時我也會跟人合作。我變得比以前更加小心，我不會再去替人鋪床，檢查他留下的垃圾。我比以前更相信——最好的拍檔是不應該有感情的。
特寫中李嘉欣坐在打鬧的人群中目無表情的吃麵，她依舊美麗，性感，但已經沒了靈魂。
“忘記他，等於忘掉了一切，等於將方和向拋掉，遺失了自己...從來只有他，可以令我欣賞自己...忘記他，怎麼忘記得起，銘心刻骨來永久記住，從此永無盡期。”
今年的冬天來得似乎特別早，特別冷。
既使片中有過陳輝虹在金城武開的冰琪淋車上閤家歡的一刻；金城武拍攝父親那段溫馨的場面；還有做為殺手的黎明居然還有小學同學這種黑色幽默。
但它們就像深巷裡點燃的菸頭，忽明忽暗，曖味不定，瞬間墮入黑暗。
人群散盡後，頭破血流剛喪父不久的金城武看見了只有一面之緣的李嘉欣，不知怎麼他突然覺得她很親切...
走的時候，我叫他送我回家。我已經很久沒有坐過摩托車了，也很久未試過這麼接近一個人了，雖然我知道這條路不是很遠。我知道不久我就會下車。
可是，這一分鐘，我覺得好暖。
兩個失去拍檔的淪落人終於可以坐在一輛機車上相互取暖。摩托飛馳在九龍的海底隧道里，在他們面前是沒有盡頭的黑夜...
閱讀更多 香港電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