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來自生活——趕大車的成就筋骨之實

功夫来自生活——赶大车的成就筋骨之实

因為年歲與緣分,我這一輩人是無緣見到老一輩的少林高手用拳時的風采了,也僅僅能夠憑藉各地的傳說以及自身的經驗,引用別處而來的相似情節,而移情感應一番心意把的威勢。好歹心意把分成的河南心意六合拳,山西心意拳,河北形意拳,我都有所涉獵,還能夠供應我運用“曹衝稱象”的法子來藉以推理一番。

也就近代,豫東有一位鄉間的武術好手,外號叫做“沖天炮”。得了這個名字,是因為他的武術,就是沖天炮這一下子,但是這一下子他練的精,用的也巧。說白了,沖天炮類似钁頭把的起手把,即是拳頭沿心口中線上鑽而起,為之後的轟地炮之落把震腳蓄勢以待。心意把的誠實,即是蓄勢皆打,前一把為後一把之蓄勢,後一把為前一把之後續,把打連環,如同滾雷。

拳譜上講:起如舉鼎,落地分磚。但這起落卻並非絕對的起落。欲要舉重鼎而起,周身自腳跟直手掌,必然要中正強韌,所以腳下之力也沉實牢靠,隨為起,但沉頂之力也隨根紮下。這叫“起不起何用再起”。而落地之腳沉墜而下,則是把頂起的勁力,連通周身分量匯聚與足底落下,是最為強勁的一把。但雖然足跟墜落,但脊柱上頂,筋骨在中間反而不是軟塌而下,卻是強勁而起,這叫“落不落何用再落”,起落之間手腳隨同鑽翻粘滾,周身一家,手腳觸及之處,發揮的也就是周身運轉之力了。

這與尋常的慣性發揮還有不同,有這個能耐,則出於筋骨作用之實。毗盧殿的地磚上,那四十八個因震腳而成的凹陷腳窩,正是落地分磚的真實寫照。而由此分量卻沒有因為反震傷及自身,則都是因為,心意把的功力是實不是虛。

越是實在的拳架,越是強調“中”的理念。中不單是指著人體的中線與重心而言的,而是指著勁力變化的中。實在的功架,在不用力的時候,也會因為骨節的佈置而產生出牴觸緊固之力,這是“法”不是功,但是能夠抗力不散,則需要筋肉包裹骨節的加強,這就是功力範疇了。心意把的起勢即是樁功,先是成就這種不動如山嶽,伸手如枝幹的本事,枝幹的定式狀態,即是“中”。

當然這個中的應用,也是利用重心,也是要以保護沿著中線的眼睛、口鼻、咽喉、心口、襠部為重要任務的。只是能夠以小動應來勢的時候,未曾運用貫勁打擊的狀態,便是發揮了“中”的狀態。而我以沉穩緊固之態,應著來勢去欺壓破壞他的時候,卻要找到他的“體中”,即是骨節的樞紐、傳勁的關隘去通過破壞他的重心而控制他的身體,為我的真正打擊做好鋪墊。打擊的方位,主要也集中在他的中線要害。

練拳時拳頭隱含的起落始終守著“中”的狀態,而在發揮時,則要貫勁而出,那渾厚的一鑽,即可發揮出強勁的一衝。而外號“沖天炮”那人的沖天炮,就是這樣一把將腳下之力強加到拳頭上的上衝拳。而他雖然只會這一拳,卻運用閃展騰挪,將這一拳變成了落成定音一錘的絕招。

這人是趕大車的,傳說在路上遇到過攔路的,四個人讓他四個沖天炮放翻在地了。後來因為什麼跟村裡另一個老漢吵吵起來了,兩下動了手,這人順著對方胳膊一搖身閃過了腦袋,同時貼過去就是一個沖天炮,直接把另個老漢幹翻在地,一拳結束了爭執。那老漢緩過來後不服氣,回去把兩個兒子帶過來了,爺三個衝著這老漢上,結果這老漢還是一個沖天炮,三搖兩旋,一拽一個沖天炮,爺三個沒打過人家一個,最後落得一個下場。

據知情人說,對方老漢也有防備,先鉚了個虛拳一晃,以為逗引著偏閃一下再說,“沖天炮”就沒管他這一套,直衝過去,往下一縮身,再起來的時候拳頭就衝到嘴巴子上了,那老漢栽崴兩下摔草垛裡了。這老漢的小兒子怕誤傷老爹,從後邊一拳沒敢打,順手一扯胳膊袖子往後帶,“沖天炮”順勢旋過身來,圍觀的說眼看就要被扯翻了,結果左手一揚,身子貼住身子,從人腋下並排起了一個沖天炮,一拳又幹在腮幫子上了,反衝一拳把人打了個迷瞪。不待人站穩,一擰身子,左手一個沖天炮順著胸口打上去了,“嘣”的一聲打了個實在,就手一推,也給兌草垛裡了。

這時候那人的大兒子也衝過來,衝他後腰蹬了一腿,他正好一縮身子,也沒蹬實在,這傢伙精細,沒敢近身,又提腳蹬了一腿,“沖天炮”左右兩個摟地衝天炮,撅著這人蹬出的腿,連人都給掀起空了。不過這個沒挨實在,四腳朝天在地上亂蹬,自己就偎到草垛裡了。

不過後來這家人把“沖天炮”告發了,要索賠幾萬補償,似乎公家還判他輸了,不賠償就得蹲監獄。沖天炮有骨氣,不想給錢也不想蹲監,就四處望親戚家裡躲,不過這人有品格,住在親戚家裡總感覺對不起人家,幫忙幹活又怕被告發了,而那一家人不依不饒,東躲西藏地就憋出病來了,沒幾年給病死了。

這事在當地人嘴裡有些寓意,但寓意跟拳頭無關,說的更多是人情世故。也是,無論有理沒理,做事前還得思想清楚,要知道生活中的爭執,真不是三拳兩腳就能解決的。練拳更要練變通,“沖天炮”在武術造詣上,非常善用變通,但是在生活上頭卻差了許多。也許不是他真的差,而是不想跟一些人一樣,這又是他太實在了。

我跟“沖天炮”沾個遠親,感覺跟他性情相投,從早就想著去看看他,可惜成了永遠的遺憾。他的身上有古風,可想舊時候委屈死了多少不該死的人。我能做的,也就是給他在書裡,留下一筆,讓有著同樣性情卻不曾相識的人,得以緬懷一番,叫一聲好。

“沖天炮”趕著大車也算是走南闖北,一技傍身沒受江湖人欺負,卻平白落在了同村人手裡。他是短促精悍的身形,從學拳也就記住了這一下,光知道是少林拳,啥名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心意把。

依著他的靈敏程度,如果是心意把體系的,後邊自然就會跟上一腿,那家的大兒子就危險了。問起來,都說他也就少年時候學了這麼一下,大了再沒有專門練,而且也沒啥可練的,猜想起來,大概是他趕大車時是偏身坐在車轅上,隨著大馬的行走,身體裡會產生一個隱含的韻律,他隨著這韻律調整脊柱,身子就不會僵累,再加上舉著大鞭子,久而久之就成就了身子。裝車卸車有時候需要用膝蓋去頂著幫襯,往車轅躥上躥下的,兩腿也就成就了。他整日面對的是兩個大牲口,牲口發起脾氣來可不比人好收拾,這傢伙他都不懼,三個倆人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了。他的功夫其實是來自生活,從這說,也是一種禪武境界吧。

——國技武藝散文《禪武正宗》

鐵萼奇蘭國術實體小說三部曲:

第一部《六合拳宗·猛虎出籠》

第二部《帝國鏢路》

第三部《真武百年》

鐵萼奇蘭(孫龍慶),自幼習武,項城張府武師傳人,得心意、形意、太極、八卦諸拳真義,祖上為鏢行世家,幼時耳濡目染,過往武林和拳師記憶深入骨髓。成年後遂追隨祖輩蹤跡遊歷,精誠求真,拳藝有成。有諸內而行諸外,乃援筆著作,以國術武技、商幫武行、民間武備體系為本,述拳真實深刻,鞭辟入裡;寫人風骨凜然,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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