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三個女人,不同的年代,一天的光景。晨光初至,她們各自從睡夢中醒來,心有所感……交錯的畫面,囈語般的對白,猶如穿越時空的輪迴。

電影《時時刻刻》根據同名小說改編,也是對意識流代表作家伍爾芙的致敬。一本名為《達洛衛夫人》的小說將她們的生命串聯在一起,折射出各自的精神生活;20世紀女性所面臨的心靈困境與抗爭,作為若隱若現的暗線統攝全片。此外,這部文藝電影還探討了生存與死亡、詩意與病態、博愛與自由等豐富議題。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不同時空,三個女人

1923年,英國倫敦郊區里士滿,

弗吉尼亞·伍爾芙(妮可·基德曼飾)

弗吉尼亞·伍爾芙,英國著名意識流小說家,正在倫敦市郊創作生前的最後一部小說《達洛維夫人》,燃燒寫作天才的同時遊走在瘋狂的邊緣。為了讓有嚴重的精神病史的伍爾芙養病靜養,丈夫倫納德將家搬到了市郊鄉鎮里士滿,並禁止她外出。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平靜”的鄉下生活讓伍爾芙無法忍受。作為一位渴求探知人生本質、洞穿意識潛流的天才作家,她需要看到世界的模樣,讓紛繁的意象進入她的內心;她需要感受嘈雜與喧囂,那種混亂卻鮮活的體驗是她的靈感之源。伍爾芙再難以剋制內心的慾望,這座以愛之名建造的監獄讓她生不如死,喧囂複雜的倫敦才是她的歸屬地。

逃避生命永遠得不到平靜,對於伍爾芙來說,除卻生的激烈震盪便只有死亡能與之媲美。最終,她遵從了內心的吶喊,隨著石頭一起沉入歐塞河底,擁抱死亡,獲得了真正的平靜與解脫。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1951年,美國洛杉磯,

勞拉·布朗(朱麗安·摩爾飾)

勞拉·布朗,生活在二戰末期的洛杉磯的家庭主婦,正在閱讀《達洛維夫人》。那天她正在準備她丈夫的生日派對,懷著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她卻和弗吉妮婭筆下的戴羅薇夫人一樣,萌生了自殺的願望。

勞拉漸漸發現,她無法在一堆家務瑣事中找到真正的自我。看似幸福無憂的家庭生活中,她被冠以“妻子”“母親”之名,卻唯獨缺少“布拉·布朗”。女鄰居的來訪與哭訴,使勞拉壓抑多年的內心受到極大的震動,她理解了伍爾芙對死亡的選擇,並前所未有地渴望做回自己。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死亡是可能的,可能給人以深深的慰藉,可能使人感到極度的自由。”她帶上藥瓶,支開孩子,去了汽車旅店,躺在床上,撫摸著肚子裡的另一個生命,打開《達洛維夫人》。

幻想著被洶湧潮水捲過的那一刻,她彷彿感知到了伍爾夫,一個自沉於水的女人的話語:死亡是可選,不是必然。她改變了主意。

勞拉放棄了自殺。生下腹中的孩子後,她在某一個早晨離開了丈夫和兒子,去找尋屬於自己的生活。多年後,面對兒子昔日愛人克拉麗莎的質問,她給出了這樣的回答:“後悔意味著什麼,當你沒有選擇的時候?那是你應承受的。就是這樣。沒有人會原諒我。只有死亡。我選擇了我的生活。”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2001年,美國紐約,

克拉麗莎·沃恩(梅麗爾·斯特里普飾)

不同於伍爾夫與勞拉,克拉麗莎沉浸於平淡的生活之中,將理查德作為自己的心靈寄託。實際上,這不過是她掩飾內心寂寞的假象——她痛恨平庸的生活,難以忘懷與理查德相戀時的美好回憶。通過照顧理查德,克拉麗薩活在幻想中對過去的延續裡。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與此同時,理查德早已厭倦如此狼狽的人生境況。他身體虛弱,靠藥物苟延殘喘,僅僅為了克拉麗莎繼續活著而忍受痛苦,結果不過增強了她對過去的虛幻留戀。最終理查德選擇了結束生命,從窗口一躍而下。

夜晚,理查德的母親突然到訪,她正是片中的第二位女主角勞拉·布朗。勞拉回憶起自己離開家庭的經歷與想法,克拉麗莎終於理解了理查德的離去,她知道自己同樣面臨抉擇。

與伍爾芙、勞拉不同,克拉麗莎終於選擇了走入世俗的、當下的生活裡。當克拉麗莎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看著女友,如釋重負——她離開了那個只有她和理查德的虛幻的世界,選擇了擁抱眼前的真實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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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雜的相關意象

《時時刻刻》採用三段式結構,描繪了不同時空裡三個女人的一天,千絲萬縷的意象將她們聯繫在一起:

一個存活於文字間的達洛維夫人。

伍爾芙正在創作《達洛維夫人》,勞拉沉浸於閱讀《達洛維夫人》,克拉麗過著達洛維夫人式的生活。

一束暗喻自由和獨立的“希望”之花。

伍爾芙提筆寫道:“達洛維夫人說,她要自己去買花。”勞拉靠在床頭,手捧《達洛維夫人》小聲朗讀:“達洛維夫人說,她要自己去買花。”卡拉麗薩大聲對著愛人喊道:“薩利,我想自己去買花。”在這裡,出門“買花”暗指自由和獨立。從伍爾芙小心翼翼地思量到卡拉麗薩獨自行動去買花,女性的獨立之路走了大半個世紀。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一片充滿絕望氣息的“死亡”之水。

伍爾芙緩步走向河心,讓自己的生命浸沒在徹骨的深水之中;勞拉在汽車旅館準備自殺的時候,想象中的洪水瞬間浸沒了她——她幻想著伍爾芙的死亡,自己的情感也如這洪流般般激盪。

三次同性間曖昧的親吻。

伍爾芙與姐姐,勞拉與前來哭訴的女鄰居,克拉麗莎與同性愛人莎莉。這裡暗示著她們的同性戀傾向,也有同性之間尋求力量的意味;三個女人的靈魂深處都存在著一個摒棄了男人的神秘花園。

一種瀕於崩潰的極端情感。

三個人都如同烈火焚身一般奔突尋覓著靈魂的出口。她們的故事交織到了一起,在每個時空,女人遭遇著不同的困境,但更多的是抗爭和自由的表達。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女性主義與生之本源

通過對身處不同時代的三位女性的自我認知道路的呈現,《時時刻刻》再現了20世紀女性的心靈鏡像和精神幽吟。庸常的生活是三人共同的牢籠,而她們選擇了不同的抗爭方式:伍爾芙選擇死亡,勞拉選擇逃離,克拉麗薩選擇接納一切。

伍爾芙渴求的是隻屬於自我的“獨立寫作空間”。里士滿無法像倫敦那樣給她強烈的創作靈感,但在男權社會中,她沒有自我空間的選擇權。死亡對於伍爾芙來說是別無選擇的抗爭。

作為《達洛維夫人》的忠實讀者,勞拉逐漸意識到自己沒有獨立的生活,生活的索然無味時刻提醒著她去追尋“獨立精神空間”。最終,勞拉實現了逃離,在異國他鄉找到了自己的安身之地。這是時代背景下女性主義和獨立意識的進步。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現代女性克拉麗莎,在報社有著自己的工作,與同性愛人組建起溫馨的小家庭。生活上堅強獨立的她,依然沒有徹底擺脫對他人的精神依託,把對理查德的照顧作為自我心靈的寄託。這暴露出了現代獨立女性的普遍困惑和無奈——在女性地位日漸提高的現代社會中,女性依然對自我獨立身份存在懷疑與不確定。故事的末尾,克拉麗莎終於從與理查德的虛幻回憶走出,選擇擁抱眼前真實的生活。這裡代表著新時代女性意識的真正成熟。

當然,女性的獨立與自由只是影片主旨的一部分,生命的意義才是導演意欲探索的終極話題。

影片末尾,他借伍爾芙之口給出了答案:

“親愛的雷納德,要直麵人生,永遠只麵人生,瞭解它的真諦,永遠的瞭解,愛它的本質,然後,放棄它。”

時時刻刻:永遠直面生活的真實

每天清晨,有多少雙眼睛睜開,有多少人的意識甦醒過來,便有多少個世界。人與人的境遇不盡相同,但我們都必須直面自己的人生,直面那些困頓與孤獨的時刻。即使是以死亡的方式。

只有這樣,我們才有超越表象的可能;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地熱愛生命;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找尋到內心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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