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卑劣”和“腐敗”的投票中
加州議會活生生地肢解了一部網絡中立法案
將其變成了電信寡頭的保護傘
文 光譜
加州經濟好，科技業發達，跟開放的互聯網有很大的關係。
消費者可以輕鬆地上網，瞭解最新的資訊、網購、叫車和看視頻。有了需求，一定會有供應，一家家創業公司成立，開發各種服務以滿足消費者——正是因此，加州的經濟在互聯網的時代欣欣向榮。
情況可能將很快惡化。
週三，通過一次腐敗的投票，加州參議院將一部本來希望繼續保護網絡中立的法案，活生生地變成了 ISP 的保護傘。
網絡中立旨在促進互聯網市場競爭、保護消費者利益並避免網絡服務提供商 (ISP) 壟斷。概括地講，網絡中立就是要求 ISP 不限制某一家的速度，也不優先自己家的產品，在用戶瀏覽免費的網站時不收取額外費用。網絡新紅利既保護了消費者利益，也促進了市場競爭和規範。
然而，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 FCC 正式取消了網絡中立法規之後，在 ISP 強大的遊說力量和政治獻金驅動下，加州立法機構也決定站在網絡中立的對立面。
今年年初，兩位加州參議員 Scott Wiener 和 Kevin de Leon 分別起草了法案 SB-822 和 SB-460，試圖將 FCC 當時還未正式廢除的網絡中立原則，變成加州法律。本週早些時候，兩位參議員前兩天宣佈將法案合二為一，統一力量一致行動。
這兩部法案最初的樣子，詮釋了網絡中立是什麼，以及它為什麼應該成為法律：
1
開放的基礎設施：互聯網應該是一個開放的平臺，互聯網接入應該成為基礎設施，寬帶和移動運營商應該和電話公司一視同仁。
2
限定市場：寬帶和移動運營商不得提供除了互聯網接入之外的商業服務。
3
限速：不得以任何理由封鎖互聯網上合法的，可能與自己有競爭關係的服務和內容，不得對這些內容服務進行限速 (throttling)。
4
優待自家內容服務：在套餐有流量和速度限制的基礎上，也不得優待自己的流量、歧視競爭對手的流量，讓自己提供的內容服務不受流量和速度的限制 (zero-rating)。
5
第三方付費合作：同上，不得優待支付了額外費用流量的第三方。不得以“帶寬費”之類的名目，向第三方收取額外費用。
這是一部可以說相當嚴苛的網絡中立法案，在某些條款上，它甚至比聯邦已經廢除的版本還要激進。比如其中一條要求，當 ISP 違反上述法律時，加州總檢察長允許對其調查、發起公訴、強制罰款，甚至直接作廢 ISP 和政府簽訂的合同，取消其提供服務的資格。
在聯邦放棄對消費者的最後一道保護之後，人們都在觀望著加州的動作。而這兩部法案的提交，體現了加州作為網絡中立贊成派的模範意義。
可惜，法案所面對的，是一個被 ISP 的政治獻金“寵壞了”的委員會。
由於政治立場的劃分，在網絡中立這件事上，大部分民主黨人選擇跟共和黨人站在對立面，選擇支持。而加州是個民主黨佔優的“藍州”，更別提大部分科技和互聯網公司都在這裡，普遍民意支持網絡中立。
誰也沒想到，本應代表民意的議員卻選擇了背叛。
法案提交到加州參議院的通訊和傳送委員會進行審核。這個委員會並沒有直接投票駁回法案，而是接受了它們，然後多次對其進行修訂。
在最後一次修訂後，Wiener 和 de Leon 發現法案中比較激進嚴苛的條文，已經全然消失了，增加的是一些含糊不清的，總體上對 ISP 有利的表述。
比如，在 SB-822 中，該委員會刪掉了允許總檢察長對起訴和強制罰款違規 ISP 的條文（紅色為刪除，藍色為增加，下同）：
而在 SB-460 中，委員會整段刪掉了將 ISP 視為基礎設施，和電話公司一視同仁，如果違規則終止其服務合同，添加了禁止 ISP“涉足某些特定活動” 的含糊表述：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同行們活生生地“肢解”，最後法案的起草人還要寫自己的名字——參議員 Wiener 感到痛苦不堪。他甚至要求撤回 SB-822，以免這份寫著自己名字，本來是要支持網絡中立的法案被委員會改得面目全非，最後自己成為選民和他人的笑柄。
然而委員會狡猾地否決了他的要求，繼續進行修訂，並拒絕向民眾公開結果。
週二下午，委員會突然將兩部法案的最終修訂版上傳到了參議院官網上，完成了公示必要流程其中之一。由於時間已晚，沒來得及舉行任何公開的聽證會。
第二天一早，文件公開剛滿 12 小時，沒有經過任何公開討論、辯論，也沒有聽取公眾的意見，委員會就啟動了投票流程、完成了投票。
參議員 de Leon 和 Wiener
“加上修訂之後，這就是一部假冒的網絡中立法案。
de Leon 呢？早就被氣的火冒三丈了，週三投票乾脆沒出席。
為什麼這個本應該支持網絡中立，或者至少應該通過合規的流程對網絡中立進行討論的委員會，要背叛加州人民？理由並非解釋不清：
委員會由 13 名參議員組成，民主黨居多，但大部分都收受過運營商的政治獻金。特別是主席 Miguel Santiago，在當前選舉週期內來自 AT&T、Comcast 等巨頭的獻金已經超過 $29,000，算是相當大的數額了。
SB-460 和 SB-822 成為了加州參議院通訊和傳送委員會檯面下交易和卑劣的流程手段的犧牲品。這兩部法案，現在叫做《加州互聯網用戶保護和網絡中立法》，一部以網絡中立為名，行保護 ISP 之實的法律。
為什麼要支持網絡中立？
網絡中立對於硅星人已經是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話題了，我們一直關注並寫過一些報道：《美國政府要埋葬網絡中立原則？互聯網開放性來到存亡時刻》和《從騰訊與聯通的“大王卡”，談談我們對“網絡中立”有多麼無知》
它是一個和普通人關係可遠可近的東西。一些人覺得影響不到我，反而還會為我帶來利益。
電信行業投資巨大，運營商通常由大公司壟斷。但在美國，運營商並非國有企業，並不承擔公有基建的義務，需要自負盈虧。
近年來，YouTube、Netflix 等視頻網站的流量越來越大，帶寬越來越多。美國寬帶運營商 Comcast 找到了商機，在 2013 年找到 Netflix，要其支付額外的帶寬費，被拒絕後，就在全網降低了 25% 的 Netflix 傳輸速度。
為了保障用戶利益，NetFlix 決定妥協，給 Comcast、Verizon、AT&T、TWC 等幾大運營商定期支付一筆所謂的“互聯費”，視頻的傳輸速率指數瞬間提升了 66%……
就像下圖中所描繪的那樣，在網絡中立結束後，ISP 可以給多交錢的公司（往往財務允許的大公司）開快車道，而其他公司只能享受更擁擠的慢速車道。
理論上會出現的情況是：運營商可以免去某視頻網站全部流量→該網站更受歡迎，獲得了更多用戶→其他視頻網站的用戶蜂擁而至→在線視頻行業競爭減小→用戶的可選項越來越少→寡頭/壟斷效應顯現。
然而現實中會出現的情況是：發生在 Netflix 身上的事情會在其他想要活下來的公司身上應驗。而當每一家視頻網站都給 ISP 交錢了，你覺得這個成本，是通過更高的會員費，還是更多的廣告來補回來呢？
公平競爭將不復存在，誰掌握寬帶，以及誰有錢誰說了算。比如，因為網速更快、更清晰、不算流量，寬帶公司自家的視頻服務可能會更受用戶歡迎。長期來看，越大的公司越有能力維持壟斷或寡頭地位，新入場的在線視頻初創公司很難生存——扼殺創新。
說到底，ISP 這麼幹還是因為貪婪。互聯網行業的繁榮催生了一大批優秀的高價值互聯網和科技公司，在過去的規則下，ISP 從中撈到的好處卻不成正比。所以它們才要巧立名目去受更多的錢，所以才會有網絡中立原則出臺去制裁它們。
沒有網絡中立會變成什麼樣？在這裡，我們給你舉幾個可能會發生的例子：
1）免費服務需額外付費
如果 ISP 去找公司要錢，公司不交的話，ISP 會反過來跟你要錢。也就是說，本來交了網費/電話費就可以使用的免費服務，會變成運營商的增值服務。
不相信？看看葡萄牙的手機套餐吧。在常規的套餐資費外，聊天多要交錢，玩社交媒體要多交錢，看視頻也要多交錢、聽歌也要交錢。名叫 Smart Net，是不是很厲害？
當然，你看到右下角那個 MEO 一欄是不交錢的。這個運營商就叫 MEO，這就是對自己旗下服務“零費率”的結果。
換成美國的。搜索和 YouTube +5 塊；訪問外網 +5 塊；看新聞 +5 塊；網購加 5塊。
但是基礎資費也還挺便宜的呀？麻煩你看清楚下面的小字：高速流量 500MB，之後變成 128 kpbs 帶寬，撥號上網的水平。續流量？5 塊錢 2GB，你交還是不交吧……
2）你的數據被 ISP 賣掉
用過瀏覽器隱私、匿名模式的朋友可能會有印象，瀏覽器通常會告訴你你，開啟隱私模式後你所訪問的網站將無法追蹤和記錄你的行為，但這種模式無法阻擋 ISP 和辦公網絡管理員。
這也是為什麼你已經極盡隱私保護之能事，還是能在網上看到讓你感覺挺精準的廣告。畢竟你通過 ISP 才連接到互聯網上，而瀏覽器不是端到端加密的，ISP 仍有一定的能力記錄你的瀏覽記錄和使用習慣。
如果沒有網絡中立原則，ISP 將可以更加不受約束地對更多流量進行截取。國內常見的運營商劫持，在沒有廣告的頁面上強行插廣告都是小菜，更可怕的是將數據和你實名（過去是匿名）連接在一起，形成用戶畫像。
他們怎麼用這些數據你管不著，像 Facebook 那樣，還給你提供一個下載和刪除自己數據的功能，更不用想了。說難聽點：屆時也不需要擔心 Google、Facebook 收集了太多你的數據，因為在 ISP 的面前，它們真是小巫見大巫。
3）變相審查
前面提到，運營商可以自行設置快慢車道，優先自己或者付費的第三方服務。
結合目前平臺之間的割裂，不是所有的內容都可以在一個平臺上觀看。假如某一天運營商開始收所謂的“互聯費”，而 HBO 不願意掏這筆錢，所以你只能看交錢的 Netflix，不能看《權力的遊戲》了。
能看不能看，和哪個網站速度快、清晰度高是一樣的。Netflix 網速快高清晰度， HBO 網速慢渣清晰度，你不選 HBO 的結果，並不是質量問題導致的，純粹是因為 ISP 欺騙了你——用戶自主選擇權被左右。
最後，少數被 ISP 認可的服務能夠享受“無限流量”之類的優待政策，久而久之用戶習慣了只使用這些服務，不使用其他的服務——一種變相的審查。
網絡中立原則存在和消亡後的對比：你可以理解為，當網絡中立原則不復存在，ISP 可以要求從互聯網公司的收入中抽一筆“保護費”，而你向互聯網公司支付的每一筆費用，都包含了這筆保護費。
最後的話
網絡中立的確是一個最近才熱起來的名詞，不過它的要義、形式，存在也有很長時間了。
如文章開頭所說的那樣，從互聯網興起之時，直到現在，加州能夠站在創新的浪潮之巔，大量的創業公司出生、成長並壯大，帶來許多先進的技術、產品和服務，正是受益於網絡中立。
或許你之前沒有關注過網絡中立，但是在加州，從今天起，你應該清楚它的含義，以及這一次卑劣的投票結果，會對你和你所工作的行業造成何種影響。
加州今天失去了網絡中立，但它總有一天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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