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黑鼻子”
或許是童心未泯，漂泊的途中我時常會想起我的小外甥女盼兒。我稱她＂黑鼻子＂。
＂黑鼻子＂六歲了，身高120公分，五官的最大特點是沒有鼻尖，似乎造物主有意在她那可人的小鼻尖上輕輕一摁，留下個扁平、微帶細小鼻槽的凹痕。儘管她的父母不厭其煩地擦去她那可愛小鼻子內流出的青涕，她的鼻尖上卻常常沾上些許可疑的黑色汙跡。我因此謔稱她＂黑鼻子＂，她卻撅起嘴巴佯裝生氣地說：＂你再叫我＂黑鼻子＂我就叫你＂唐老鴨！＂。
我對我孩子的偏愛還包含在對她的各種溺稱上，我叫她＂小精靈＂、＂飛機拉線＂還叫她＂跟屁蟲＂、＂狗尾巴草＂⋯⋯
＂黑鼻子＂皮膚黧黑，性格開朗，聲音清脆得像枚甘甜的紅棗，我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她的呼喚。------＂唐老鴨＂。這是她那時送我的綽號。她喜歡漂亮、鮮豔的服飾，更愛穿了新衣在人前炫耀。對於她撒的小小謊言，我一面讚賞她那無師自通的想象力，一面又被她的小心所收買。她會說：＂我家有隻小鬥（狗），名字叫葵花＂我便會信以為真。
她愛穿上那條胸前飾有大朵葵花的裙子向人顯擺，並做出模特上臺表演的姿勢，嘴裡打著蓬嚓嚓的節拍，扭動細小的腰肢，脫去她的小馬夾。我還記得她生日時的相片整個是葵花，身後朵朵盛開的葵花像燃燒的火焰，一朵朵將心開向田野、開向太陽。
我後來見過她領著那隻叫＂葵花＂的小狗在空地上玩耍，不過是隻流浪狗。小狗撒著歡兒捕捉自己在陽光下的影子，兩隻耳朵也像盛開的葵花花瓣，在風裡柔柔地擺⋯⋯每當我在炎夏的烈日下奔波，心生倦憊、厭惡之時，便想起我的＂黑鼻子＂，聽到她清脆、可人的呼喚，憶起她從我住的幽黑、狹長走廊的另一頭向我奔跑過來的情形⋯⋯那一刻，我的心不由得抽搐、洶湧起來，如暴漲的秋河，但卻又瀉落的如此舒緩、平靜，有被融化的快樂充溢我的心胸。
＂無根的生活是需要勇氣的＂。在成人的世界裡我的心態已蒼老得沒了淚水，於是便將思念之情寄託在反反覆覆的回憶之中。
⋯⋯⋯⋯⋯⋯
盼兒小時候，會經常到我那間簡陋、狹小的單身樓來。有時是二姐忙，把她託付給我照看，有時是我主動把孩子接回來玩。我給她講故事、陪她做遊戲。她最喜歡聽我給她講《小紅帽》的故事。恰好她自己也有頂漂亮的小紅帽！所以我每次講的版本都不一樣，許多情節均是我臨時杜撰。我還給她扎小辮。這個活直到現在我都覺得是件很難的事，常會把她的辮子梳得一高一低、一粗一細，過於凌亂。有時她走著走著，扎辮子的毛線繩又掉了⋯⋯怪讓人尷尬呢。
樓上有幾個當了孃的女人瞧著不忍，有時會主動幫孩子重新梳理、扎辮子，果然，她們扎得又快又好！真奇怪，這些人是否天生就會扎辮子呢，我想。有時我會給孩子做飯吃，我只會做與眾不同的一種麵食，先是拙手笨腳地和一塊麵團放在碗裡，因為我的廚房太小了！和臉盆架擠在一起，一塊凹陷的、長尺餘、寬半尺的木板就是我的菜板兼案板。我先揪一塊麵團，在我的＂案板＂上擀出形狀不一的面片，擀薄為止，不拘形狀，我稱之為＂補丁＂面，擀薄後再用刀切成小塊，下到鍋裡，快熟了再加把青菜，加點簡單的調料，就成了我和孩子的一頓餐。
我把家裡惟一一張方凳和小板凳給她當專用的飯桌。盼兒會很乖地坐在那兒吃⋯⋯有時她會嫌飯難吃，要站起來唱個歌再繼續吃，也有失手打碎碗的情形，孩子顯得很驚慌，她覺得我家裡的碗碟太有限了！我便安慰她說我會變戲法，收拾好殘局後，再把自己的碗換給她用。這情形令我現在想來仍覺心酸，我那會兒沒有更好的條件給孩子做一頓豐盛的佳餚，也沒有錢給她買好吃的。
在那個清貧的年月裡，我惟一能給她的是-----全心全意的愛！
我接送她上幼兒園，領她去野地裡捉蝴蝶、採野花、挖薺菜、放風箏，給她講一切我可以想到的事物。我也會認真餵養她喜歡的小動物們，她的父母給她買了只小兔子，我會去地裡給兔子拔草，拔一大袋子新鮮的草騎車送過去！不曾想那隻僅養了兩天的小兔子竟從她家井臺邊的縫隙裡鑽進去淹死了⋯⋯怕孩子看見傷心，我姐夫把兔子撈出來後讓我偷偷拿去埋了。對孩子則謊稱那隻兔子跑丟了。我後來告知她兔子的死因，她雖很難過，很快也就過去了。
我後來搬到了廠家屬院，住房條件好了許多，姐又給孩子買了只白色的京巴狗，盼兒給它起名＂月亮＂。大約覺得它蜷縮成一團的樣子像月亮吧。對於這些寵物們，孩子們新鮮幾天後又轉到我這兒來，有興趣陪它玩，卻不願幫它打理衛生，出於對小生命的憐惜和責任，我總是很有耐心地照顧它們的吃喝拉撒、不厭其煩地為＂月亮＂打掃屎尿。白天我寫字時，它就臥在我腳下，團成半月狀，怕踩到它，每次坐立，都會仔細看一下它所在的位置。
早晚我會帶它在院子裡遛彎，心情好時也用自行車帶著它去地裡玩。車筐裡放著盼兒的＂月亮＂狗，盼兒就坐在我老式自行車的橫樑上。一到了城外，自行車鎖在道旁，一邊領著盼兒，一邊牽著小狗，嗅著草香，踩在鬆軟的泥土上，令人覺得很幸福。記得在一個夏天的午後，我特意摘了把紫色的野豆角花，掐兩朵給盼兒夾在辮子上，轉身也給＂月亮＂插耳朵上——當我跑累了躺在草坡上曬暖暖時，＂月亮＂狗、孩子一一躺在我身旁的草叢上，嗅著草葉的芬芳，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上朵朵潔白的雲朵。看得久了，你會以為雲朵是＂月亮＂、孩子。漸漸地孩子和小狗也變成了天上的雲朵⋯⋯
炎夏的夜晚，我還特意將＂月亮＂放在裝空調的窗機下仔細聽，它還歡快地打著呼嚕呢，小傢伙睡得香極了！
後來在異鄉的日子裡，常常想到盼兒。當我偶爾歸家時，聽旁邊的鄰居說，盼兒每天放學後仍坐在我家門口痴痴地等著我，任憑別人怎麼說，一味固執地痴等，嚶嚶哭泣唸叨著我的名字⋯⋯二姐後來還奇怪孩子每天放學都去了哪兒，每天都回去地很晚⋯⋯後來終於知道她的痴心，戲稱娃兒像得了相思病一樣呢，一想到這兒，會令我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這個世界上，惟有孩子和動物的愛最率真、最可貴。他們最知道誰對他好，回報的方式是熱烈且忠誠的。大人們是很少去追求孩童之愛的，一旦你真心善待他們，他們會把你裝在心裡，令你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和快樂、意想不到的幸福充滿內心！
＂————
我的歌將以它的音樂縈繞你
我的孩子，
猶如深情熱愛的雙臂
我的歌將愛撫你的額頭，猶如祝福的吻⋯⋯
我的歌將替你的夢添上翅膀
把你的心載運到未知境界的邊緣
黑夜籠罩你的道路時
它將如忠實的明星在你頭上照耀
我的歌將坐在你眼睛的瞳人裡
使你的月光滲透到萬物的內心裡⋯⋯＂
我一次次地走，正為了一次次地來。惟願我千萬裡歸來，還能擁有顆童真、質樸的少年心。對孩子無盡的思念與愛心，融化、溫暖了我這顆日趨冷漠、生硬的心，彷彿一眼活泛的清泉從我心胸間湧淌，滌盪掉俗務纏身的窒悶與煩惱。讓我在感嘆之際流出快樂的喜淚。這一個個鮮活的記憶和呼喚豐富了我在異鄉的生活，把我和這個世界緊密相連！
李鑑昀，筆名由雲，69年2月生，自由職業者，現居咸陽。曾在巜秦都》、巜健康教育》、巜乾陵文苑》、巜大乾州》、今日頭條等雜誌媒體發表詩歌、小說、散文、報告文學五十多篇。咸陽作家協會和陝西省易經協會會員。最喜歡＂嘯傲遺世羅，縱情在獨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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