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唐瞎混兒

瞎混兒,一個生活在行唐的最底層的,真正的無產階級拾荒者。當年在行唐流傳著這樣的一句話:在行唐,你可能不知道縣長是誰,但是你肯定知道瞎混兒是誰。

來蹭飯的並不只有瞎混兒一個,還有一些不要錢,給口飯吃就唱的盲人們。這些盲人因為身體的缺陷,沒有啥可以生計的本事,只能鼓搗點“髒口”戲詞兒(俗稱“瞎子戲兒”)為生,碰上喜宴這種好事,自然也是少不了他們的。時間久了,瞎混兒和盲人們順理成章的做了搭檔。於是,盲人的瞎子戲兒配上瞎混兒獨創的蹩腳舞步(翻跟斗),便成了當時紅白喜事上的一檔搞笑節目。憨態十足的瞎混兒就成了喜歡年輕人起鬨的對象,他迎合著人們的調侃,扭動的更加賣力。

在筆者印象當中,很少見到瞎混兒去乞討,撿破爛兒雖換不了幾個小錢兒,卻也過的逍遙自在。

經過街邊的店鋪時,常有女店主湊上來把瞎混兒叫住:我這有點紙箱子,你要不要?

瞎混兒停下腳步:要,你肯給我?

女店主回身從店裡拖出一捆拆開的廢紙箱子丟在瞎混兒跟前兒,從兜裡慢悠悠的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來:給大夥兒跳個舞,都讓你拿走。

瞎混兒把手裡的蛇皮袋子丟在一旁,在日頭底下手舞足蹈起來。7月裡的太陽毒的厲害,汗水混合著瞎混兒臉上黑色的油汙往下淌,沒一會,印溼了整個脊背。憨憨傻傻的瞎混兒似乎感覺不到累,賣力的扭動著,嘴裡還不時哼著聽不清楚的歌。

人們看著瞎混兒搞笑的表演,忍俊不止,熱鬧夠了,方才作罷。瞎混兒蹲在馬路牙子上收拾完“戰利品”。這時的瞎混兒會從耳朵後面掏出一截菸屁股點著抽起來。

偶爾會有人給他遞上一支香菸:抽這個,比你那個香。

瞎混兒也不拉欠,笑著接下,用手捋一捋香菸,把香菸放在鼻子底下嗅上一嗅,閉起昏暗的眼睛,感受著菸草獨特的香味兒。然後夾到亂髮中的耳朵後面。接著抽自己的菸屁股。

這時總會有人上來調侃他:瞎混兒,咋不抽?

瞎混兒總是漏出黃黃的大牙憨笑著回應:捨不得,留著以後抽。嘿嘿。。。

沒事兒,抽完了再給你。那人拿出一整盒“小熊貓”在瞎混眼前晃晃,看,還多的是。

這就不少了,這就不少了。。。。瞎混兒嘟囔著,掐滅快燒完的菸屁股,背起紙箱子,拉著蛇皮袋消失裡刺眼的陽光裡,留下身後一片刺耳的鬨笑聲。

瞎混兒可能比任何人都明白孤獨的那種難受,於是他不自量力的收養了他們。其實說到收養,又有些牽強,因為瞎混兒根本不懂得怎麼去照顧嬰兒,更何況是有缺陷的嬰兒。

瞎混兒坐在地上被看熱鬧的人們圍成了圈兒,他懷裡的嬰兒揮舞著凍得發紫的小手無助的在空中抓撓著。瞎混兒伸出髒兮兮的手,抓起奶瓶,把奶嘴伸到嬰兒的嘴中喂孩子吃奶。瞎混兒朝嬰兒努著嘴說道:吃,吃。。。

餓壞的孩子閉著眼睛用力的吮吸著奶瓶中的奶汁,瞎混兒傻傻的看著,眉宇間分明有一絲父親特有的慈愛。

瞎混兒,誰給你生了個娃娃?瞎混兒總是不缺少調侃他的對象嗎,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

面對一些人的取笑,他不知是不在乎,還是聽不懂,依然傻笑著回應:撿的,撿來的。

在瞎混兒挪動孩子身體的時候,大家才發現,這孩子的背上有一個蘋果大小的隆起。因為這個大包,孩子不能平躺,只能側臥在紙箱子裡,吃飽的小傢伙在單薄裡的襁褓裡滿足的睡去。

終於,憨厚的瞎混兒煽動了人們的惻隱之心,幾個上歲數的大媽轉身走出人群,不一會,帶回來了奶粉,油條和毛毯,悄悄的放在瞎混兒邊上,似乎她們不忍再看下去,轉身又抹著眼淚離去。

據說類似這樣的孩子,瞎混兒幾年裡收養過不下十個,雖然大部分都沒能存活下來,但是在瞎混兒身邊待得久的竟有大半年之多。偶爾有養活了的,據說也會被人悄悄的抱走,瞎混兒卻一直沒有停下收養棄嬰的腳步。

如今筆者已為人父,深知帶孩子的種種艱辛與不易,很難想象在那樣的條件下,一個僅僅依靠撿破爛度日的拾荒者是怎樣堅持下來的。不禁對瞎混兒肅然起敬。筆者兒時格外淘氣,經常和小夥伴一起偷過瞎混兒的紙板,換了錢買零食吃,如今想起更是羞愧難當。。。

以瞎混兒的經濟基礎和工作性質來講,他自然沒能力像常人一樣娶妻生子,自然也就沒有了當爹的機會,然而無巧不成書,憨憨的瞎混兒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還真當了一回爹,雖然這個爹只是用來背鍋的。。。

一個年輕人找到了正在撿破爛的瞎混兒,硬是管他叫爹,拉著瞎混兒去洗澡,剪髮。去市場買了身像樣的衣服,還帶著他下了館子。風餐雨宿慣了的瞎混兒哪裡受過這種待遇,又是洗澡換衣服,又是下館子的,莫名其妙還當上了爹,瞎混兒一下子蒙圈了,簡直做夢一般。

受寵若驚的瞎混兒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兒子”帶著上了路,邋遢慣了的瞎混兒跟身上的新衣服有些格格不入。路上有行人依舊向他打趣:瞎混兒,穿這麼整齊,要去相媳婦昂?

常年卑微的身份讓他早就習慣了這種打招呼的方式。瞎混兒用招牌式的傻笑著回應式著說話人,沒有說話。

目的地是外地的一家汽貿公司,“兒子”圍著車子轉悠,瞎混兒拎著皮包跟在後面。售車員耐心的講解著車子的性能。瞎混兒聽不懂在這些,更不關心這些,他來這裡似乎只是為了看好手中的皮包。“兒子”提出試車,售車員面露難色,“兒子”看出端倪,立馬伸手拉過瞎混兒:俺爹在這裡,你還怕我把車開跑了嗎?

“兒子”轉身摸了摸皮包對瞎混兒說:爹,你可得看好咱的錢,我試試車,沒問題咱就買了。

瞎混兒自然不知其中的貓膩,一雙大手把皮包抱在懷裡頻頻點頭。售車員看著鼓鼓囊囊的皮包,也放鬆了警惕。誰知這“兒子”試車一去不返,售車員守著瞎混兒等了幾個小時也沒等到人,沒辦法,只好把瞎混兒交到老闆手裡。老闆打開瞎混兒手裡的皮包一看,就傻了眼,塞的滿滿的,全是報紙。後來才知道瞎混兒只是個撿破爛的,而且智力還有些問題,也是該事件的受騙者之一,跟騙車者根本不認識。本想通過盤問從瞎混兒嘴裡得知一些騙車者的信息,可惜瞎混兒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只能自認倒黴,也就把瞎混兒給放了。

最後一次看到瞎混兒的時候,是在市場的角落裡,幾個蛇皮袋包裹著發抖的身子,灰白的頭髮像一把毫無生氣的雜草一般匍匐在頭皮上,微閉著眼睛呻吟。他太老了,走不動了,撿破爛的袋子癟癟的,看樣子已經好幾天沒再去撿破爛了。身邊放著好心人送來的一些食物。如果不仔細看,已經很難辨認出他的樣子。忙忙碌碌的人們在他身邊來去匆匆,不再跟他逗悶子。他就這樣靜靜的蜷縮著,像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狗般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村裡的鄉親們出錢買了棺材,下葬那天,村裡去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稱,瞎混兒生前都給自己幫過忙。瞎混兒的口碑在當地很好,從不吃白食,總是先幫人家幹活才肯端人家的飯碗。他雖是乞丐,卻從不偷不搶,一輩子沒有坑害過別人。應該讓他走的舒服一些。大家自發組織起來,幫忙處理了瞎混兒的後事,瞎混兒得以善終。

在瞎混兒的有生之年裡,曾多次被冠以影響 “縣容”的帽子而“流放”到外縣,一段時間以後又會被遣送回來。瞎混兒就像他收養過的棄嬰一樣,被丟來丟去。慶幸的是,輾轉多年,最終落葉歸根。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追名逐利,心神俱疲,怕是能像瞎混兒這樣瀟灑“混”於世間的寥無幾人,更是沒有幾人能在自己都無法溫飽的情況下,收養棄嬰,大愛於他人。然而世人無法做到的,不願做的事情,瞎混兒做了。雖不是偉人,卻有著異於凡人的偉大舉動。瞎混兒這一生可以說無愧於任何一個人,怕是單單這一點,就可以讓我們這些衣食無憂的人們汗顏的了。

此文謹獻給已經逝去,但仍然活在人們心中的拾荒者----瞎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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