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泉靈:生命的後半段

張泉靈:生命的後半段

生命的後半段,是否來得及從頭來過。

從頭來過不是否定,是敢放下。最難放下的還不是名利,不是習慣的生活方式,而是思維模式。我想,我做好了準備,放下,再開始一次。

我今年42歲,1997年來到中央電視臺至今也有18年了。人生從哪個角度算都過了一半。一切都算順利。按通常的視角,功成名就。按通常的規劃,還是最好的新聞平臺,還是最好的位置,還有很多事可以做。初心其實未改。我的初心就是滿足好奇心和不止於獨善其身。

我是個不安靜的浮士德,在看起來應該安靜下來的年齡。我對這個世界最大的熱情還是來自好奇。2015年,我的好奇心讓我又打開了一扇窗。

年初,我第一次正式打了一個休假的報告,去帕勞學習潛水。其實,那段時間我正咳嗽,咳得可以鍛鍊腹肌的程度,直到開始每天吐血。遠在帕勞,我諮詢了大夫,大夫根據病程和化驗報告建議我做一個排除肺癌的檢查。可是,我還是留在了水底。

不是害怕結果,是我自己診斷了一下,除了肺癌,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把氣管咳破了,而且可能性更大。從最壞的角度看,如果是肺癌,到每天咳血的程度,我更應該享受一下曼妙的水底了。安靜,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光像從天堂照進來,魚群繽紛。檢視了一下我的人生,發現自己沒什麼遺憾,也沒什麼放不下。或者說,想不放下的,結果並不由我控制。而我能控制的就是拿到我的潛水證。那個假期,兒子一直在我身邊,開心得像鳥兒。

後來證明,我自己的判斷非常正確,就是氣管咳破了。但是,它促成了我換個角度去思考我的人生。如果,人生停在這裡我並不遺憾,那麼如果它還可以延續一倍的話,我應該用什麼來填充它。我的好奇心應該投向哪裡。

其實,從去年開始,我就開始關心中國互聯網的發展。因為它正在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和經濟模式,也毫無疑問開始衝擊傳統媒體的存在狀態。我喜歡的一本雜誌《壹讀》放棄了它的紙質版,全部轉到線上。我其實並不意外,我甚至早就覺得它應該把它的視頻做成一個新的,能一針扎破天的產品。

我熟悉的媒體朋友圈,每天都有人有新的去向。“如果,還是堅持做主流新聞,央視肯定還是最好的平臺。”這是去年校招的時候,我對我的師弟師妹們說的話,至今我覺得這個判斷還是正確的。但心態的改變,讓我對互聯網的好奇心開始有了一種緊迫感。我一家家的互聯網企業去拜訪,從巨頭到新秀和小創業團隊。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你要跳槽嗎?我說,我只是好奇,你們的思維方式、你們的夢想和你們的操作模式。

是的,我聽到了全新的邏輯和想法。我開始知道為什麼老大老二一斗,老三死了。為什麼羊毛可以出在豬身上,而狗死了——比如一些針對出租車司機的電臺節目收聽率下降,完全不是因為有更好的節目出現了,而是司機都在用滴滴接單就不聽廣播了。很像《三體》裡,一句無情的話:我消滅你,和你無關。

總之,這是另外一個世界,不是我積累了多年的知識和邏輯可以解釋的。而它,毫無疑問在滲透進我習慣的生活的方方面面。我開始有一種恐懼。世界正在翻頁,而如果我不夠好奇和好學,我會像一隻螞蟻被壓在過去的一頁裡,似乎看見的還是那樣的天和地,那些字。而真的世界和你無關。

在這個過程中,當然,我也聽到了完全不同的聲音。比如,根本不存在互聯網思維,它充其量不過是一種新的工具。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看見蒸汽機覺得不過是鍋爐和皮帶齒輪。另一種人看見鍋爐和皮帶齒輪,發現它們居然可以是蒸汽機哎!蒸汽機不過也是工具,但是整個工業文明顛覆的何止是工具。

有一天,我看見了一篇霍金和加州理工學院的理論物理學家萊昂納德.蒙羅蒂諾合寫的文章。文章的開頭描述了這樣的一種場景:一群金魚被養在圓形玻璃魚缸裡,他們看到的世界和我們所處的世界,哪個更真實?在金魚的世界裡,由於光在進入水時發生了折射,在我們看來做直線運動的一個不受外力影響的物體,在金魚的眼中就是沿著曲線運動的。而如果金魚足夠聰明,那麼,金魚也可以在他們的世界裡總結出一套物理學規律。

雖然,這樣的規律對於金魚缸外的我們來說,根本就是胡說。但是,問題來了,我們怎麼知道,我們不在一個更大的我們沒有觀察到的圓形金魚缸裡呢?這個哲學式的提問,其實在《楚門的世界》和《黑客帝國》裡有過精彩的演繹。

其實,人生時不時的是被困在玻璃缸裡的,久了便習慣了一種自圓其說的邏輯,高級的還能形成理論和實踐上的自洽。從職業到情感,從人生規劃到思維模式,無不如此。我突然覺得,如果好奇心已經在魚缸外,身體還留在魚缸內,心會混亂吧。我開始問自己一個問題,我是否要離開我工作了18年的央視。去換一種視角看世界。

而最讓我激動的不是在那些如雷貫耳的大公司聽到的事情,而是和創業者們聊天。全新的思維方式,最前沿的想法,年輕的活力,儘管不成熟卻一直向前衝的動力。他們像一群新世界的偵察兵。多想,把他們記錄下來。多想,可以用我多年的積累幫到他們。這需要我重新建立一種更開放的學習心態,也需要一猛子紮下去的時間和精力。無論如何都不是,隔著玻璃可以完成的。

而跳出魚缸,跳出自己習慣的環境,跳出自己擅長的事情,其實是需要勇氣的。美人魚要把尾巴換成雙腿,得交出聲音作為代價。結果可能依然得不到而化作一片泡沫。小美人魚為什麼要冒這個險呢?她是海的女兒啊,海里多麼優越的一個,她明知道,來到陸地上她就不再完美、甚至不再完整,她的腿痛得不能舞蹈,她失去了歌喉無法表白,她為什麼還是要離開大海呢?

而我,是否要去冒這個險?在我已經42歲的時候。

美國著名的投資人格雷厄姆認為,最適合創業的年齡在25歲。因為25歲時,人們擁有“精力、貧窮、無根、同窗和無知”的武器。這裡的無知是創業者們根本不知道創業的前途有多麼艱難,因而無所畏懼。而我,既沒有25歲的熬夜能力,也沒有隨時把所有東西打包就能搬家走人的方便。

事實上我第一次提出要離開的時候,那些愛我的而企圖保護我的人,都在堅決地說不。在這個年紀,從婚姻的角度,什麼決定,都得是兩個人的接受而不是一個人的痛快。和那些多年來給我機會給我指點的師長們談起改變也總有一種內疚,說好的體制內寶貴的堅持,我沒有走到底。

我唯一擁有的就是我的好奇,在42歲還有的好奇。艱苦的掙扎也沒有磨蝕的好奇。幸好,愛我的人只是因為想保護而阻攔,他們終究是愛我的,知道於我,澆滅好奇心,無異於謀殺。我要跳出去的魚缸,不是央視,不是體制,而是我已經在慢慢凝固的思維模式。

我沒有說服他們,甚至沒有說服自己,這一步的跳出去我是安全的。最早離開海洋的生物,一定有一大批在肺進化完全之前滅絕。既然,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放下,失敗又如何,不過是另一次開始。

人生最寶貴的是時間,42歲雖然沒有了25歲的優勢,可是再不開始就43了。其實,只要好奇和勇氣還在那裡,什麼時候開始都來得及。

所以,這就是我新的開始,紫牛基金的合夥人。而紫牛基金本身也會以創投界一種全新的方式起步。希望,路上有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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