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拉薩尋找北京

逃離快馬加鞭的都市節奏,享受悠閒的日光之城;逃離北京濃重的霧霾,浸染於拉薩純淨藍天的透亮;逃離信息爆炸的浮華,迷戀於信仰編織的沉澱與殊勝。冬日裡從北京到拉薩,雖然開始旅行前就有不少朋友建議放棄,其一是高原冬季含氧量低,內陸人恐怕更容易產生高原反應;其二是本來就有雪域高原之稱,要是再趕到這個季節,或許整天只能與冰天雪地為伴。不過,當真正置身於此地,被拉薩的陽光所包裹,那冰天雪地的謠言不攻自破,而這透亮的世界與碧藍的天空早已讓你忘記了含氧量這回事,除了一個勁兒與北京灰濛濛的天空做著比較外,略微的眩暈幾個小時後就已經轉化為了興奮。

從北京到拉薩,經歷轉機的兩起兩落,經歷數千公里,經歷人生中新的高點體驗。然而,在拉薩你也會尋找到北京的印記,甚至可以說這個藝術世界不單為人類保存著歷久彌新的民族宗教藝術寶庫,也可尋找到在北京都難以釋懷的那份京味京情。

佛前走馬燈

漫步於西藏的寺廟你會有一種特殊的神秘感,這裡的廟宇少了內地廟宇高大殿堂的敞亮,如房屋般連間的供殿,“居住”著不同神聖,那長明的油燈靜靜陪伴著川流不息的虔誠朝拜者所組成的隊伍,動靜間講述著這裡的前世今生。

就在你沉浸於醉人的宗教氣息之時,會偶然發現一種神奇的小燈。燈身成圓柱形,頂部則為椎體。燈體由鐵質支架支撐,燈身通常繪製梵文或佛家習慣使用的藍色、黃色、紅色、白色、橙色彩條。最為神奇的是,小燈並沒有任何電源或手動裝置,竟會自動旋轉,猶如轉經筒般的小燈,伴隨著燈火晃動,更為這宗教的世界增添了不少奇幻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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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走馬燈

帶著好奇,帶著敬畏,靠近小燈仔細觀察,原來這旋轉的圓柱中,同樣藏著油燈,晃動的燈火使燈身通體發亮,讓人沉浸於這輪迴的參悟中。猛然間一句話出現腦中“走馬燈,燈走馬,燈熄馬停步。”對呀,這不就是咱老北京走馬燈的原理嗎?

談起走馬燈,還有一段記憶至今難忘。童年所上的中組部幼兒園坐落於西單附近的一所極具北京特色的大四合院之中。雖然過去的主人已經無從可考,但那份濃濃的北京味道卻深深注入了我這個孩子的心中。那是一年的元宵節,我們整託(晚上要住在幼兒園,多是因父母工作忙家中無人看管)的孩子便獲得了一件特殊的禮物——極具北京味道的走馬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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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蚌寺會轉的小燈

這樣一個做工精美的燈籠當時可真的把我迷住了,與平時的燈籠不同,這個燈籠更為花哨漂亮,更重要的是,當在燈籠腹中燃起蠟燭後,燈身便猶如放起了動畫片,上面的人物畫面勻速轉動起來。睡前,老師特意讓我們提著這樣的燈籠來到大院子中,黑黑的院子因為有了這走馬燈的點綴而靈動起來。本是寂靜的老房,因為此起彼伏的孩子歡笑,而煥發了青春。

孩子長大了,老院子中也拔地而起了樓房,但走馬燈的記憶依舊仿如昨日,相關資料為我們揭開了北京走馬燈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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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走馬燈

北京正月十五元宵節,民間風俗要掛花燈,走馬燈為其中一種。外形多為宮燈狀,內以剪紙粘一輪,即將繪好的圖案粘貼其上。燃燈以後熱氣上燻,紙輪輻轉,燈屏上即出現人馬追逐、物換景移的影像。宋時已有走馬燈,當時稱“馬騎燈”。元代謝宗可詠走馬燈詩云:“飆輪擁騎駕炎精,飛繞間不夜城,風鬣追星來有影,霜蹄逐電去無聲。秦軍夜潰咸陽火,吳炬霄馳赤壁兵;更憶雕鞍年少日,章臺踏碎月華明。”因多在燈各個面上繪製古代武將騎馬的圖畫,而燈轉動時看起來好像幾個人你追我趕一樣,故名走馬燈。

我們在拉薩看到的佛前燈雖不知名稱,且並沒有童年走馬燈那般花哨,卻因為簡樸多了點素雅,因為長明的燈光以及長轉的燈身,更多了不少“輪迴”的禪理。這種燈在西藏的廟宇裡並不多見,並且觀察燈架歷史相當悠久,相信在當地也屬於較為奢侈的供奉品。無論是否與我們的走馬燈有何淵源,但就在這簡單的轉動中,相信會給人們帶來同樣的幸福與希望。

哲蚌寺向上看

此行拉薩雖為第一次進藏,但感覺確實得到了上天的眷顧,這一佛國的世界並未讓進藏前很多人都為之恐懼的高原反應過於干擾我的身體,上天反而以雪的饋贈來為拉薩旅遊增添了不一樣的嫵媚與色彩。去哲蚌寺那天,拉薩下起了鵝毛大雪,據當地報紙講,這場雪是拉薩歷史上60年不遇的大雪,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及氣候,其實拉薩是很少能見到雪天的,就更不用說是漫天飛雪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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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蚌寺殿內

哲蚌寺位於拉薩西郊,群山環抱之中的哲蚌寺規模宏大,位於半山腰位置,縱覽於芸芸眾生。因為有雪的饋贈,讓朝拜哲蚌寺的路途稍顯不便,小路蜿蜒溼滑,登山者只能彎腰穩步。但這恰恰不是佛家所說的謙卑嗎?再加之雪色群山,與不時與你打招呼的熱情藏族人,這上山的路則多了不少沁心的感動與溫暖。

本來10分鐘的山路,半個小時才結束,哲蚌寺張開雙臂迎接著每位付出努力的虔誠朝拜者。進入寺區,真正感受到了何為佛國世界。千百間寺舍星羅棋佈,漫步其間,偶然會有僧人擦肩而過,笑容與幸福寫在了他們的臉上,身處梵境此時早已忘卻了塵世的浮躁。哲蚌寺殿宇高大宏偉,不難想象其在宗教界及歷史的地位。進入殿堂,更是被珠光寶氣點綴的佛像佛塔而驚歎,在這裡最沒價值的便是金錢,彌足珍貴的是每個人虔誠的心靈,讓人感受到的是特殊的宏大。深深呼吸一下這裡純淨的空氣,抬起頭閉上眼,凝神間細聽誦經的神聖。睜開眼,猛然發現,大殿的房頂居然被極具中原特色的繡片所組成。甚至可以斷定,這不正是出自於北京我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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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蚌寺殿內刺繡屋頂

仔細觀察,哲蚌寺殿頂的繡片,並不是我們通常所想象的一個圖案,而是由不同圖案,不同花式,甚至不同公用的繡片組成。之所以說不同公用,是因為從他們的主題中便可以猜測出幾許。如一張黃色織錦的繡片,由朵朵團花組成,讓人直接想到了富貴人家裝飾被褥的團花圖案。還有一張外邊由八卦符號組成,其中配以博古文的繡片,展現出了濃厚的漢地文化色彩。再有一張繡片上被繡上了各種大小不一的福壽文字,這或許曾經就出現在哪位王府的壽宴之上。更有甚者,一件官衣形狀的整塊繡片就那麼完整地被置於屋頂之上,為我們保留了完整的官服制作前最原始的狀態。抬頭移步,一張張做工精美的繡片,宛若一所繡片博物館,慨嘆連原產地北京都難以尋覓到如此完整且豐富的展示平臺。

大膽猜測,這些繡片定是屬於清代,而且均是來自北京。這樣的猜測並非無根無據,首先讓我們瞭解一段歷史。

我國自古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而據史料記載,這樣的格局最終形成便是在清王朝。而在清朝對於多民族的統治也是最具特點的,例如“駐藏大臣”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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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繡之一

駐藏大臣的設置是清朝中央政府整個民族政策中具體對西藏所實行的政策中的一個重要內容。他的全稱為“欽差總理西藏事務大臣”,簡稱為“駐藏大臣”。康熙帝時已派遣有重要官員駐藏辦事;雍正帝即位初期在拉薩設衙建署,定期輪換。可以說駐藏大臣基本上與清王朝相終始,清代以前的元、明兩代不曾在西藏派駐朝廷命官,所以說,駐藏大臣是有清一代的獨特產物。在哲蚌寺的強巴佛殿門上懸掛的便是這一方漢文匾額,上書“穆隆元善”,落款處不是外人——琦善。據記載,琦善就做過駐藏大臣,這匾額便是在他任滿調離西藏時刻制奉獻的。由此可見,哲蚌寺與清政府的淵源之深。

再看看我們清代的刺繡,可以說當時也是刺繡最為盛行的一個時期。清代刺繡在集成了明代傳統的同時,圖案更為細緻,並且其中的很多圖案都被廣泛應用於建築、瓷器等其他載體之上,就如上面所提到的博古圖案等。而且,清代刺繡因為受到了帝王官員的喜愛更為盛行。很多畫家也參與到刺繡的畫稿設計當中,作為帝王之都的北京,刺繡產品更成為了備受追捧之物,從床上用品,到典禮裝飾,直至官袍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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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繡之二

通過以上兩個沿革,不難發現,首先哲蚌寺屋頂上的繡片肯定來自漢地,甚至於來自北京。而由於各種題材、大小、功用不同的繡片能夠共同被做成頂棚,猜測與祈福迎祥的目的有關係。或許是當初的駐藏大臣以及官員們,為了祈求上天的保佑,和千里之外家人的平安,特意將自己家帶來的繡片拼湊起來,至於哲蚌寺頂部。這些源自生活的帶著無數鄉情的繡片,因為西藏聖地以及哲蚌寺特殊的宗教文化而擁有了特殊的意義。每日傾聽著佛國梵音,與來到這裡的每個人,訴說著它們的前世今生。

藏式火鍋與菊花鍋

到拉薩唯一不適應的就是飲食,雖然現在不少川菜館子成了很多內地遊客得以緩解口味不適的佳處,但對於我這個從不吃辣的人,只能算又一個難以接受的“高地”。好在當地好客的朋友幫忙,正趕上剛逛完雪後拉薩的八廓街,索性就近帶著我涮涮藏族的“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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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式火鍋

您沒聽錯,藏族也有涮鍋子,名為藏式火鍋。當這內容豐富的藏式火鍋與我謀面時,一種這幾日未曾謀面的難以抑制的食慾席捲而來,寒氣全無。雖然藏族藝術家賣力地唱著跳著,但眼前的火鍋還是再次讓我想起了“北京”二字。

藏式火鍋所使用的鍋,很像北京的紫銅鍋。吃法並不像其他的火鍋一樣涮著吃,而是直接把各種各樣的菜堆放在鍋裡一起吃。各種葷菜、素菜堆在鍋裡,像一座小山丘。配菜通常有4葷4素。葷菜有牛肉、牛舌、豬肉和肉圓子,素菜有胡蘿蔔、白蘿蔔、萵筍和木耳。藏式火鍋的湯底色澤清亮,微微泛著奶白色。廚師選擇的是本地出產的犛牛骨頭,用慢火熬,在熬製的過程中需要不斷去掉湯表面的浮油,才能保證湯的色澤清亮,味道可口。雖然其名稱標誌了地理名稱性質,但想必是遊客因為其中的犛牛湯所以盲目地為這火鍋之前加了“藏式”二字。究其歷史,肯定與久居北京的滿族人有著割捨不斷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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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鍋

火鍋外形自不必說,類似程度達到了“四個九”,就涮火鍋而言,這種飲食習慣當屬滿族最有發言權。在古時,女真人在狩獵時,常用篝火燒陶壺來煮食物吃,塞外天寒,往往邊燒邊吃,這是火鍋的雛形。後來隨著金屬器皿的廣泛使用,使火鍋正式誕生。銅鍋炭火,雞湯沸騰,湯中雜以酸菜絲、粉絲,用來涮豬肉、羊肉、雞肉、魚肉,不時還有野雞、狍子、鹿肉及飛龍肉。有的也用各種山磨菇調湯,如榛菇、元蘑、草蘑、海拉爾蘑等。一位東北的朋友更是告訴我,現在東北的滿族火鍋,仍保持其傳統大沿火鍋。鍋沿上可放麻醬等各種小菜,鍋內湯中加酸菜、肉片,眾人圍坐而食,四季皆宜。現流行的滿族火鍋,更具特色。把白肉、血腸、酸菜、粉條做好後,把鍋端上餐桌,桌案上有一自動開合的圓板,將其取下,坐上火鍋,把燃著炭火的火盆放在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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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式火鍋

談及滿族飲食,更要提及一個人,知名人士慈禧老佛爺。據記載,每當深秋菊花盛開,慈禧老佛爺喜歡食用一種名為“菊花火鍋”的美食。可以說菊花火鍋將藝術與美食,美食與營養巧妙的結合。試想一下,深秋的紫禁城紅牆金瓦與藍天白雲遙相呼應,慈禧在這秋高氣爽的時節,漫步於庭院中,邊欣賞著菊花的種種姿態,邊親手採下花瓣。御膳房將火鍋內兌入雞湯,煮沸,再取白菊花瓣淨洗,撕成絲撒入鍋中。待菊花清香滲入湯內,將魚片、雞片以及著名的爐肉、丸子等入鍋燙熟。鮮魚和鮮肉片本來已夠鮮美,再加上菊花所透出的那股清香,便分外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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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鍋

相信這藏式火鍋,同樣是由那些好吃、會吃、懂吃的滿族官員帶入西藏,並經過了西藏的水,西藏的蔬菜以及特別的犛牛底湯的再次融合,為我們奉獻上了一道現實版的漢藏融合最好實例。

在拉薩找北京,在這雪域高原上你會發現從沒有一種文化是獨立存在的,從沒有一段歷史是可以被割裂的,這裡的藝術在綻放著同樣的美麗,這裡的美食在訴說著交融的故事,這裡的人們在展現著迷人的笑容。

文 | 京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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