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烏托邦」的奧威爾:於出世與入世中探尋社會文明的未來

“反烏托邦”的奧威爾:於出世與入世中探尋社會文明的未來

文丨葉然(方塘書社主筆)

“多一個人看奧威爾,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

人們向來對自由情有獨鍾,一如《工業與帝國》的作者埃裡克對英國的社會所描述的:自由是一種社會狀態,當它充滿了政治氣味,自由便成了恰恰相反的社會奢侈品。

所以,英國的工業社會在經過短暫的工業革命黃金期之後,也迅速陷入了有著世界性特質的“大蕭條”困境,待到所謂的第二次革命時,如作者所言的,它實則並沒有大的根本性的大變革。英國的經濟發展,難逃社會和世界的影響。有戰爭的地方,便有社會動盪,有社會動盪,便有經濟和社會苦難。

當然,這只是從社會發展的角度對英國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的解讀。但是,也毋庸置疑地表達了另一種觀點:自由和文明是以社會狀態而存在,非政治鎮壓下的存在形式。

奧威爾的反烏托邦思想,從一定程度上說,與埃裡克所著的《工業與帝國》的時代背景幾近相同,或者說,奧威爾思想存在的時間階段是作者埃裡克所著《工業與帝國》的其中一部分。他們都因為破壞性戰爭和政權鬥爭的存在,而萌生一種給予自由以新的姿態,甚至是基於社會穩固和世界和平而有的反對極權的思想。

民主的社會是高貴的,是有尊嚴的,會左右該國家的政治生態。這是《論美國的民主》所表達出的民主社會的狀態,也是對何為自由和文明社會的闡釋。然而,這種觀點,實則也是對極權統治下的一種極度反駁。

極權是壓抑的,是主動破壞性的,一如反烏托邦的奧威爾給出的判斷:當統治了政權之後,如果少了民主監督,沒有形成法治依據,這樣的政治統治最終只能被束之高閣,成為再次政權爭鬥的開始。

所以,對於奧威爾而言,在《1984》中提出“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不免有著上文提到的對真正的民主、自由社會的期待。對於奧威爾及其作品的解讀,根據所處時代背景,直至今天,都有著不同的解讀。

1、奧威爾和他的政治寓言小說的誕生

人曾經經歷過什麼,他便會寫出什麼。將這句話移接到奧威爾身上,便是合適的。

奧威爾出過一本自傳體小說——《巴黎倫敦落魄記》,該作品是他的處女作,在稚嫩的文字中凸顯出他對貧困生活的真情表露。奧威爾的一生都在為貧困和弱者、反對極權主義而發聲。

在印度出生的奧威爾,之後便相繼在英國、緬甸、西班牙、法國等國家,都有他到過的足跡。而正是因為他親眼目睹了世界範圍內的大動亂,便一度讓其在這種政治壓抑、極權主義氾濫的環境下,感受到了一個動盪的社會對於個人的迫害,以及社會不公所產生的所謂的“革命”。

他曾說過:“貧困的生活和失敗的感覺增強了我天生對權威的憎恨,使我第一次意識到工人階級的存在。”這成了他相信“社會主義思想”的開端。1927年,不諳於現狀動亂的他,走向了長達四年的流浪生活,於是,便有了以上所提到的處女作當中,巴黎、倫敦城市的存在,也是在這四年的流浪中,萌生了“社會主義思想”。

奧威爾是不幸的,在他的一生當中,都在極權主義環境下度過,而同時,他又是最幸運的,因為他的反對與傾向,便有了人們普遍對壓抑的極權主義持反對聲音的現象。他一生都在尋找自由,而歷史環境則註定這種尋找需要時間的沖刷才能讓自由重見天日。

讓奧威爾產生完全反對極權主義的想法,除了少年時所受到的壓迫和經歷的難以訴說的苦難,便是所經歷過的西班牙內戰。由原來從幼年到長大後,因為不滿於被排擠、壓迫和極權主義怪相橫生,而攜妻子轉向來到西班牙,參加西班牙的內戰活動。在這期間,他感受到了到處存在的權力與支配,看到了壓倒性地、只可追尋極權主義的專制體制,看到共和軍對妻子的醜惡行為,而這則讓他更加堅定地走向了社會主義或者民主社會主義。

因緣結果,都在人一生的經歷中註定。貧困讓人產生同情,極權專制讓人看到“革命”。他曾在自己寫就的文章中說:“西班牙內戰和一九三六年至一九三七年間發生的事件改變了態勢,此後我就知道我的立場如何。一九三六年以來,我所寫的每一行嚴肅作品都是直接或間接反對極權主義,支持我所理解的民主社會主義。”

而這,便也成了舉世聞名的政治寓言小說——《動物農場》和《1984》誕生的歷史背景。從此,反對極權主義,嚴肅地批判壓抑的極權專制,便成了他於1928年開始投身寫作後一生的追求。

“反烏托邦”的奧威爾:於出世與入世中探尋社會文明的未來

在對政治小說的嚴肅作品創作中,奧威爾是聰明的。在當時那個極度黑暗、壓抑的政治背景下,他深知直截了當地批判並不是糾正社會和爭取自由的時候。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考慮,也為了避免自己有無故煽動的動機,以及受到另外兩部反烏托邦作品《美麗新世界》和《我們》的影響,便有了在表達形式上以寓言的形式,揭露一個所謂的“烏托邦”式的極權主義的真相。

2、極權專制背景下的《動物農場》和《1984》

在一個過度安靜的夜裡,曼納農場裡的農場主一如往常地將農場收拾完畢,回到住房。此時,一場反動“革命”正在農場裡,被一群早已按捺不住的動物蓄謀著。以“老少校”的豬為頭領的它們,不甘被人類統領和殘害,以及毫無人性地將其壓榨。於是,決定造反,將農場主趕出農場。

故事由此開始,一切都是順利的。農場成了它們的絕對勝利之所。在這群動物眼中,人類是可憎的,他們製造出了極度不公的社會環境;他們壓榨底層;他們是食利層......所以它們要將他們的政權推翻,重新建立一個自由、公正的新政權。

他們視所有兩條腿走路的為仇敵,四肢行走的是朋友。它們制定在它們眼中認為是最公平的“政策”,所有動物皆生來平等,不允許互相傷害,只有人類才是它們一致的敵人。

然而,新的政權並沒有維持多久,領導“革命”的豬們便發生了分裂,擁有絕對領導權的豬——拿破崙有了特別待遇和最大特權,另一頭豬——雪球便成了它的敵人。而新的政權最終則淪落成為了人類曾經所統治的獨裁、專制的舊政權。這便是《動物農場》所述故事。

“反烏托邦”的奧威爾:於出世與入世中探尋社會文明的未來

但是,一如在小說的最後,作者奧威爾所揭示出的真相:圍觀的“窗外的動物們從豬看到人,又從人看到豬,再從豬看到人;但它們已分不出誰是豬,誰是人了。”

而在這整個的動物政權爭鬥過程中,始終有一箇中立者——本傑明。在諸多對該角色解釋的版本中,便一致認為它意指奧威爾本人。本傑明雖然以保持圍觀的中立態度生存,但是在它的骨子裡,依然對公正、自由、文明的社會和城市持積極態度。所以,它便一如奧威爾。

然而,發生在假想的政治空間裡的政治寓言小說《1984》,與《動物農場》不同的是,主人翁溫斯頓最終依然沒有接受住拷打,而服從了極權統治者“老大哥”以及老大哥統領的所謂的“大洋國”。以“老大哥”為首的獨裁者,以追求權利為最終目的,利用強權之便利將人性徹底抹殺,藉著自由的幌子將自由徹底剝脫,在思想受到嚴酷的鉗制後,讓他的人民徹底臣服於他及由他統領的“大洋國”。人民的貧困生活,從此再無緩和之日。

奧威爾將主人翁溫斯頓印上了自己的影子。

“誰控制了過去,誰就控制了未來;誰控制了現在,誰就控制了過去。”這是始終貫穿整本書的,有著深度含義的一句話。所以,“老大哥”便擁有著這一切控制權。而主人翁溫斯頓則主要負責“篡改”歷史的工作內容。

在那個從未發生過戰爭的國度裡,溫斯頓是唯一的清醒者。他面對這樣極度恐怖、滅絕人性的極權政治,反抗精神始終在他內心活躍著。他清醒地認識到,他是這個瘋狂社會里的異類。他沒有同類,他更像一座孤島,活得小心翼翼,孤獨、害怕,對恐怖社會感到悲哀。他試圖用日記記錄他的所見所思。

然而,覺醒後的溫斯頓終究不能逃脫被拷打的命運。奧勃良作為“老大哥”的直屬下屬,他對人的思想有著絕對的管制和訓斥權,他是一個思想警察。

奧勃良發現了溫斯頓覺醒的變化。他像一個狡詐殘忍的獵人,一步步將溫斯頓引入圈套,將其關進101囚室,實行嚴刑拷打,以實現對其從身體到思想的完全控制。

然而,人人都將屈服於自己的軟肋面前。或許,當溫斯頓被關進囚室的那刻起,他便永久地死去了。沒有思想和獨立精神的人,一如躺在棺材裡的等待下葬的逝者。腐肉的氣息讓溫斯頓喘不過氣來。

一同受難的另一個人便是茱莉亞(根據版本的不同,所譯人物名字有所不同)——溫斯頓所鍾愛的情人。在極權專制背景下,當溫柔的茱莉亞將寫著“我愛你”的紙條塞進溫斯頓的手中時,便似乎讓人感受到了在腐肉、恐怖的極權社會里,人類最原始情感的可貴。一如有人對此形容的:“在權力者眼裡,愛情可笑的像在鼻頭塗了胭脂的布娃娃,愚蠢而又不堪一擊。”

但是,當溫斯頓對著填滿老鼠的鐵籠時,卻滿腹恐懼到放棄了人性的最後一道防線。他衝著思想警察——奧勃良聲嘶力竭地大喊:“去咬茱莉亞,去咬死那個該死的娘們兒!”

這不僅讓人想起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那首經典詩歌《自由與愛情》:“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拋後方知曉。如若沒生命。愛情哪裡找。”生死麵前,情感顯得微不足道。然而,也正是透過奧威爾所刻畫的茱莉亞這個女性的角色,讓人從側面也看到了純粹情感存在的可能性,文明社會有存在的可能性。

3、何為社會文明

嘶喊之後的101囚室,恢復了平靜,然而,這卻成了民主社會主義和反抗極權主義失敗的開始。文明在假想的未來社會中,像煤油燃盡的燈盞,立在黑暗裡,再無人將其點亮。

奧威爾曾在他的隨筆集中提到:文明有時候可以自由發展。當然,從上文提到的,文明和相對自由的社會需要民主監督的角度來說,文明自由的發展是違揹他個人意願的。

然而,並非如此,他隨後解釋到:一個國家的生活水平,有時候並不一定是經濟所決定的,在一個等價交換的商品貿易中,提供一個公正的市場和逐漸將法治趨於完善,就是文明自由發展的開始。

而奧威爾提出的這種觀點,卻在某種程度上和《社會契約論》存在相似性。作為一部經典的政治哲學著作,《社會契約論》對政治權利、自由和人民民主主權的闡釋,有著深刻的理論基礎。

在這部書中,作者認為,自由人人都有,而且這種自由皆產生於人的天性。人的天性的首要法則是保護他自己的生存。一旦他到了能夠獨立判斷的理智的年齡,他就擁有了相對自由。

於是,作者盧梭便說出了在我看來相對理想化甚至趨向於“烏托邦”的理論:一個國家的人民只要一選出了代表,他們就不自由了,他們就無足輕重了。從這個角度與奧威爾的理論思想相比較,自然又是對立的。然而,這也從某種程度上說明了他們二者之間的共通點:都用正反兩個方面闡釋了文明、自由和民主是維護國家政治秩序、社會穩固和發展城市文明的未來的基礎,亦是根本——反對黑暗、壓抑的絕對極權主義,走向民主社會主義。

另外,在奧威爾所提到的反對極權專制觀點中,殘忍的戰爭成了首選。

在季羨林先生所著的《繁華落盡是孤獨》中,他描述了自己於德國的一座小城求學的經歷。然而,不幸的是,在這期間,他親眼目睹了世界大戰給人帶來的慘不忍睹的迫害。

“反烏托邦”的奧威爾:於出世與入世中探尋社會文明的未來

曾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宜居宜遊的小城,一時間化為灰燼。高樓大廈在他面前被轟炸機投來的彈藥擊中,轟然倒塌。被埋在樓底的民眾從未想過,希特勒曾告訴他們的飛機很脆弱,像紙糊的“軟柿子”,然而只是剛硬到無法輕易擊穿的硬東西。

愚民教育與極度的專權統治,讓德國小城光鮮不再。文明小城和文明社會再也無從說起。站在一片廢墟中的季羨林憤恨交加。若論生命的自由與可貴,全都比不過市民。只是,曾經生長在小城裡的他們,此時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

小城內大部分人的遭遇,便是奧威爾眼中曾經生在水深火熱中的自己。所以,他們於絕望中重新尋找希望,在希望中暗自哀傷。一個人的孤島,註定是失敗的,也註定是不被允許的。所以,禁書便一度成為了奧威爾人生失落的代名詞。也因此,他的思想理論、政治傾向、文明見地、自由追求和盧梭有著極度的相似性,使其作品成為今天的經典。然而,奧威爾和他經典的存在,似乎在人們極度反對極權主義的背後,也在講述一個文明社會的未來。

不論是盧梭的政治哲學之思想,還是“反烏托邦”的奧威爾,我想,他們都在試圖給社會文明,一個與眾不同的概念:文明社會應該是永久的,社會文明才能成為可能。極權主義、失去自由和獨立精神的社會,與文明相去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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