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一「我行我素」的學校,升學率曾爲全省之冠,創始人命運坎坷

瀏陽河最後一道彎的西岸,湘江與瀏陽河沖積出的福安垸內一塊平地稱作四方坪,在這兒的瀏陽河渡口有一片黑石,人稱黑石渡。在建瀏陽河大橋之前,黑石渡一直是城東菜農入城販賣蔬果的水路渡口。解放後,在這兒相繼興辦了許多工廠。此外,還建了相應的生活區與聯合子弟學校。

過去這裡的德雅路一帶中學林立,曾有多所民國時期辦的學校。新中國成立後多數陸續搬離原址,後來只保留了行素與廣雅中學。

行素中學是抗戰勝利前夕創立的,它是解放初長沙最後消失的私立中學之一,從它的校名就可知它和其他學校有著不同的教育理念 [1]

長沙一“我行我素”的學校,升學率曾為全省之冠,創始人命運坎坷

注 [1]:行素中學校名取“君子素位而行”之意,並以“卑之無甚高論,坐言不如起行”為校訓。教學上將“三三制”改為“五年一貫制”,縮短學習年限,並打破初、高中的界限;改大班教學為小班教學,以便教師全面顧及;改編教材,刪掉初、高中重複之處;減少授課時間,增加自習和課前預習時間;採取單科獨進的辦法,每學期都設一重點學科,其它課程放於次位,以使主科能一氣呵成,學生能專心一意學好主科。

行素中學採取啟發式教育,提倡熟能生巧,巧能創新,鼓勵學生自己多思考、多領會,敢於提出自己的見解。考試不要監考,提倡“誠實制度(Honest sysytem)”,在行素校園裡形成了自覺抵制考試作弊的優良風氣。

實際上,行素只是一所規模較小的中學,而且坐落在遠離市區瀏陽河畔的絲茅衝。學校緊挨著黑石渡的一個工廠,那時周圍還十分荒涼,學校和工廠之間只有一個賣食物的小店。

長沙一“我行我素”的學校,升學率曾為全省之冠,創始人命運坎坷

圖 丨解放前後長沙行素中學全景(作者提供)

行素中學出名並不是因其五年一貫制的教學體制,而是因為1952年春對校長鄔幹於的批判 [2]。

鄔幹於,原名朝憲,湖南新化人。1916年畢業於長沙明德中學, 後赴日留學。1919年赴美國,先後在太平洋學院、華盛頓大學攻讀教育學。1927年回國,兩度在長沙明德中學任教,任過貴州大學、成都大學、廣西大學等校的教授。抗日戰爭時,研究中學學制改革,主張中學五年一貫制。先在妙高峰中學開設實驗班,1944年在新化創辦行素中學,1947年遷址長沙絲茅衝。其時,行素中學升學率為全省之冠。

注 [2]:五年一貫制是教育改革的一項綜合性的系統工程,內容涉及學制、教學方法、科目設置、內容選擇、課時安排、學習環境、生活習慣、思想品德教育等方面。它在中國教育史上是史無前例的創舉。

鄔先生的學制改革實驗,成績斐然,為社會公認,家長讚許。因此,鄔先生深受學生愛戴。但遺憾的是,在1952年的湖南思想改造運動中,鄔先生曾受到錯誤的批判,被指控為“封建的、買辦的、法西斯思想的典型”。

當時,新湖南日報幾乎每日都登載了大約一整版批判其教育思想的文章,持續約有一個月之久。1955年春節我到東北後不久,竟然在錦州圖書館也看到了一本批判鄔幹於教育思想的書。

這項運動的開始雖比批判胡風的運動早兩年,但對運動的整體定性,卻並非十分嚴重。僅僅只是不讓他管理這所學校(但仍是私立)而已,還許可他去新的崗位,從事新的工作。據說,他後來去了天津的久大化學工業公司,直到1956年才被聘為湖南文史館館員。

“文革”期間,毛主席發出“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 的指示 ,有人提出讓鄔幹於來具體操辦,他以年邁為由拒絕了。1974年,他在天津去世[3]。

注 [3]: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後,隨著撥亂反正的深入,在廣大行素校友的自發奔走和強烈要求下,鄔幹於被錯誤批判一事,於1986年被湖南省教委平反,恢復了鄔先生的名譽。

1992年,鄔幹於先生的骨灰由其女兒鄔茞茜和學生何宓護送回長沙,七中全體教職員工為老校長舉行了隆重的紀念大會。會後,鄔先生的親屬、行素校友及七中領導一起將鄔先生的骨灰遵其生前遺願,灑入湘江清波之中。之後,行素校友們集資成立了以鄔幹於名字命名的教育基金會,以此方式來永久地紀念他們的恩師。

長沙一“我行我素”的學校,升學率曾為全省之冠,創始人命運坎坷

圖 丨1992年鄔幹於先生骨灰撒入湘江前,行素校友和七中領導在湘江邊作最後的告別

行素中學實際上是我國中等教育的一塊試驗田,我就讀這所學校,完全是偶然。

1951年4、5月份,我們兄弟從洪江遷到長沙,因各學校都不接受原年級插班,於是就到了青年會館中蘇友好協會去學習俄語,直到下學期才進了三聯小學。

在這裡讀了一學期,就放寒假了。開學再回到學校時卻大吃一驚,不但學校已更名為磨盤灣小學,校長也換了,而且高小還要停辦。我想轉到附近一些高小,但對方均以已開始上課為由,不予接納。

幸好那時中學是獨立招生,我便想到考初中。看到街上私立行素中學的招生海報,我就用洪江高小五年級的肄業證書報上了名,這樣,我便成了行素中學的學生。

那時,鄔幹於的教育理念正在受到批判,他極少到學校來,我在該校讀了一年書,只見過他一面。但是學校的政治空氣卻異常緊張,常常因為一句玩笑或一個小動作,都會被批評甚至批判。

長沙一“我行我素”的學校,升學率曾為全省之冠,創始人命運坎坷

圖 丨妙高峰中學校門(作者提供)

絲茅衝離我居住的識字嶺有七、八里路,走路要花去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早晨必須起的很早。中午也不能回家吃午飯,但又無錢在學校搭中餐,所以我常常餓著肚子上下午的課。第二年,我轉學到了妙高峰中學78甲班,兩校同是春季始業。鄔幹於很早就在妙高峰中學開設了“五年一貫制”實驗班,實際當時長沙許多中學都辦了這個班(因為當時蘇聯實行的就是五年一貫制)。

1954年春,剩下的私立中學妙高峰中學、明憲都已改為公立中學,我時刻關注行素的存亡。不久我聽說它併入兩年前由廣雅改為公辦的第七中學(並非同時合併,行素中學於1953年10月併入),這所“我行我素”的學校從此消失。

長沙一“我行我素”的學校,升學率曾為全省之冠,創始人命運坎坷

圖 丨長沙市第七中學老照片(作者提供)(現改名為“長沙市一中開福中學”)

有一天,長沙市突然宣佈全市取消春季始業,也取消五年一貫制,引起這個年級學生極大的震動,他們不但不能按短學制畢業,而且畢業也意味著失學。

全市大概有七八個這樣的年級,這些學生們彼此聯繫,準備在全市統一行動,表達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給他們學業前景造成變數的焦慮與不滿,但並未實現。每個學校學生都這樣折騰了一陣子,可能是他們疲倦了,也可能是校領導做了工作,後來便都沉寂了下來。最終他們仍然延遲了畢業,被推向了社會。

我因要去東北和家人團聚,大多數活動都沒參加,到東北後和同學們也失去了聯繫。不知道他們中有多少人能進入到上一級學校,其所佔的比例是否同前後畢業的人數相近。80年代初我回到了長沙,後參加市十一中(原妙高峰中學)九十年華誕,竟沒有見到一位這個年級的同學。

我深深地感到:本來學制變更帶來的問題是很容易解決的,只要稍微把心思放在這些求學的少年身上,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要知道中學不但傳授知識,教會如何做人,還可能會因一時的疏忽,對這些前途未知的少年,造成一生的遺憾。

長沙一“我行我素”的學校,升學率曾為全省之冠,創始人命運坎坷

幾十年過去了,我們也快進入杖朝之年,長沙市東北角瀏陽河這最後一道彎,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它雖不是長沙最繁華的處所,但我國最有名的大學之一——國防科技大學,湖南社會科學研究的火車頭——社會科學院均落戶在這裡,還有傳承了行素中學敢於創新、勇於進取理念的一批中小學的入列,這個三面環水的街區已是長沙文化氛圍最為濃厚的街區之一。

長沙一“我行我素”的學校,升學率曾為全省之冠,創始人命運坎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