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母親真的老了,現在玩快手只能堅持4個小時了

元宵節一過,對於中國人而言,辭舊迎新這一茬終於過去了。

然而過年是越來越不好玩了,這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情。

以前回家過年,基本上是一次與城市的二次“斷根”,不管你帶著Fiona或是Kelly的名號如何在城市裡鶯歌燕,回家過年後基本都音信全無。

等到行李箱快被你媽逼你帶上的特產撐破時,你才恍然大悟年已經快完了,那時留戀之情才會如龍捲風般襲來,你感嘆一句在家真好啊,然後才依依不捨地踏響離鄉的腳步。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換個地方躺著玩手機”幾乎快成了中國所有節日的慶祝儀式之一,不同的是我在城裡躺著看的或許是《權利的遊戲》,但回家後就專注於和我媽一起看《婚姻保衛戰》了。

沒啥特別想吃的,沒啥特別想玩的,甚至除了父母和年邁的外公外婆,也沒有特別想見的人,唯一想做的事情,竟然還是跟待在城裡的時候一樣——每天睡到自然醒。

但可能是長大了一些,也可能是身份的轉變,在一成不變的新年裡,我也察覺到了一些變化。

回家│母親真的老了,現在玩快手只能堅持4個小時了

父母閒下來的時候,玩起手機比你還兇

雖然時常提醒自己要多跟家裡的老人聊天說話,但在外婆家的一天,我拿手機玩了六個小時的遊戲,跟他們沒有說上十句話。

等我意識到自己的麻木後忽然覺得很內疚,於是默默告訴自己跟父母一定不能這個樣子,結果跟我媽單獨相處的時間裡,我們還是沒有說過幾句話,因為我媽玩了四個小時的快手。

意識到父母也開始“沉迷”於玩手機的時候,是去年夏天我回家辦證明,前兩天新鮮勁兒一過,他們對我的態度就冷淡了下來,沒事幹的時候我就見我媽老是塞著耳機唱歌。

這是年輕人也很喜歡用的唱歌軟件,我登進她的主頁看了看,發現裡面有很多我認識的叔叔阿姨們都在玩,每個人的頭像都是自己的真人照片,底下的歌名我一個都不熟悉,下面還能評論,要麼是送花的,要麼就是發一條應用裡面設置好的評論段子,例如“聲音寬厚如深海,我已經深深淪陷”,又或者是“性感又魅惑,你的嗓音俘獲了多少迷妹”。

一群中年人在虛擬世界裡也玩得風生水起。

好奇心使我點開了我媽最近唱的一首歌,求生欲使我在聽了五秒後果斷退出了。

我媽唱的雖然難聽,但我仍然在她地獄般的歌聲察覺到一絲異樣,那就是她“很投入很享受”。

之所以說這是一種異樣的感覺,是因為在我心目中我媽就是操勞辛苦的代表,或者說天下所有的母親似乎都得這個模樣,她們全部精力必須貢獻給家庭,給丈夫,給孩子,還要給孩子的孩子,她們除了家人,沒有自我。

這時候她們忽然開始做一件自己很享受的事情,好像忽然有了“自我”,這樣的她她們讓我感到陌生,但也讓我感到心疼。

我覺得這是我的錯,沒有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陪她,但這種想法跟小時候數次勵志要好好學習一樣地短暫無力,因為長大後的生活確實是跟父母越來越遠了,很多事情不是說聊會天就能彼此交流順暢的,面對父母有時也無話可說,相比下來,或許有時候科技能給他們多帶來一點快樂和慰藉。

意識到這一點我才真的佩服科技帶來的進步,因為它始終是造福全人類的,只是有時我不太適應父母一輩的轉變,比如以下這些話現在都是我來說了。

“一天抱著個手機玩,我看你是鑽到裡面去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玩手機?你眼睛不要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手機,連門都不出一下,從不出去接觸人,我看你老了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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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必須要做的事情,現在都沒有必要了

我們那邊有個傳統,大年初一的時候必須要在七點前起床吃糯米包子,寓意來年一切平安順利,大冬天起早就算了,關鍵是這傳統裡有個禁忌,就是當天不能讓人催你起床,必須是你自覺地醒過來,要不然就沒有那股儀式感了。

這真的是為難未成年人,我們這一輩年齡稍長的哥哥姐姐們在一種隱形的壓迫下都能自覺起床,年紀小一點的就真沒這種自控力,比起虛無縹緲的儀式而言,當下睡個飽才是真正的祝福。

大人們開始不高興了,我媽故意在門開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說:“我看她是真以為有人要叫她起床,不叫她,看她睡到幾點?”

我天生就敏感,這樣的語調一出,再溫暖的被窩裡都能驚出一身冷汗,於是迷迷糊糊地起床,等到拖拖拉拉地把衣服穿上時,眼裡一定是含著委屈的淚水。

等我們長大了,這樣的儀式就漸漸消失在晚輩的叛逆和長輩的客氣裡了,長輩的威嚴在這一塊不起任何作用了,有時候還會因為吵醒了熟睡中的我們而煞有介事地道歉,對於這種變化的解釋,我覺得要麼是我們的家族都太懶了,要麼就是長輩們覺得孩子們的開心和快樂會比所謂的儀式重要很多。

為什麼我有種隱隱的感覺是因為我們整個大家族都太懶了......

今年上墳我也沒去,起因是昨晚和老家的朋友吃宵夜到兩點,對於第二天一大早開車回老家上墳這件事完全力不從心,爸媽竟然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交代了一下冰箱裡還有哪些菜就出門了。

中午才起床給爸媽打電話,問他們上墳完了沒什麼時候回家,他們說要在那邊玩一下,叫我們自己在家解決吃喝的問題,又說下午要去哪個親戚家吃飯,叫我們提前收拾好自己,絕對不能拖拉。

氣氛雖然平靜祥和,但總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之感,果然,這兩口子大年三十帶著我們去別人家蹭飯,吃完飯就和人撒手打牌,絲毫沒有建立和諧小康之家的領悟,大晚上的,我一個人跑去鄰居家看春晚,我弟也不知道竄到哪裡打牌去了,真可謂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要說呢,人就是賤,以前管著你的時候你覺得不自由,現在沒人管你了你又想博取點注意力,各有各的開心,也各有各的煩惱,總的來說,開心是最多的,只要跟家人在一起,總是開心的,當然前提是不能老是在一起。

其實我覺得這些儀式是長輩們威嚴的一種象徵,小時候怕他們,所以這些規矩我們都小心翼翼地遵守著,長大了翅膀硬了,自然會對這些“繁文縟節”厭煩,當我們在試圖不遵守這些規矩的時候,其實也是對長輩的一種挑戰,雖然目前看來總是年輕一代的贏,但這一代的年輕人也變成了長輩之後,會不會也想念那些充滿儀式感的年代。

我不知道這些過年的儀式到我的下一輩的時候還會剩多少,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春節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再多的儀式和傳統也比不上相聚一刻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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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牢的年輕人結婚了,村裡的老人在除夕死掉了

每年春節回家,你會發現有的人變了,而有的人好像永遠不會變,正如有的人還好好地活著,而有的人已經死掉了。

知道鄭大伯死掉是很意外的,我去外婆家玩的時候,順嘴說了一句去三外婆家看看,外婆也隨口說了一句“那鄭大伯福滿了。”

我進三外婆家時,她正準備睡覺了,知道是我要來,又窸窸窣窣地摸著黑把燈拉亮,披著一件衣服出來給我開門,又慢慢走到後院抱了一捆柴回來,彎腰走到火鋪前用火鉗掏出剛才用灰埋好的猩紅的火炭,架起幾根柴,低頭努嘴朝裡一吹,蜜糖色的火就一下子飄了起來。

我的語氣盡量保持穩定,寒暄了幾句就問到了鄭大伯的事情。

“當時是什麼情況呢?”我問。

“那天早上還好好的,我起來燒火,早飯都做好了,進去叫他出來吃飯,他衣服才穿到一半突然就一頭栽在床上了,我趕緊從櫃子裡抱被子出來蓋在他身上,又拿出幾床被子墊在他背後,一直用手拍他背,沒用,差不多一兩分鐘就不動了,我趕緊出來找電話給兒子打過去了。”

“以前身體還可以,好像沒有什麼大毛病吧?”

“那前兩天我去上廁所,在裡面看見一條老蛇,我還叫他去把蛇捉了,我說不捉的話我上廁所害怕,他老蛇都能捉,身體還有什麼毛病?”

“醫生說是什麼原因了沒?”

“腦溢血,哎呀,人該死的時候也是該死了,我那之前還做夢,夢見有棵大樹,平白無故地就倒了,誰知道是這個意思呢,我是後來才想起來的。”

“還有啊,今年夏天,我們睡覺的屋裡突然多了只死老鼠,死在風扇裡面了,你說那老鼠是怎麼把自己竄進一個小小的風扇裡去的,連我也不知道,看吧,一隻老鼠死在風扇裡面了,多少也有點預兆吧,老頭子最後也死在那個小屋裡了。”

我不知道說點啥,只是安慰她說鄭大伯也算是幸運了,沒有經歷什麼病痛和折磨,算是走得順暢的了。

三外婆也跟著附和我,似乎也認同這個不知道當事人是否認同的道理,我沒有繼續在問了,就叫她多注意身體,我感覺很奇怪,在她臉上看不出什麼悲傷的表情,我回去問了外婆,她回我一句說“你三外婆已經哭過了。”

有人逝去也就有人重生,就像呼吸一樣,有出有進,一個小鎮的活力恰好就是在這種呼吸中愈加充沛了起來。

在我讀初中的時候,鎮子裡發生了一起大事件,一群未成年少年輪姦了一個未成年少女。

這群未成年少年根據各自參與的程度被判處了不同的刑期,其中有一位是我的小學同學,他當時坐我後面,性格靦腆,說話有點結巴,看起來一副憨厚的模樣,似乎絲毫與這件事情不沾邊,但他真的做了。

他出來後我見過他一次,說話已經不結巴了,但那種社會人的油膩感很重,完全沒了小時候的憨厚的影子,他當時問我在幹嘛,我說讀大學,他說我就知道你會讀大學。

加起qq看了一下他的空間,好像真的是工地上在搬磚,幾個相同年紀的年輕人在灰濛濛的工地上拍了些非主流的照片,但配文不再是非主流語錄,而是類似於“生活很難,男人肩上扛”一類的話。

他進去時才十三四歲,大好的青春都在高牆裡過了,出來的時候也不過二十出頭,一直在工地上做著體力活,但也掙了點錢,最近都在籌備婚事了。

我發小在旁邊開了句玩笑,“坐牢的人都結婚了,我們這些規規矩矩過日子的人還是萬年單身狗!”

我不得不對她毒辣的人生哲學所折服,但我也看到更多的不一樣,想到他們誤入歧途的人生到現在也慢慢進入正軌,像我這種二十年來一直老老實實的人以後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回家│母親真的老了,現在玩快手只能堅持4個小時了

或許過年不好玩這件事情,只是針對於我們這種大人來說的,如果你喜歡打牌,那還算有點消遣的方式,但如果打牌也不喜歡的話,恐怕還是得找點能讓自己感到愉悅的事情做。

比如我在年前借了幾本松本清張的偵探小說回去看,在爆竹聲聲辭舊歲的喜慶氣氛中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殫精竭慮地思考到底誰是兇手,看起來雖然不搭調,但也算是一種別樣的體驗了。

或許有時候也不需要去找能讓自己開心的事做,能讓別人開心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比如我弟說過,他打牌輸錢了的話會更高興,我問為什麼,他說看見我們贏錢高興的樣子,他就很高興。

他露出一個了不起的蓋茨比那樣的微笑,彷彿整個人都在發光。

過年或許就是給離鄉的人多一點勇氣吧,我跑的時候就跑得遠遠的,但只要我想回來,我就一定會回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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