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李文東:從寫生到創作,感受真實│BYART X 央美百年

第一次見李文東,還是在5月初的央美百年群展上。

當時來送畫的老師中,我對初次見面的李文東印象極其深刻。

一副寬厚的大嗓門,帶著東北味兒的普通話,說起話來叮叮噹噹、一副颳風下雨的架勢。

“我畫了很多人,他們都很有意思。”

在他的工作室內,正中間擺著一張畫,《老呂最後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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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呂最後的肖像

畫面中的老呂衣衫整潔,靜靜讀報。鋥光瓦亮的大額頭,閃著智慧的光芒。

“老呂是個體面人兒,晚上住在肯德基。這張畫完沒多久,老呂就得中風了。”

李文東從06年開始畫人物寫生,到2016年,畫了整整十年。

坐著的,躺著的,站著的,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

在他的畫中,很難看見笑著的臉。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甚至有點“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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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臧

他畫一張人體油畫,通常要四個禮拜左右。他還偏生不愛那種眉清目秀的年輕模特,獨愛一具具有故事的軀體。他和他們聊故事,聊他們的世界。

“當然也是因為現在年輕模特不好找,畫個‘男青年’,進來幾個五十幾歲的人。年輕人做這行的越來越少了。像我這樣的,都是少年了。”李文東笑一笑說。

通過畫,他畫出了很多從來不曾想象的世界。

比如,2007年的《老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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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婦,2007

畫面中的是安徽老人老f,天天笑呵呵,之前是村裡的會計,據說犯了什麼錯誤被刷下去了。

曾經在文革中,一個幹部舉報他說毛主席壞話,關在鄉里審,老f聰明地反問你說我到底說了什麼,審他的人沒一個敢重複,只是逼他承認,他就說那你說我到底說了什麼。這個狗咬尾巴的遊戲就一直進展下去,最後實在是沒有結果了被放出來了。

老f頗不受老鄉待見,在家裡打老婆出名,結果自己老了還被兒子揍過。

比如《老張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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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的肖像,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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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的肖像,2009

06年到09年李文東一共畫過五張老張,卻沒一張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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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工作照

老張是安徽人,小時候小兒麻痺,兩條腿細得像孩子,白天在特製的小車上活動。全靠兩隻胳膊滑動小車,練得上身發達。

老張儘管身殘,但行動靈敏,游泳可厲害,曾橫渡過錢江大橋下的錢塘江。

老張健談,常講些離奇的農村故事,最遺憾的是當年沒能進馬戲團。

他的殘疾人補助每月350元,卻從沒落實,老張去縣民政部門鬧過多次,無果。老張說有這350塊錢就不出來了,在家養鴨子。

比如2010年的《失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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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者,2010

連續失眠一個月直至幻聽的的李文東,找來這麼一個模特,穿著他的西服,瞪著眼睛躺在地上,像個荒誕的失眠者。做模特的是S,江西人,曾因強姦和傷害做了十幾年的牢。

邊緣人”。

咀嚼著畫面背後的故事,手上捧著的畫冊似乎也沉甸甸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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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臉

其實從央美研究生畢業後,李文東一直在尋找一種畫畫的理由——讓畫畫變成一種足以填滿生活的東西。

“喜歡”這樣樸素的理由並不足以支撐他。

開始畫寫生的起源,要追溯到05年。當時李文東在上海看了忻東旺老師的畫展,被其刻畫的具體鮮活的形象震住了,這是他在其他類似展覽裡沒見過的。

用眼睛去捕捉到對象,並描繪出來,是一件太有快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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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老王2

寫生開始於2006年,進行了十年。

中間斷斷續續地去寫生過一些風景。不過李文東的風景和別人還不太一樣,別人畫的快,他慢慢畫。要畫9點的景,就每天9點到位,畫一會兒太陽低了,他就收手不畫了。

一張風景寫生,他要磨一個月。出來的風景,結實帶著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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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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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玉

但到了16年,李文東就不太畫寫生了。

十年了,太熟悉了。

他已經到了畫了一點兒,就知道最後形成什麼樣效果的程度。

一件事,開頭做是因為興趣,做到最後變成了一種程式化,這就是失卻了它的意義。

於是坦培拉,成了他近兩年專心琢磨的東西。

這種比油畫輕盈的水性材料,比油畫的難度更高,可控性也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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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坦培拉,2017

他憑著藝術的本能和直覺去畫,有質疑,也有支持。

老前輩們遺憾於他對於油畫如此紮實的功力卻執意停筆,李文東卻還是決絕地停止了畫油畫,一心撲在了坦培拉創作上。

(最近一次的央美浙江校友展覽中,策展老師建議他選擇寫生作品,但他還是堅持展出了自己的坦培拉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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蓖麻,坦培拉,2017

60年代之前的傳承傳統,80年代之後的嘗試創新。

70後的他被夾在中間,艱難思索。

他甚至覺得繪畫本身存在的意義也變得遊離。

“美”被歌頌的太多,現在太多創作在尋找“壞”。

每個人都有發言權,現在創作都想去表達私密的東西,

比如民主國家的投票,客觀上,大部分人是沒有這種見識、甚至很壞的,但是他依然擁有投票權。每個人都可以表達自己——就好像博伊斯說的“人人都是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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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畫像

沒有辦法去衡量對與錯,完全是一種個人體驗的東西。這種自我表達式創作對不對,李文東也不知道,但人生嘛,總是要體驗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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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東問我們三人:“你們喝酒嗎?”

我們仨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鬧得哪一齣。

李文東接著說:“我以前特別喜歡喝酒,當然現在為了身體不怎麼喝了。”

小的時候我們都喜歡吃糖,但我們長大了之後都要喝酒。

酒不是好東西,但這是成年人的法則。

就像梵高的畫,它不是純粹的甜,是帶著辣味的,甚至還有點苦味。

所有成年人做的事情,多少帶點兒苦

不過他現在要健身,每天蹦蹦跳跳地上樓,陪著小孩兒做遊戲,還一本正經地叫我們逛知乎,告訴我們如何去提高代謝率保持身材,談起這些來臉上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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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中的李文東

人生是苦,希望李文東能夠在甜裡沉浸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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