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達阪

过达坂

每當提起門源百里油菜花,達坂山是一個離不開的話題;從西寧走門源、祁連,達坂山橫亙在中間,又是一個繞不開的天塹;老一代人提起走達坂,仍然心有餘悸。達坂山又叫大阪或青石嶺,達坂系蒙古語,為山口、山嶺之意。達坂山屬祁連山系支脈,位於湟水流域和大通河流域中間,西北起自卡當山,東南至省界同冷龍嶺交匯,在青海省長近200公里,寬15~50公里,北高南低,平均海拔4000米左右。翻越達坂山的盤山路,是西寧通往門源、祁連的必經之路,也是通往河西走廊,遠走敦煌,乃至新疆的捷徑,其地理位置相當重要。在門源地區流傳著這樣一句歌謠:“千難萬險的鬼門關,難不過雪天的達坂山”。達坂山雖無蜀道之難,在過去也如天塹一樣不可輕易逾越。隨著時代的發展,達坂山已不能阻擋我們跨越的步伐,但與達坂山相關的物事仍鐫刻在我們心裡,久久不能忘記。

我曾數次路過達坂山,每一次的所見所聞不一樣。

第一次過達坂是在1997年。那時我在西寧城郊的一個小學校裡教書,一年夏天,學校組織教師外出活動,目的地是翻越達坂山到達門源仙米林場。我們乘坐的是一輛解放牌汽車,車廂上面繃著草綠色軍用大棚布,裡面擺了一些靠背椅子,三十幾個人挨挨擠擠坐在椅子上,乘著黎明前的月色出發了。那時候,我們很少外出遠行,都覺得很興奮,嘰嘰喳喳聊個不停。出西寧,進入大通,在東峽,我們看到了連綿的大山背陰處全是墨綠的松林,甚覺震撼。老解放車一路怒吼,載著我們奔馳,一些老教師激動地給我們講述這裡的一些景點和曾經發生的一些故事。

在途經郭莽寺的時候,我知道了郭莽寺的一些情況。郭莽寺始建於清順治七年,曾有僧眾700餘人,在西北廣有聲譽。清代雍正元年(1723年),青海蒙古和碩特貴族羅卜藏丹津反清事變爆發,郭莽寺捲進戰亂,受到牽連,被前來平叛的清軍年羹堯下令血性屠殺,並付之一炬,僧俗血流成河,寺院化為灰燼,郭莽寺第一次受到重創。戰亂平息以後,清朝政府採取“因其教不移其俗”的宗教懷柔政策,雍正十年(1732年)撥銀十萬兩,重新修建郭莽寺,並賜“廣惠寺”匾額。同治五年(1866年),廣惠寺遭遇第二次劫難,西北迴族反清起義的熊熊烈火波及廣惠寺,經堂等木質建築一瞬間化為灰燼。同治十五年(1874年),西寧宗教上層和蒙藏頭面人物重新籌劃修建,廣惠寺再度突兀而起。在20世紀六十年代,廣惠寺再度重創。現在宗教政策開明,廣惠寺的香火再度旺盛起來。

過東峽,再往前走,就是著名的達坂山,只見峰巒疊嶂,高入雲霄,老解放咆哮著,拖著煙塵,緩緩行進在盤曲而上的沙石路上,我們緊緊扶著前面人的靠背,被搖得東倒西歪,但大家還是很興奮,講著故事,說著笑話,有時一呼百應,不時唱起一首首流行歌曲。

那次走達坂,除了停車休息時下車觀景之外,更多的是坐在半封閉的車棚裡對車外景緻的想象。汽車在拐過不知多少個彎之後,終於在一片較開闊的草坪停了下來。這裡是一個林場,眼前的景緻呈現另一番模樣,成片的森林覆蓋著連綿的大山,大山褶皺里長滿了倉黑色的樹木,陽坡為祁連圓柏,陰坡是青海雲杉,夾雜著白樺、紅樺、紫樺等樹種,婷婷娜娜,鬱郁蒼蒼。一山兩灣,林木繁茂。山下較平緩的地方長滿了河壩柳、紅柳、沙棘等灌木,地面佈滿了金露梅、報春花、迎春花、杜鵑等草本植物。幾個身穿黑色長袍、留著無數小辮子的藏族婦女走來走去,看護著牛羊。不遠處,傳來河水嘩啦啦流淌的聲音,循聲尋找,終於在枝葉婆娑的灌木叢中找見了一條小河,河水不大,但也有著轉動一盤水磨的力量。不錯!不遠的地方,隱約露出房屋一角,想必就是水磨了,我和一位老師沿河而上,到跟前,才發現不是水磨,小屋裡有一嘛呢(經筒),中軸直通小屋下面,下有一木質齒輪,聚在一起的水流衝擊木齒輪,帶動上面的轉經筒日夜不停地轉動。想不到,農業區水磨的原理被用在轉嘛呢上,我覺得智慧的頭腦處處存在。

在這富有詩意的地方埋鍋造飯,進行了一次不同尋常的野餐,就在準備進一步深入仙米時,前面傳來消息:幾天前一場大暴雨沖毀了路基,汽車不能過。不得已,我們終止這次出行,提前返回。後來,幾位老教師連聲感慨:有名的大通河就在我們停留處前面不遠的地方。

這一回,與河無緣,留下些許擦肩而過的遺憾。

2004年8月,我乘坐旅遊大巴沿著寧張公路去敦煌旅遊,入大通,經黑泉水庫,第二次翻越達坂山,這時的達坂山公路已今非昔比。達坂山隧道通車不久,我們的大巴再也不用攀爬六月仍有積雪的達坂山埡口。車子載著四五十名乘客,一路北行,盤山繞嶺,行進在寬展的柏油馬路上,快捷舒暢。

由於職業使然,我曾翻閱過一些有關達坂山路的資料。資料顯示,自古以來就有商賈、旅人、農夫、兵丁、匪徒,揹著行囊、趕著馬匹往返於西寧和門源之間,所行道路千條萬條,而正式修建公路,是青海始建省之後。民國二十年(1938年),西寧至門源只有一條山路相連,但這條路大部分路段只能通行馬車,一些山口路段陡峭難走,馬車也不能通過,辦法是在當地僱傭馬匹,把貨物卸下來馱過去,車輛由人趕著自行返回,再由那邊專門等候馱腳的車馬拖運回去,極為費時費力,交通狀況極差。

1949年門源解放後,為消滅活躍在門源一帶的馬匪殘餘勢力,大通、西寧、門源、張掖一線列入議事日程。1950年,西北野戰軍一軍同時接受修建青藏公路和寧張公路的任務,1000餘名官兵奔赴達坂山懷抱,日夜奮戰,歷時5個月,拓寬道路,架橋料,修涵洞,修通了西寧至門源再到大梁的簡易公路。1985年,國家及地方出資380萬元,組織民工3000餘人,歷時2年,將其改建為柏油公路。

1998年,國家投資1.65億元資金,在達坂山最高端的越山嶺處修建隧道,隧道海拔3792.75米,全長1530米,裡面淨寬8.5米,淨高4米,成為當時亞洲高海拔公路隧道之一,也成為達坂山一道奇觀。隧道的建成,成功避開積雪嚴重的高寒地段,同時歷程縮短5.2千米,保證了寧張公路四季通暢。

達坂山終於天塹變通途。

那次路過達坂山,印象最深的就是穿越達坂山隧道。在3700多米的高度橫穿達坂,幾分鐘後,從隧道的另一端鑽出來,司機輕鬆地在一處路邊觀景臺剎住車,我們眼前呈現的又是一重天,真是恍如隔世。回望身後,車流不斷,那令人恐懼的盤山埡口被擲在半空,那反季節的高原風六月雪被丟在腦後,那一段長長的翻越達坂的辛酸史也被翻過一頁……

幾年前,門源油菜花盛開的季節,我帶著家人,自駕小轎車,又一次翻越達坂山。說起此次門源之遊,可謂蓄謀已久。幾次到門源,沒有真正近距離地欣賞油菜花海,此事一直是心底揮之不去的遺憾。為了促成這次油菜花海之旅,我提前準備了幾天。真正出行的那天,天公還是不作美,天上陰雲如鉛,像要下雨的樣子,怎麼辦?我們猶豫了。從西寧至門源,路程也就150公里,但要翻越達坂,還是有一定的恐懼感。但一想到錯過這次機會,只有等到來年再看花海了,大家一商量,還是踏上了門源之旅。

出西寧,經橋頭,過黑泉水庫,一路北上,前往門源的旅遊大巴和小轎車很多,像穿了線的珠子一樣,川流不息的車流好像都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天色陰沉,不一會兒便下起雨來,一陣緊似一陣。我心裡有點緊張,和前面的車子拉開距離,雨刷器不住地刷著,把砸在風擋玻璃上炸開花的水珠不停地刷到一邊,前面的車亮起了霧燈,由無數的霧燈連成一條彎彎曲曲盤曲而上的線條,這線條又是緩緩移動的,就像一條流動的河。

轉過一個山嘴又一個山嘴,不知什麼時候,車外亮晃晃的,雨也停了,遠處的山峰被霧氣吞噬,眼前繚繞著淡淡的霧氣。起霧了!我把車速降下來。

當我把車停在路邊的時候,前面車上的人都下來了,站在路邊,紛紛舉著照相機、手機拍照。我想一定有奇景在眼前,趕緊拿出自己的單反相機,下了車。

呵,天已放晴,漫天的烏雲被扯開一個大口子,露出湛藍的青海藍,外面真是一個奇異的世界!曾經盤踞在面前的山峰都在我們的腳下不遠的地方,乳白色的雲霧一團團像撕開的棉花,隨意地丟棄在山腳,掛在山尖,纏在山腰。雲霧在移動,棉花在重組,一會兒變大,一會兒變小。下面山谷裡一條彎曲盤旋的白線,是路?還是河?遠處大團的雲霧快速地流轉著,像魔術師手中的布一樣,稍一抖動,覆蓋在後面的景緻就如萬花筒一樣,千變萬化。我們又像置身一個孤島上,腳下是波濤洶湧的大海,白茫茫一片……

奇,真是奇!我們無意間觀賞到了達坂山雲霧的奇景,一幅幅美妙的圖畫被定格在相機裡,定格在每個人的腦海裡。

車子沿著盤曲的公路順勢而下,就在一個拐彎處,我們瞥見了天邊雪山下的一片黃,如鋪展在天幕下的碩大畫布上,被丹青塗滿了藤黃,在碧藍天幕的映襯下,撼人心魄。

門源油菜花,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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