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亮|空中樓閣與商業帝國

劉興亮|空中樓閣與商業帝國

文/劉興亮(微信公眾號:劉興亮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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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當·斯密和馬歇爾盛行的古典經濟學時期,經濟增長理論還根植於廣泛貿易帶來的流通價值上。

當某種產物在本地超出需求時,它需要被交易到異地,這帶來異地消費引起的貨幣需求,兩地(兩國)都需要增發貨幣來應對交易,由此構成經濟增長。貨物流通帶來的經濟活力往往激起多樣的反應,運輸、食宿、安全擔保,額外的購物,娛樂等,使得貨物的交換價值(相對勞動量)不斷溢出。

越是地域廣泛流通深入的貿易,越能帶動商業的蓬勃發展,越是自由的貿易越有利於商業的良性發展。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調節產品的價格和產量。生產能力強的國家樂於把自己的產品推銷到更多區域,以獲取利潤,發展生產力無可置疑地成為硬道理。限制政府幹預和減少稅收是自由貿易時代經濟學家鼓吹的經典理論。

產品成本在貿易中擔負了生產成本和流通成本,在如今則擔負著很大程度的告知成本。意味著到手的東西額外增加了許多經濟負擔。如果全世界只有一個國家,或某地區只有大一統的唯一帝國,商業就不太成為政治家的最大訴求。

彼時,重農抑商的中華帝國,商業流通固然帶來稅收,但官僚階層更願意扶植穩定的農業生產,讓安土重遷的民眾在穩定循環的生產週期中安然度日。產品的價值和價格相差不大,稅收和賦役在公共支出和建設中扮演的作用既有限又有效。

穩定的自給自足的農業經濟雖然抑制了生產的活力與創新,但也具有綿長的生命力,因為它不會總是出現經濟學家熊彼特所說的「資本主義的創造性破壞」。社會不僅在經濟領域,民眾在心裡結構上也異常穩定。

地緣政治多元的歐洲向滿清撲過來的時候,最先帶著的是貨物,由於得不到足夠的回應,又運來鴉片和大炮。在經濟生產方面的落後讓中國傳統的手工作坊陷入絕境,民族工業革命伴隨著教育革新、人才流通和政局變換亦步亦趨,在艱難的內部建設中求生存圖發展。

但是,更大範圍內的貿易體系不再允許人們閉門造車,而是以革新和效率獲取全球訂單。地區發展的極不平衡和貿易的全球化,是廣土眾民的中國經濟改革開放後製造業迅速崛起的背景和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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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從勤勞致富到創新致富的急速過渡——過於短暫的時間限制,伴隨著互聯網在全世界範圍的跳躍式發展給中國經濟帶來了廣泛的問題。

這時候,創新造成的「創造性破壞」構成了傳統經濟和互聯網經濟的巨大張力,由於張力巨大而帶來的後果是裝在空中樓閣裡的商業帝國,至於那些散落在大地上的工廠、庫房、道路、產品、甚至於每個人,都成為這座樓閣俯瞰下的「商品」。互聯網經濟的最大看點正是,作為生產者和消費者的「人」第一次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商品。人的屬性多重,可疑,並且變幻莫測。

所謂「創造性破壞」,是創新的負面效應。

在農業國家所謂創新指的是如何提高農作物的產量,至於交易成本是一斤一斤計算出來的。在工業國家所謂創新是指應用科技手段帶來更新迭代的優質產品,體量龐雜。到了信息時代,所謂創新則全面地印證了熊彼特對企業家的定義。他說,創新是企業家將原始生產要素重新排列組合為新的生產方式,以求提高效率、降低成本的一個經濟過程。

能夠成功「創新」的人便能夠擺脫利潤遞減的困境而生存下來,那些不能夠成功地重新組合生產要素之人會最先被市場淘汰。這時候的創新並不是指實驗科學和技術領域的革新,單純地針對「組織能力」的創新。假如你能找到更便宜的原材料,更節省人力的生產方式,更便捷有效的物流,就能擊敗那些固步自封的傢伙。

中國人沒有發明互聯網,但在「把互聯網的生產要素重新排列組合為新的生產方式」這一領域確實雄踞一方。最典型的案例莫過於阿里巴巴建造的商業帝國。它龐大的經營格局和關聯公司的業務包括:淘寶網、天貓、聚划算、全球速賣通、阿里巴巴國際交易市場、1688、阿里雲、螞蟻金服、菜鳥網絡等。仔細觀察一番,無論在哪個領域,阿里巴巴都扮演了一個類似菜市場的角色。

這讓我想到了舊中國的廟會。

鄉村文化發展到一定限度後,人們把生活信仰、戲劇觀摩、集市交易自然地融為一體。各地都有廟會,逢「三」,逢「七」,逢「九」,陸續開展。與阿里巴巴不同的地方在於,廟會的輻射範圍有限,通常在一個鎮,至多到一個縣,其規模與趨向相對一致。

左手是廟宇帶來的精神慰藉,右手是戲臺搭建的娛樂氛圍,眼前是琳琅滿目的貨物交易,三位一體的自然經濟體系,雍雍睦睦。人們的信用建立在質樸的、直徑有限的地方性上。沒有人會冒個體信用透支的風險,在逃脫制裁後遠走他鄉。這很不經濟。

阿里巴巴則是碩大無朋的交易市場,一望無際,既沒有廟宇,也沒有戲臺。人們湊集於此,開展鉅細靡遺的商品貿易,其後又擴展至金融領域。這裡幾乎沒有任何精神活動,只是買賣。人們觀望瀏覽,定向搜索,尋找賣家,敲定生意,付款,自我推銷,等待。

傳統的流通格局成為過氣的徵兆,翻新的花樣和光速般的通訊讓人耳目一新。「缺乏耐心」成為新的交易流程中的群體性徵,人們更願意跟隨他人的腳跟(看銷量與評論)去做決定,體驗和服務受到了嚴格的網絡制度規範,而不是精神制約。

這一切帶來了一個奇怪的現狀,傳統中的人情世故在網絡上驟然轉變為略顯冷漠的理性和無故誇張的競爭。什麼也阻擋不了人們在新潮流中的擔憂,越是害怕被淘汰,就越是不理性地投身這場新的空中之戰。

無數企業在網絡世界裡做著這樣的動作:一個人拿著空籃子接水,一個人假裝在倒。而這個遊戲的場所就是電子商務公司營造的空中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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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巴巴在兩年前宣佈為全球最大的零售交易平臺。2017財年,阿里巴巴總營收1582.73億元人民幣,淨利潤578.71億元人民幣。2017年10月10日晚間消息,阿里巴巴股價漲逾1%,市值升破4700億美元,超過了亞馬遜。

而亞馬遜是南美洲以及全世界流域最大、流量最大、支流最多的河流,以這條河流為名的亞馬遜電子商務公司比中國的阿里巴巴早成立四年時間。這四年正是中國互聯網從無到有蓬勃發展的時期。而電子商務在中國成為一種經濟氣候還需要至少10年光景。這十年也是中國製造業激流勇進衝擊世界的時期。

當中國製造在全球各地攻城拔寨的時候,阿里巴巴與其他中國電子商務公司正在摸著石頭過河,經常碰得一鼻子灰。零售平臺的當當和卓越網最先以圖書品類的模仿行動獲得了網民的信任。

傳統中的圖書銷售鏈條就像一個無人接手的爛尾樓,藉助互聯網平臺涅磐重生,人們發現好的圖書能夠被識別出來,也有合理的價格,與蹲踞在書城裡的那些比洛陽的紙還貴的圖書相比,網上購書實在是不二選擇。

沒有人注意到這一行為的象徵意義,窩在中關村賣電腦的劉強東率先嗅到了氣味,他在代理經營電子產品六年後的2004年開始涉足電子商務領域,並且繼圖書這一爛尾樓市場後,把「電腦」這一更大的爛尾樓市場攬到懷中。

誰都知道從九十年代中期開始的電腦銷售已經讓消費者無法忍受其語焉不詳的現場狀況,人們無論購買整機或配件,都要付出高昂的中間代價,並且忍受著零配件的真假不一,維修更換的毫無定律。總之,大批量受過教育的年輕人急需電子產品,並且開始認同互聯網購物,這給了京東以不可思議的增長機遇。

與此同時,阿里巴巴在B2B領域的作為有限之際,開始了在零售領域的擴張,淘寶網上線成為企業發展的分水嶺。在京東網成立的同一年,淘寶網發佈讓買家與賣家進行即時文字、語音及視頻溝通的PC版通訊軟件阿里旺旺。幾個月後,第三方網上支付平臺支付寶推出,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繼而構築瞭如今無所不含的互聯網巨型商業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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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建構在互聯網計算技術基礎上的交易平臺,其空中樓閣的特徵建立在無所不包的觸覺與堅實的金融基礎上,而金融又建立在人們的實際生活需求上。傳統經濟猶如飛蛾撲火般跳起來觸摸互聯網新鮮的面孔,當所有人都跳起來後,這座建立在空中的樓閣逐步演變為大廈,只要託舉它的手足夠,它就能變得巨大而無所不在。

這時候熊彼特所說的「創造的破壞力」也隨之誕生。最顯著的例子當然是具有實體店面的零售業,儘管在網絡購物的衝擊下,以多維的空間體驗帶來的格局轉變正武裝經營者的頭腦,但消費者在購物中的優先選擇往往落實在鍵盤和鼠標上。繼之而來的是中國製造業的產量過剩和生產能力上的創新匱乏。

這不啻為一個極大的幽默,互聯網在組織生產流通領域的強大創新力,伴隨著物資生產方面的創新匱乏,讓製造業在人力上漲和供給側改革的擠壓下走向了風雨如晦的局勢。

技術革新的結果就是可預期的下一次蕭條。

這句箴言成為不懂它的來源的中小企業的噩夢。人們發現錢再也不如十年前好賺了,無數投身創業大潮的人們不僅沒有弄到潮,反而前赴後繼地葬身沙灘。

與阿里巴巴不同的是,京東商城在大量資金湧入後啟動了物流體系,它不再借助別人的倉庫和車輛,而是自己保證把貨物送到消費者手中。物流體系由於建立在強大的經營平臺上,在資金和業務的雙重支撐下變成了京東手中的王牌,這一舉措對用戶的吸附性如此之強,以至於京東迅速將噹噹和卓越亞馬遜甩在了身後。

即便如此,阿里巴巴依然像老婦人尤文圖斯那樣看似閒庭信步暗自風起雲湧,在各個領域裡鯨吞蠶食。按照馬雲的豪言壯語,阿里巴巴的目標不是做中國互聯網的老大,而是要做全球經濟體中舉足輕重的一個。

這讓所有互聯網從業者感到恐懼,於是中國的網絡大佬在吃飯時故意不叫馬雲,他們大概被這種激情所驚駭,只好抱團取暖。

那麼在這種即將來臨或已經來臨的「下一次蕭條」中,電子商務到底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假如更開放的經濟變革能夠激發生產創新的話,那麼在紛紜際會的網絡時代他們或許會重新出發,進入下一輪的「景氣循環」,而這時候,阿里巴巴與京東都會成為枝繁葉茂的商業帝國,生產、物流、信息與金融將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然,它們極可能在「空中樓閣」的外貌下於風中搖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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