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認為,一切的精神壓抑都是性壓抑。而對性衝動的壓制過於極端和強烈,結果往往會適得其反,淤積的力比多(泛指一切身體器官的快感)會尋找性生活的薄弱環節,以病態的方式尋求精神上的替代性滿足。
[白日美人]裡,中產階級少婦塞芙麗娜通過幻想受虐得到滿足,最後乾脆跑到妓院釋放壓抑的慾望;
[生吃]中,撲頭蓋臉的鮮血和動物內臟,喚醒了禁慾素食者賈斯汀的肉(性)欲,她隨即陷入對生肉與鮮血的無限渴求;
到了日劇[雙重幻想]中,女主角奈津則試圖藉助寫作,傾瀉自己無處可解的壓抑。當然,這沒有奏效。
[雙重幻想]改編自村山由佳的同名小說。除了直木獎加身,村山由佳還是一位銷量超過百萬的作家,而《雙重幻想》也是她的顛覆之作。
小說面世後連奪日本中央公論文藝獎、島清戀愛文學獎和柴田煉三郎獎,是名副其實的“三冠之作”。渡邊淳一評價道:“我一生都無法如此大膽,《雙重幻想》做到了!”
此次,村山由佳本人也作為編劇之一,參與了電視劇的製作。
日劇迷一定不會對女主角奈津的扮演者水川麻美感到陌生,最成功的漫改劇之一[交響情人夢]、經典醫療劇[醫龍]、冷幽默探案劇[33分鐘偵探]中都有她的身影。
去年,由她主演的[東京女子圖鑑]在國內引發的火爆討論已經超出了日劇圈,成為年度現象級日劇。
相比[東京女子圖鑑],[雙重幻想]的題材更加敏感,而水川麻美又在本劇貢獻了突破性表演。
男主角之一的田中圭不久前剛在[大叔的愛]放飛自我,[雙重幻想]中則充斥著他的大尺度演出。田中圭調侃道,看見劇本以為自己要變身AV男優出道了。
日劇中,描述不倫戀的題材十分常見。雖然有人將[雙重幻想]稱為今年夏天尺度最大的日劇,但它不只是一部小黃片。
[雙重幻想]沒有止步於對出軌現象的描述,它不僅精準捕捉到女性內心脆弱敏感部分,對女性性壓抑、性解放的探討也觸碰到了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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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婦奈津的生活看起來順風順水,編寫的電視劇收視排名第一,家中還有全職煮夫料理生活起居。但壓抑如影隨形。
丈夫對她的無微不至不過是種變相控制,他管控奈津的工作時間、創作走向,35歲的奈津就連外出也需要向他報備。
作為家庭的經濟來源,奈津卻沒有消費自主權,偶爾衝動一把買個昂貴的飾物都得瞞著丈夫。
“我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想要大喊出來。”
狼性導師的引誘,讓奈津關在籠中的慾望找到了紓解的窗口,她在導師的煽動下離家。雖然掙開家庭的桎梏,可奈津並沒有獨立,她還是想為自己找一處棲身之所。
是尋找穩定伴侶,還是享受自由的性生活?兩者可以合二為一嗎?
這是很多女性面臨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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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重幻想]採用套層敘事結構,即戲中戲的方式,藉由奈津筆下的人物,代替她發聲。人物的境遇,也可能暗示著奈津的命運。
奈津撰寫的電視劇[紅與黑]根據司湯達的小說改編,她筆下的女主角妖冶輕佻,在感情中處於絕對的掌控地位。面對出軌有婦之夫的詰責,也是以眼淚化解,用愛情辯解。
奈津一直以乖乖女的形象示人,連演員都好奇,怎麼看起來穩重的人能寫出這麼露骨,令人面紅耳赤的臺詞呢。
在前3集中,奈津經歷了幾個階段的變化:煩悶→逃離→放縱→迷茫。
“
我厭倦了貞潔又鬱悶的日子,又沒有勇氣過墮落的生活。”剛出場的奈津就是這句話的最佳演繹者。[鋼琴教師]中,埃利卡忍受著母親專制的教育,毫無隱私的監控,母親甚至拒絕接受女兒性成熟。埃利卡最終唯有依賴凌虐才能發洩慾望。
與埃利卡遭遇相似,奈津如履薄冰地跟母親相處,唯恐觸動母親的敏感神經。看著偷情歸來女兒滿臉春色,母親不禁脫口而出“噁心”。
與其說這是對女兒的厭惡,不如說是一種出於嫉妒的排斥。
第二重源於丈夫。他像是奈津的第二個母親。
丈夫曾經是一名導演,奈津眼中的成熟男人。由於工作調動,他選擇辭職,全力支持妻子的編劇事業。
但丈夫的犧牲都要求得到相應回報。他在生活中控制奈津,創作上打壓她。即使奈津是家中經濟支柱,丈夫依然在心裡輕視她。
二人的夫妻生活看起來尤為荒謬,丈夫像逗弄一隻發情貓咪一樣,以主人的姿態,彷彿屈尊降貴般施捨給奈津一些快感。
寫作沒能將奈津從壓抑中解放出來,在被慾望淹沒之前,她遇到了導師。
與導師的婚外情幫奈津打開了內心慾望的閘口,然而在這段關係中,她還是慾望的客體——導師只享受壓制性征服的快感,奈津被視為承載慾望的容器。
奈津買來尾戒象徵著自己的蛻變,但這不過是給自己套上的另一副枷鎖 。她看似衝出藩籬,卻遠沒有獲得獨立,她還是在父權下受奴役的對象。
奈津首先將這種奴役看作是自由的表現,她像是波伏娃在半個多世紀前描述的那樣:
通過自己的肉體、感情、行為,極端地讚美被愛的男人,把他設立為價值和最高的現實,她在他面前要自我虛無化。
離開導師後,奈津貪戀與學長痴纏。她試圖專注官能體驗,但心中無法捨棄對情人們的情感依賴。她在追求性自由的道路上迷失在戀愛遊戲裡。
第3集結尾,學長周旋於家庭,奈津找來牛郎排解寂寞。她感到自己“內心的箍環正在逐漸鬆開 ”,表情卻更顯孤寂。
小說中,奈津說“我想要的,不是城裡穩定安逸的燈光,而是空中絢爛驟逝的煙火。”在這一刻,她是自由的,而自由也正是她迷失的原因。
對奈津這樣的女性而言,出走是迴避現狀還是尋求獨立?[晝顏]中,利佳子最終選擇迴歸金絲籠。劇版[雙重幻想]結局最大的懸疑,也在於奈津的取捨。
貪安穩就沒有自由,要自由就要歷些危險。只有這兩條路。
奈津的行為無疑會地被貼上“不道德”的標籤。作為知名編劇,奈津或許會像自己筆下的女主角一樣,因為婚外情遭受大眾的責難與非議。但為追求自由付出的道德代價,不是這部電視劇討論的重點。
在東亞語境下,女性性慾往往是被無視的真實存在。性自由是專屬於男性的特權,性伴侶數量多的男性總是被奉為“人生贏家”;女性一旦承認性慾,追求性權,則難免被釘在“蕩婦”的“恥辱柱”上。
強制全體女性僅僅依靠婚姻與自瀆來宣洩慾望顯然不現實。奈津的做法固然為許多人所不齒,但[雙重幻想]關注的女性性慾著實是一個值得開誠佈公探討的論題。
自由從不絕對,自由也有邊界。不過,誠如李銀河先生所言,“在不妨害他人自由的前提下,性壓抑程度越低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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