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正在食堂吃飯，一個陌生電話衝進來，本想掛斷，無奈手裡拿著油條，錯按了接通鍵，於是一個急促的聲音蹦出來了:“下大雨了，你的天窗沒關！”扔下油條衝出食堂，只見大雨滂沱、電閃雷鳴，四五個同事正冒著大雨拉扯著塑料布蓋我的車頂。幸虧這些同事，不然我的車又成了船。一直感慨有善良、友愛的同事真好，這也是我向來與人為善的原因。這是2015年7月31日早上的事情。這天晚上下班回到家，父母和老憨妞在等我吃飯。飯後，老憨妞提醒我車險到期了、車該年審了、違章也該處理了，父母在看一部電視劇，我躺在客廳裡的沙發上看著窗外的明月，憂心著老憨妞的病情，心裡翻滾著一個念頭，愛人沒有病該多好……
進入2018年後，老父親身體不太好，而且牙疼了十幾天，腮都腫了，整個人無精打采。又因常年服用降壓藥，雙下肢也腫得厲害，晚上看到他坐在陽臺上揉腿肚，我就揪心——年近八旬了，非但未能安享晚年，反而離開故鄉和老友，陪我在他鄉生活。母親也因憂慮我以後的日子整日失眠、日漸削瘦。他們陪我生活五六年了，給了我生活上的照顧和精神上的支撐，我反而成了他們最大的心病。手術過後第一個冬天的原故吧，尤其進入三九以來，我的心臟很不聽使喚，毫無規律地亂跳，有時候還真擔心一頭栽下去再也起不來，老爹老孃該咋辦。
上週回青島，陪愛人過生日。這是她走後的第二個生日。女兒買了花和蛋糕，我坐在她門前，陪她說了兩個小時的話。畢竟是三九嚴寒天，園子裡儘管很靜，但出奇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覺得淚都能成冰。兩個小時，跟愛人說了她走後近兩年裡這個社會的變化、親朋好友的變化和我自己的變化。話說出來後，心裡輕鬆了很多。 每天都往好處想，並且努力微笑。人這一生，誰都有一段焦頭爛額甚至失魂落魄的日子，你不知道別人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別人也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酸也好，甜也罷，都是一天天往前走，歲月不曾為開心的人多出一秒，亦未曾為苦楚的人減少一秒。你知道多少淚水才能洗出一張笑臉？你知道別人笑容的背後有怎樣的心酸？一把又一把，命運總有無數把利劍有意無意地插向你的心，你只能忍痛拔出來，擦擦血，扔到一邊。因為你無力改變命運，你能做的就是夜半時分獨自療傷，早上醒來依然帶著微笑上路……
心力交瘁的時候很容易想起往事吧？那些陳年舊事，一幕又一幕，雖然有傷，但也溫暖——
2015年10月5日下午，很深很深的山溝裡，我和愛人與幾個同學相見，多少往事被鉤起——青蔥時代，無拘無束，天真爛漫，清肝澈膽。後來各自經歷了磨礪，滄桑在臉上，烙印在心裡。晚上，一壺老酒，說你說我，說我們共同的歲月以及後來各自的歲月，輕鬆，快樂。愛人是我們的同班同學，與這幾位關係都特別好，她陪我們聊了一會兒，就回房間休息了。第二天早上道別，大家緊緊握著手感知彼此的溫度，既溫暖又心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同學們都知道我愛人的病情，更知道我的心理壓力。之後半年，愛人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如今愛人離去將近兩年了，同學們都還好吧？希望大家各自珍重，希望所有的人各自珍重。時光溫柔地給了我們很多想要的，也粗暴地給了一些我們不想要的，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微笑向前。
2015年11月28日上午，搬入新居一週後，老鄰居從原來的小區來看愛人，我給他們泡茶，紅茶綠茶花茶泡了好幾種，長事中事短事說了一上午。那時愛人體力尚可，還帶著鄰居在新小區轉了一圈，我拍了很多照片。那個上午，不管高興的事還是錐心的事都暫且放到了一邊。下午一點半，鄰居走了後，愛人睡下了，我看著閒書，聽著電視，偷享片刻的輕鬆——那時我唯一的願望是時光就這樣凝滯，不再往前……
2015年12月5日，我在日記裡這樣記錄：“再有十五六天就是冬至了，天就變長了。古人說冬至陽生。冬至過後一切都會沿著光明、溫暖和生機蓬勃的方向發展。吃過晚飯，伺侯愛人睡下，我洗了碗筷、衣服，收拾完家務，然後坐下來泡一杯茶自斟自飲。茶是網淘來的，質量一般，沒多少味道，但這短暫的輕鬆十分難得。生活有時是一塊冰，只有用心捂著才會融成春水，滋潤你的春天… ”那時愛人的病已不可控，我極力珍惜著與愛人相處的每一秒。那一時期，每晚等她睡熟，我就坐在床邊悄悄地打量她，我知道她留給我的日子不多了，真想把時間釘住，一秒鐘也不再往前走……
2015年12月8日，在日記裡這樣記錄，“‘不管生活變化多麼多，你的剪子菜刀總得磨，戕剪子嘍磨菜刀……’這是很多年前的一句歌詞，意思是說不管時代怎麼變化、社會怎麼進步，人們都應該好好生活。‘戕剪子磨菜刀’是對生活發出的邀約——不管生活多麼難以琢磨，我們都要熱愛生活，比如早上捏幾個餛飩，晚上熬一鍋粥…… ”從2015年整整一年，我把笑臉留給愛人、孩子和父母，眼淚埋在心裡。那時整晚整晚睡不著，愛人睡著了，我就在一邊悄悄地端詳她。12月9日父母、弟弟、妹妹從老家來看望我們的新居，我坐在父親旁邊，不說話，只給他斟茶。他囑咐我：“對生活不要焦慮。”母親給愛人和我各買了一件毛絨坎肩兒，她讓我倆穿上。愛人穿上後高興地說：“很喜歡，謝謝娘！”
2015年12月14日晚上，突然就想了韓國電視劇《大長今》的主題曲——《希望》，於是讓Siri找出來聽了一遍又一遍。這首歌如泣如訴、扣人心絃，我反覆聽著，愛人在一邊隨著旋律哼唱。那時我的希望已低如塵埃——只希望愛人最後的歷程能放慢腳步、能少受一點罪。兩天後的一個早上，我把愛人送到醫院輸上液後回單位處理事情，路上一陣頭暈，眼前一片漆黑，趕緊在路邊停車穩了半個多小時。長時間缺乏睡眠和焦慮，我已到了精神崩潰的臨界點。那天高興的事是淘寶用馬雲的語音送來生日祝福，那雖然是營銷手段，但在當時我幾乎崩潰的心裡，也有幾分溫暖。在路邊聽了好幾遍語音祝福，感謝淘寶提醒那天是我生日，而且真希望像馬雲所言快樂、快樂、再快樂。這是那個生日我收到的唯一祝福。之後擦乾眼淚，去了單位……
人生不易，日子有時候很難，但我們必須選擇快樂前行。有位作家說得很好，“有些時候，我們寧可在心裡一千遍一萬遍的對自己訴說，也不願跟身邊的人透露一絲半語，一些苦惱和煩悶，一些心情和境遇，別人不曾身臨其境，自然不能感同身受，理解的也許能說些中肯寬慰的言語，敷衍的人就只說幾句套話，會讓你立刻後悔坦露了心跡。”不就是這樣嗎？就算負擔壓斷了脊樑，也要微笑著向前爬行。倒下很容易，但你的路總會歸要走下去。人生就是在泥淖和荊棘中穿行的過程，很多事，很多苦，很多難，只能一笑了之。好在人心向善，這個社會越來越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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