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起溥儀、婉容,別忘了帶上這位末代皇帝的白話情詩

再說起溥儀、婉容,別忘了帶上這位末代皇帝的白話情詩

末代皇帝溥儀,居然是一位被做皇帝耽誤了的詩人?

而且是白話詩人?

這有詩為證。

“明日為我備西菜,牛肉扒來燉白菜,

小肉卷,烤麥黃,葡萄美酒不要壞。

你旁看,我吃菜,一旁饞壞了洪蘭泰。

口中涎,七尺長,一直流到東長廊。

我大笑,把肉藏,藏在屜內滿屋香。

李志源、曹振光,左右繞桌旁。

也是饞,不敢嘗,瞪著眼,如筆長,吞著舌,賽黃狼。

一會我生氣,叫一聲:一群東西趕緊給我出中房。

哈哈哈,樂倒了三格格,對著我直說:我皇,我皇。”

這卻是溥儀寫的第一首白話詩,時間在1921年。

那時候的溥儀只有15歲,只是紫禁城的小皇帝,但是早已請了莊士敦做老師,學英文、數學、地理,和世界史。

小皇帝很叛逆,很新潮,穿西裝,剪辮子,忙得不亦樂乎,還一度曾制定計劃,想逃離紫禁城,去留洋。

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春風,也吹進來了,弄得他心裡癢。

很多資料上說,溥儀吃西餐是皇后婉容教出來的,這其實是扯淡。

溥儀的老師就是西人,紫禁城的御膳房也早在大婚前,就撤了,有了一中一西,另外兩個房:“野意膳房”和“番菜房”。

正是在此年的生日上,當宮中按照慣例,太妃們每人都賜給溥儀一桌高檔美食時,溥儀只看了看,就揮揮手,全都賞給了宮人。

他自己在“番菜房”裡專備了西餐呢,根本沒瞧上。

溥儀對西餐、洋酒的鐘情,從那時候就沒變過,這也難怪他會在一開始,就近婉容,遠文繡了。

溥儀、婉容都很洋化,都愛西餐,都不大規矩,而文繡對西餐卻一向敬而遠之,你想,吃飯都吃不到一塊的人,怎麼能親近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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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儀的大婚,是在下一年的12月1日,文繡比婉容早一天入宮。

這一後一妃,最為相同的,是成婚之日都獨守空房,以後也基本如此,但是由於她們地位很不同,家族勢力很不同,相貌很不同,性格很不同,所以以後的待遇也很不同。

溥儀沒被馮玉祥趕出紫禁城之前,清宮樂壽堂曾有他的《大婚紀念攝影》,那上面有他一首自題詩,也是白話的,專寫他和婉容。

“我也有今日這一天日子!

我倆到裡邊去了!

你去,我也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

到底是去好?不去好?

你無言,我也沒話。

你是啞了嗎?

‘嚇,好看好看,別不好看啦。’

你木木含情,

我木木無語,

你會開電車,

我也會騎馬。”

如果說溥儀上一首還有些數來寶的諧趣味道的話,那這一首不格律,很自然的小情詩,則就現代意味很濃,頗有點西方敘事詩的特點了。

他寫西菜那首,說的既然是明日,那當然就是他想象中的情形。

美食上來的那種歡快,那種我饞死你的得意勁兒,調皮勁兒,促狹勁兒,一覽無餘,這哪裡是個皇帝?

這分明就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富家少年,它足以把溥儀刻板的歷史形象一舉顛覆。

而這首情詩,則分明顯露了溥儀新婚後的琴瑟和諧和心情,以及他對幸福婚姻、快樂生活的憧憬,這也完全不同於他一貫示於世人的寡情。

那時候的溥儀無疑很人性化,有極大的可塑性,只可惜他的地位、環境,和歷史風雲,終於把他導向了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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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婉容,有一個開明的好父親,內務府大臣榮源,此人歷來主張男女平等,所以婉容很小就開始接受教育,有一位美國教師了,據說還上過教會學校。

婉容英文底子很好,他們夫婦那時候天天在宮中,一起吃飯,一起玩,居然還天天忽而中文,忽而英文,信來信往,顯見算伉儷情深。

溥儀那時候特別想走出紫禁城,去看看,去接觸更大的外部世界,過另一種生活,而他每次出行,都是十幾輛小汽車跟隨,也一般都會帶上青春年少,同樣不受禁錮的婉容和文繡。

尤其是婉容。

溥儀曾藉著去看視得病的老師陳寶琛試探,這以後,宮裡的規矩和大臣們的反對就不大好用了。

父親、叔叔什麼的,他都要去看,頤和園、玉泉山什麼的,他也都要去看。

他有一次去頤和園,曾連連催促司機加速,直到時速高達六七十公里,嚇得隨行的內務府大臣紹英閉著眼睛,直念阿彌陀佛。

料想,這一定是一種我要飛的感覺。

溥儀出行、遠足,遭到勸諫這是常有的事,而他成婚之後越發出行頻繁,幾乎再攔不住,基本都與婉容有關。

他們兩個一個心思,實在是太相得了,兩個地位尊貴的少年合到一處,就只有更加大膽,更加不可阻攔。

他們那時的出行,常常會驚動京城,登上報紙,因為每每都是一個大車隊,還有北洋政府的警察護送,那勢頭,倒彷彿比慈禧老太后在時還惹目。

這樣一個人物出了事,足以牽動國際視聽,可真了不得,北洋政府那時最怕的還是他跑到外國使館去,走掉,做出什麼事來,所以他們1924年的那次大規模遊玩,北洋政府就曾專門派出六輛摩托車。

從這一點來說,身為末代皇帝、皇后、王妃的他們三個,如果沒有後面那些事的話,實在很幸運,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

再說起溥儀、婉容,別忘了帶上這位末代皇帝的白話情詩

新婚之後的溥儀跟婉容一起讀書作畫寫詩,養狗養鹿捏泥人,坐汽車或騎馬到處遊玩,快樂得很,所以溥儀在22年、23年間,白話詩就很寫了不少。

“燈閃著,風吹著,蟋蟀叫著,

我坐在床上看書。

月亮出來了,風息了,

我坐在床上唱歌。”

“秋風一陣陣吹到窗檻上,

你覺得冷不冷啊!

月亮照於西河,老鴉樂於北樹,

我叫於書室,大講演於殿堂。

八音盒發出長嘯之音,使人忘倦。”

“月亮出來了,

她坐在院中微笑的面容,

突然她起身來,

衝著月亮鞠躬,

一面說:

好潔淨的月兒,弗呢來個哉。”

這三首,很美,很徐志摩,有沒有?是不是很驚豔?

長此以往,溥儀有沒有可能成為一代風月派大詩人?

他這些詩可比那些名為詩人的傢伙寫的雋永風趣多了,誠可謂靈性之詩,自然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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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中國第一家庭,也並不像人們說的那樣宮鬥不止,實際上婉容和文繡,關係算得上很好。

文繡嫁入宮中後,溥儀曾專門給她請了英文教師,而那時候的婉容和文繡,也常常會用夾雜著英文的文字互通款曲。

23年,婉容曾經給文繡這樣寫信:

“愛蓮女士惠鑑:昨接來函,知you之蘭楮悶,倪以痊癒,I甚欣慰之至……”

然後就是什麼我們可是立過誓的,彼此不得再生誤會,不管什麼事,都可明言等等。

她竟是來探尋文繡不來看她的原因,求好的,還落款是,請罪人:Elizabeth。

伊麗莎白,這是婉容的英文名字,而愛蓮,則是文繡的別號。

“愛蓮女士惠鑑:

數日不見,不知君還顧影自憐否?餘今甚思購一鏡,以備顧君之影。念有一曲,以還君之一笑:

愛蓮女士吉祥,愛蓮女士彈琴彈的好,愛蓮女士唱的好,愛蓮女士的嬌病好點了。愛蓮女士進藥了嗎?愛蓮女士進的好,拉的香。

祝君晚安。”

這可真算是為化解嫌隙,不遺餘力了,而文繡當時的回覆,大致是:

“愛蓮復書:

現在已經沒有特別的不舒服,不過是每天一定要讓蕭大夫診脈一次而已。

因為中午的時候有點事,所以改成晚上來找你。

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的來信,錯別字太多,現在都給你更正了,歸還給你。”

婉容、文繡的名字和行文,都足以表現出兩個人的性格:一個非常調皮風趣,一個較為傳統嚴謹。

想不到的是,這兩個人竟可以如此說話,半點不合宮中規矩,而且皇后婉容,還曾如此珍重二個人的關係。

婉容的弟弟,後來針對那些傳言,曾經說,我姐姐受過良好教育,溫爾文雅,決不會使壞,看來這有點道理。

只是時過境遷,隨著這兩個人不再是少年,事越來越多,後面有些事,還真不大好說。但是程度未必那麼深,應該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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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由於這兩個人與溥儀似乎都沒有夫妻之實,所以她們與溥儀這關係,就一定難以很好地延續。

就是沒有另外那些事,只怕也難以很好地延續。

早年,自己也獨守空房的婉容,曾寫過一首《贈文繡》,調侃她:

“明明月,上東牆,

淑妃獨坐在空房。

嬌弱飛燕常自舞,

窈窕金蓮(據說文繡母親是漢人,纏足)世無雙。”

而溥儀也曾作一首打油詩,《蕊珠女士自述》,與之相和:

“蕊珠女,坐空房,自怨自嘆;

想起來,我的臉,好不慘然;

長得像,母螃蟹,黑暗如煙;

我好比,卵中黃,腥臭硬堅;

我好比,狗失群,搖尾乞憐;

我只好,爬進去,收藏起我的小金蓮。”

但是再後面,婉容就曲風一變,判若兩人了。

第一首,無題目:

“人言相思苦,我言相思悅。

思雖苦,心還慰,只有單思無了時。

採蓮蓮花開,君王臥病帳不開。

採蓮蓮葉長,桶役宮人來逞強。

採蓮蓮結子,桶役宮人炊豆子。

太不良,太不良,賽虎狼,賽虎狼。

黑心腸,黑心腸,無法償,無法償。

狂風揚,狂風揚,天地昏暗日無光。”

這是一首閨中相思詩,很見功力,在強烈的排比中,對那無望的婚姻生活鞭撻至深。

第二首,《桃花歌》: 

 

“桃花宮,桃花院,桃花院內桃花殿。

桃花殿,桃花簾,桃花簾內桃花仙。

桃花面,桃花面上桃花癬,桃花玉蔓桃花衫。

桃花口、氣如蘭,桃花齒,似葉煙,

桃花唇、似血盆,桃花媚舞桃花殿。”

這又是一首情場諷刺之作,未知是否真是指向文繡。

同是天涯淪落人,文繡至少在地位上,從來不能跟她比,最大的可能,應當是一種泛泛表達,或自喻。

溥儀就是逃到天津之後,也是與婉容住二樓,把文繡丟在一樓,再加文繡一再勸溥儀不要投靠日本人,溥儀對她就更加疏遠。

她基本就沒有得寵的時候,尤其是過寵、專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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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文繡)

1931年,文繡終於弄出了一個震驚全國的大事件,以溥儀虐待和生理問題,向法院提出了離婚,這狠狠打了溥儀,乃至整個皇室的臉。

那個年代,別說是皇妃,就是普通人這樣做,也很驚世駭俗,她真是個奇女子。

有意思的是,1931年後,被日本人騙到東北的婉容,也曾多次策劃逃跑。但是她最終卻由於有人告密,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成為滿洲國皇后的婉容,反遭到溥儀厭棄,這之後,她就一頭扎進鴉片裡,出不來了。

溥儀在《我的前半生》裡,從來沒有提到他早年的這些詩,他經常說的,倒是婉容的不是。他說他反感婉容,是因為婉容擠走了文繡。

但是文繡當年在訴狀中,卻只提到溥儀的虐待,也有一個事例說,文繡拿剪子刺腹的時候,溥儀說,誰也不要理她!

他真在乎過文繡,真會因為文繡的原因,反感婉容嗎?

曾經的愛情就這樣去了,後面的溥儀變得就是自己說起,也不成樣子。真正說起來,婉容和文繡,都不過是他的犧牲品罷了。

當然,他自己也是一個犧牲品。

最後,以文繡《哀鹿苑》的一句話結尾吧:

“然野畜不畜於家,如此鹿於囿內不得其自行,猶獄內之犯人,非遇赦不得出也。莊子雲: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不願其死為骨為貴也。”

觀其言語,其心志可知,這兩個女人都生不逢時,遇人不淑。

END

文 | 九鴉

圖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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