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浣溪沙》,道盡納蘭容若的寂寞,徒留千年不化的傷心

納蘭容若出生高貴,詞卻滿篇悽感頑豔。他“自是天上痴情種,不是人間富貴花”,身處花柳繁華,心卻遊離於世俗之外,身為真正的八旗子弟,卻喜交落拓文人,行走於仕途,一生卻為情所累,處於而立之年,便匆匆離世。他就像一支獨自綻放在山谷裡的幽蘭,不為俗世繁華所擾,只願守住心中的那一分美好與純淨。

一曲《浣溪沙》,道盡納蘭容若的寂寞,徒留千年不化的傷心

納蘭容若,出身名宦之家,其父納蘭明珠,康熙時期權傾一時的首輔之臣。容若天資聰穎,博通經史,工書法,擅丹青。十七為諸生,十八舉鄉試,二十二歲殿試賜進士出身,後晉一等侍衛,常伴康熙出巡邊塞,仕途順遂,令時人豔羨不已。然而又有何人可知容若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追求的是什麼?他一出生就被命運安排到了一個天皇貴胄的家庭裡,他的一生註定是榮華富貴、繁花著錦的,然而造化弄人,納蘭性德偏偏是“雖履盛處豐,抑然不自多,於世無所芬華,若慼慼於富貴而以貴賤可安者,身在高門廣廈,常有山澤魚鳥之思。”

一曲《浣溪沙》,道盡納蘭容若的寂寞,徒留千年不化的傷心

然而慶幸的是,他遇到了理解他的妻子盧氏。盧氏善解人意,蕙質蘭心,帶給了容若難得的歡愉。他們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盧氏不僅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枕邊知己。但天妒良緣,不久盧氏便因難產而亡,一宵冷雨葬了名花,容若從此一蹶不振。富貴又如何?挽不住生命;美麗又如何?等不得未來;年輕又如何?止不住病魔。一切的一切都在命運之神的隨意撥弄之間全部化成雲煙。“瞬息浮生,薄命如斯”的慘淡現實,是年輕的容若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於是接下來的幾年,悼念亡妻便成了他人生的主旋律。接下來的一曲《浣溪沙》更是道出了容若的悲與思: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清 納蘭容若 《浣溪沙》

一曲《浣溪沙》,道盡納蘭容若的寂寞,徒留千年不化的傷心

蕭瑟的秋風在窗外呼嘯,天氣漸漸轉涼,如今還有誰會關心我的冷暖呢?黃葉蕭蕭地落下,疏窗緊閉,我靜靜地佇立在殘陽之中沉思往事。想到那時我因為喝多了酒,她輕輕地走動,只是不想驚擾了睏倦嗜睡的我。有時與她翻書賭茶,直至茶杯傾覆,溢出濃濃的茶香。只是這些在當時看來,還覺得那麼平常。如今回想起來,只感內心淒冷,悲傷不覺湧上心頭。

該詞上闋是此時此地的沉思,下闋是對往時往事的回憶;上闋是納蘭性德此時此地的孤獨,下闋是納蘭性德和妻子在曾經的短短三年之中那一些短暫而無邊的歡樂。首句從季節變換的感受發端。西風漸緊,寒意侵人。值此秋深之際,若在往日,盧氏便會催促作者添加衣裳,以免著涼生病。但今年此時,盧氏已長眠黃土,陰陽阻隔,天壤之別,她再也不能來為作者鋪床疊被,問寒問暖地關心他了。“誰念西風獨自涼?”這句反問的答案盡在不言之中,混合了期待與失望的矛盾情緒。 次句“蕭蕭黃葉”是秋天的典型景象。在秋風勁吹之下,枯黃的樹葉紛紛揚揚地通過窗戶飄進屋內,給作者心頭更添一層秋意。於是,他便關上窗戶,把那觸緒神傷的黃葉擋在窗外。窗戶關上了,黃葉自然不會再來叨擾,但作者因此也同外界完全隔絕,因而處境更加孤獨。

一曲《浣溪沙》,道盡納蘭容若的寂寞,徒留千年不化的傷心

孤寂的感受使作者觸景生情。他獨立在空蕩蕩的屋中,任夕陽斜照在身上,把身影拖得很長很長。這時,他的整個身心全部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次句平接,面對蕭蕭黃葉,又生無限感傷,“傷心人”哪堪重負?納蘭性德或許只有一閉“疏窗”,設法逃避痛苦以求得內心短時的平靜。“西風”、“黃”、“疏窗”、“殘陽”、“沉思往事”的詞人,到這裡,詞所列出的意向彷彿推向了一個定格鏡頭,淒涼的景物襯托著作者淒涼的回憶,長久地鍥入讀者的腦海,併為之深深感動。

下闋很自然地寫出了詞人對往事的追憶。前兩句回憶妻子在時的生活的兩個片斷:前一句寫妻子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體貼和關心,自己在春天裡酒喝得多了,睡夢沉沉,妻子怕擾了他的好夢,動作說話都輕輕的,不敢驚動;後一句寫夫妻風雅生活的樂趣,夫妻以茶賭書,互相指出某事出在某書某頁某行,誰說得準就舉杯飲茶為樂,以至樂得茶潑了地,滿室洋溢著茶香。納蘭性德以趙明誠、李清照夫婦比自己與盧氏,意在表明白己對盧氏的深深愛戀以及喪失這麼一位才情並茂的妻子的無限哀傷。

一曲《浣溪沙》,道盡納蘭容若的寂寞,徒留千年不化的傷心

納蘭性德是個痴情的人,已是“生死兩茫茫”,陰陽相隔,而他仍割捨不下這份情感,性情中人讀來不禁潸然。傷心的納蘭性德明知無法挽同一切,只有把所有的哀思與無奈化為最後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這七個字更是字字皆血淚。盧氏生前,作者沉浸在人生最大的幸福之中,但他卻毫不覺察,只道理應如此,平平常常。言外之意,蘊含了作者追悔之情。

全詞情景相生。由西風、黃葉,生出自己孤單寂寞和思念亡妻之情;繼由思念亡妻之情,生出對亡妻在時的生活片斷情景的回憶;最後則由兩個生活片斷,產生出無窮的遺憾。景情互相生髮,互相映襯,一層緊接一層,雖是平常之景之事,卻極其典型,生動地表達了作者沉重的哀傷,故能動人。

一曲《浣溪沙》,道盡納蘭容若的寂寞,徒留千年不化的傷心

納蘭容若是一個重情之人,他用他的詩去傾訴他的悲歡,去記錄每一次分離。他是那樣一個痴情之人,但現實的牢籠束縛著他,讓他無法掙脫。他在權利的泥濘中掙扎,在利慾的勾心鬥角中苦守那份初心。他累了,倦了,而立之年便鬱鬱而終。納蘭容若——清初第一詞人,用他的堅持給世人留下了一首首膾炙人口的佳作,也留下了一份千年的悲傷和遺憾。

文 | 漸悟之於、璃珞(三度平臺簽約作者)

圖 | 方叨叨(三度平臺簽約作者特邀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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