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爆冷?說明我們還不夠了解它!

墨西哥爆冷?说明我们还不够了解它!

端 午 安 康

昨晚的世界盃比賽裡

墨西哥爆冷擊敗衛冕冠軍德國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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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很多押寶德國隊的球迷紛紛表示

要上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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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被割韭菜的各位,

你想想你對德國瞭解多少

又對墨西哥瞭解多少?

頂多比了解冰島多一點,

但有限嘛!

經昨天一役想要繼續押寶墨西哥的朋友

建議再多認識認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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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進入正題

四年前我在墨西哥時,曾讀到某家報紙的一期特輯,是一次非常有趣的活動:

讓世界各國的小朋友把他們想象中的墨西哥用彩筆畫出來。在孩子們各色各樣的作品中,有幾個元素是重複最多的:仙人掌、大草帽和金字塔。我想大多數中國人對墨西哥的印象也無外乎此。這些被原型化了的符號在一定程度上映射著外人對墨西哥的視覺感知:仙人掌是孤獨聳立在沙漠中、用厚皮尖刺拒絕親密接觸的植物;碩大的草帽及其陰影遮蔽了戴帽者的面孔;而金字塔大概是最為高深莫測的人類建築。墨西哥似乎總是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在美洲各國人中間,墨西哥人似乎更為內向,更傾向於寡言少語,冷淡得似乎還有點酷酷的感覺。果真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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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民族籠統的、定型化的印象,往往是由無知造成的。要真正瞭解一個國家和這個國家的人,最好是實地感受、親身體驗。假使我們承認存在“民族性格”這個東西,我們也不應把它當成是某種先驗的力量——歸根結底,墨西哥人展現出來的整體性格輪廓是所有墨西哥人所有表現和行動的結果。要真正瞭解墨西哥人何以如此,還得追溯往昔,在他們的歷史和神話中尋找可能的答案。

在這方面,墨西哥現代作家展示出特別的熱情,尤以兩位有豐富海外經歷的作家為甚:卡洛斯·富恩特斯和奧克塔維奧·帕斯。前者已有不少小說和散文作品譯介為中文,後者在中國則更多被介紹成一個大詩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其關於墨西哥國民性的名作《孤獨的迷宮》則似乎一直被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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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克塔維奧·帕斯

事實上,在墨西哥人看來,對於任何一個想了解墨西哥民族群體心理的外國人來說,不管他能在多大程度上讀懂,自1950年初版以來就不斷重印的《孤獨的迷宮》是必讀的經典。這部著作也因文字的優美和雄辯,成為載入西語文學史的散文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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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迷宮》

出版社: 北京燕山出版社

譯者: 王秋石 等

出版年: 2014-9-1

許多人都有這樣的體會:遠離了祖國,反而更清晰、更透徹地瞭解了祖國。《孤獨的迷宮》對墨西哥人深層心理的探究,便是從作者在美國求學生活的個人經驗開始的。他把目光對準了一個獨特的群體:在美國南方城市的街頭遊蕩的墨西哥裔年輕人。他們身上具有一種被帕斯稱為“墨西哥性”的東西,使他們始終與美式生活方式格格不入,使他們能被來自本土的同胞一眼就認出來:“在我看來,將他們與其他居民區分開的,是他們的那種飄忽不定、躁動不安的氣質。具有這種氣質的人喜歡偽裝,總是害怕別人的目光,生怕被別人看一眼就好像被剝光了衣服,一絲不掛。”

作者繼而將墨西哥人與美國人作了有趣的比較:美國人愛讀童話故事和偵探小說,墨西哥人迷戀神話和傳說;美國人是樂觀主義者,墨西哥人是虛無主義者;美國人是開朗的、幽默的,墨西哥人是憂鬱的、更喜嘲諷的;美國人享受自己的發明創造,墨西哥人享受自己的傷口……

帕斯看自己國家人的目光,無疑是帶著自嘲意味的。這種自嘲或多或少是與墨西哥人在他們的強大鄰居面前保有的自卑情結相關聯的。在《孤獨的迷宮》成書的年代,美國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強大、最現代化的國家,而墨西哥似乎才剛剛“進入歷史”,還在現代化進程的起點上躍躍欲試。帕斯對本民族深層心理的思考,一方面折射出墨西哥知識分子對墨西哥何以落後這一問題的焦慮,一方面也昭示著一種啟蒙精神——反躬自問,以理性的思辨把握自身,對自我進行清醒的批判,是現代性最核心的原則之一。在帕斯的筆下,民族榮譽感的神聖光芒消逝了,墨西哥的過去和現在赤裸裸地躺在了批判的鋒芒之下。

幾乎所有的電視旅遊節目在游到墨西哥時,都會把鏡頭在摔角臺上聚焦片刻。在如今風靡全球的墨西哥摔角文化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永遠戴著面具出場的摔角手。在墨西哥大開眼界的觀光客,若想帶些什麼具有當地特色的東西作為紀念,也往往會從街頭小販那裡買幾個摔角手面具玩玩。我還記得在遊覽特奧蒂華坎金字塔時,有會講好幾國語言的小販跟在遊客身後兜售工藝品——那是古代墨西哥人用玉石製作的面具。活躍在墨西哥南方的游擊隊領袖馬科斯,也總是以蒙面形象示人,只露出一雙眼睛和常常叼著菸斗的嘴,不知迷倒多少女粉絲。在外國人看來,面具似乎是墨西哥文化的一種象徵物,面具背後似乎隱藏著墨西哥民族性格的奧秘。而在帕斯看來,與其說面具掩蓋了墨西哥人的本質,不如說墨西哥人的本質就在於面具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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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書中提出了一對心理概念:封閉的和開放的。墨西哥人的心理傾向於封閉自己,這樣做可以保證安全,確保尊嚴不會喪失。這個長期面臨敵對和威脅、在衝突不斷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民族,如同仙人掌一樣在自身的周圍築起堅固的城牆,遠離了世界甚至也遠離了自己,沉浸在百年千年的孤獨中。這種心理特質可以解釋為什麼墨西哥人如此偏愛形式、儀式和秩序,過分地講究禮貌,以謙卑的姿態待人,以及墨西哥男人特別看重的所謂“男子氣概”——沉默是金,打開心扉就意味著放棄男兒本色,像女人那樣以身上那道永恆的裂口承受羞辱。

帕斯的分析無疑是精彩的,更多帶有文學性而非科學性,往往給讀者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翻著帕斯的書來給墨西哥人的精神特質對號入座,考慮如何與墨西哥人打交道,自然是一種按圖索驥式的愚蠢辦法。畢竟,嚴格來講,《孤獨的迷宮》算不得是一部如《菊與刀》那樣的人類學著作,只不過這種以詩人之筆寫出的性格分析是饒有興味的,為我們如何看待這個民族提供了一種有哲學意味的參考。

一個民族的起源,往往是籠罩著聖光的神話。至於墨西哥民族的起源,究竟該採用阿茲特克人或是瑪雅人的神話傳說,還是採用西班牙人的神話傳說?在20世紀初的墨西哥大革命之後,混血人種為民族主體的觀念得到官方意義上的確認和推廣——墨西哥人既非單純是本土印第安人的後代,也非單純是西班牙人的後代,而是由這兩個民族加上陸續遷徙而來的新移民群體融合而成。混血的說法雖則利於和諧團結,卻掩蓋了事實上的不平等——這個社會始終是白人居於最上層、印第安人居於最下層的金字塔結構,也掩蓋了歷史的血腥殘酷——混血絕非來自於浪漫愛情,而是以暴力方式實現的,西班牙人是征服者,印第安人是戰敗者。

在帕斯的筆下,墨西哥民族的創世神話無奈地體現為一個為人不齒的行動:強姦。當事人雙方,一位是西班牙征服者埃爾南·科爾特斯,一位是科爾特斯的印第安女奴瑪琳切。前者對後者的強暴,成了混血民族的肇始。粗暴而不負責任的父親,忍受屈辱的母親,感覺自己被拋棄的兒女,構成了墨西哥家庭的原型。墨西哥人與生俱來的不安全感和自卑感,對暴力的迷戀,對自身傳統的鄙棄,其來由都可以追溯到400年前那場具有濃厚象徵意味的強暴行動。從這一史實出發,帕斯對墨西哥國罵和西班牙國罵的比較尤為有趣——後者是“婊子養的”,前者的字面意思則是“被強姦的女人養的”,這代表了兩種不同的對人類尊嚴的理解方式。而帕斯感到憂心的則是,墨西哥人不願正視這一史實,從而有意忘卻歷史,如此則不能如正常民族那樣進入歷史,也就是說,加入到現代化進程之中。

帕斯回溯往昔的目光並沒有僅僅停留在16世紀的征服史之中。從殖民地時代到獨立戰爭,到自由派改革運動,再到大革命,作者梳理了本國本民族思想變化的歷史,尤為可貴的是,他不僅肯定了墨西哥大革命的積極意義,也對這場革命的缺陷和革命之後的現狀作了批判。帕斯的父親曾擔任過革命領袖薩帕塔的文書,作家因而與大革命有親身接觸。在帕斯看來,革命之後的種種亂象來源於革命的兩大缺憾:思想先驅的缺乏,以及墨西哥革命與普世性意識形態的斷裂。

革命並沒有把墨西哥帶入“現代化”,舊制度的幽靈在革命烈火之後滿血復活,以“革命”為名的新的統治集團——墨西哥革命制度黨以革命的神話來掩蓋現有的矛盾。在這樣的語境中,帕斯的批判無疑是兼具理性和勇氣的。另一方面他也指出,墨西哥知識分子並沒有好好利用專屬於知識分子的寶貴武器:批判、反省、理智。“結果是,臣子的精神——這是所有最終掌權的革命的自然結果——已經進入到公共活動的幾乎所有層面了”。

讓奧克塔維奧·帕斯成為公認的偉大作家的,不僅是他的創作才能,也是他的批判精神。

文| 張偉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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