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詩是直男泡妞的最經濟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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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馮唐小說改編的《春風十里不如你》熱播,有人科普說,這句話是化用了杜牧的“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而這首詩其實是寫給一個歌妓的。很多人因此覺得“毀三觀”,然而杜牧熱愛給歌妓寫詩確實是實錘。

跟大多數文人一樣,杜牧的仕途很不順。中唐有一段長達40年的牛李黨爭,黨爭就免不了站隊,杜牧一度被牛黨領袖牛僧孺賞識,做過監察御史,相當於現在的最高檢察院檢察員,屬於品級不高,但權力範圍很廣的官位。但李黨的領袖李德裕也提拔過他,於是杜牧呢,就是在兩個黨派之間忽冷忽熱,忽左忽右。

牆頭草在哪個朝代都不會被待見,史載牛黨得勢後,“凡(李德裕)所薄者,必不次拔擢之”(只要是李德裕不待見的,都會提拔),而唯有杜牧“遠棄,其道益艱”,被外調到更遠的桐廬。

有句話叫做“國家的一段彎路,就是一個人的一生”,杜牧想必會很認同這句話,就是在兩黨的權力鬥爭中,杜牧消磨完了自己的政治熱情。

所以他異常熱愛泡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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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很喜歡的城市是揚州,後來的文人寫揚州,總是繞不開杜牧。

宋代的姜夔看到的揚州,已經是一副破敗景象了,所以他說,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杜郎指的就是杜牧。

姜夔還說,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杜牧幾乎成了揚州的代言人。

中國文人有個毛病,就是喜歡到北方建功立業,一旦仕途受挫,又頓時想起了南方,蘇州、杭州、揚州,幾乎就是他們心目中的後花園。《繡春刀》的故事背景是明朝,按理說錦衣衛的故事發生在北京,但是第一部裡沈煉喜歡的周妙彤去了蘇州,第二部裡他喜歡的北齋先生楊冪去了杭州,還要借崇禎之口誇一句,“杭州是個好地方”。

杜牧大約也覺得,揚州是個好地方。他大多數的情詩,都是寫給揚州的好姑娘。

關於杜牧的老婆是誰好像一直沒有一個定論,在他心目中這大概也不是一個多麼重要的女人,反正在他的詩裡是看不出蹤跡。杜牧倒是給一個,他想娶但沒有娶成的女人寫了一首詩。

據說杜牧在湖州遊玩的時候,看上了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認為長大後必成絕色,還給了她的家人一些財帛定聘,約定十年之內他必來當湖州刺史,再行迎娶。如十年不來,姑娘自可另嫁。

十四年後,杜牧真的到了湖州當刺史,到任就尋找那姑娘,才知她三年前已嫁人,有了兩個小孩。自己失約,徒嘆奈何。於是作《悵詩》雲:

自是尋春去較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我很是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假,真的有人會因為杜牧的一句話,就結結實實等十年,然後在第十一年的時候按捺不住嫁人嗎?古代人也太有契約精神了吧。但無論如何,杜牧在詩裡記錄了“我喜歡的姑娘已經嫁了別人”的遺憾。

古代文人很喜歡寫閨怨和宮怨詩,就是假託女子之口,埋怨男子無情,但其實心裡哀怨的是君王為什麼還不賞識我。我一直覺得杜牧是晚唐第一直男,除掉他實在是太愛歌妓,放在今天就是微博上勾搭外圍的大V之外,也因為他從不借女子口吻寫閨怨。他那些纏纏綿綿的詩,都是真的送給某一個具體的女人的。

比如杜牧有一幅非常有名的行書作品,現在藏於北京故宮,叫做《張好好詩並序》——非常一目瞭然,就是送給一個叫張好好的歌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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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他那兩首很著名的七絕,《贈別》,一首是“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另一首是“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雖然沒有指明瞭是送給誰,但評論家們一致覺得,就是送給他在揚州的相好的。

至於“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這種句子……已經是大張旗鼓地放浪形骸了。

即便他的詩歌裡出現了那麼多的女人,即便他慷慨地把自己的詩指名道姓地送給一個個女人,我也從來沒覺得杜牧真正尊重過女性。

他很像,很像一個道德水準平平的普通人。有抱負,但是經世濟民的背後,也打著噼裡啪啦的加官進爵小算盤,所以才會在黨爭裡一次次地首尾兩端。仕途不順,就用詩用酒用美人來排遣自己的失意。類似於當下的中年男人,得知此生髮財無望之後,決定花力氣保持自己的風雅和腹肌。

對女人有憐惜,但充其量三分給對方,七分全是自憐情緒。假裝對風流日子表示懊喪,其實這懊喪裡,全是自得。不然你看,“落魄江湖載酒行”這樣的自嘲後面,緊跟著的,可是“楚腰纖細掌中輕”。這種人啊,他一生真正敏感和在意的,只有自己和歲月。

我說過杜牧是給我感覺最“直男”的唐詩作者,但直男自戀起來才是真要命。隔著詩句,我都能想象出他凝視自己的樣子,後代詩人都很厚道地稱呼杜牧為”杜郎“,可以想見杜牧長得不錯,“郎”在古代是對男人容貌的肯定。他就是一個沉迷於自己的美貌、才華、和鬱郁不得志中不可自拔的男人,女人對他的愛,基本不會收到回應,那些愛只能加劇他對自己的憐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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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會覺得,“她們都那麼愛我,我一定很迷人。迷人的我為什麼官運不順?為什麼我沒有得到我明明配得上的東西?”

我簡直懷疑杜牧睡了誰都覺得是對方佔了便宜。

但我非常羞赧地承認。我很喜歡杜牧。

小時候讀詩詞,我就很難感應到柳永的迷人處,雖然他比杜牧要尊重女性許多,以至於歌妓們都說“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但我總覺得柳永太貼心了,有一點像賈寶玉,懂得普天下姐姐妹妹流的眼淚到底是為誰。杜牧比較像賈璉,好的時候百依百順,分開了也不太會想得起你來。雖然這個人總表現得繾綣又低姿態,但總覺得他啊,應該紮紮實實地,傷過很多人的心。

所以我每次看杜牧,還有如今的民謠歌手們,覺得知識確實還是力量,才華還是有用。宋冬野的《董小姐》也好,馬頔的《傲寒》也好,那些被唱過的女人都不知所蹤,但他們自己卻走入了大眾的視野。雖然網易新聞的評論里老指責當代女性拜金,但我覺得,很多女人還是很吃“為你寫詩,為你靜止”這一套的……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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