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短情長

玉樓眺望,春雨初歇。誰曾想到在煙雨濛濛金陵城中,在三百多年前的時光裡,街井市巷中到處流傳著一種彩色飄香的信箋——人們總用它來題詩訴意,寫信表情。

這是一種暗藏著智慧與芬芳的彩箋信紙。在信紙的表面,可見一道道凸起的印痕,如同“紙上浮雕”,如同在一張少女妝好的粉臉上,依稀可見到點點滴滴的啼痕。黛色的濃而深,紅色的嬌而豔,都是彩箋信紙裡光滑的色彩。這樣柔美而典雅的彩箋,往往會被文人雅士收入囊中,或被一雙玉手徑直買回閣樓中,鎖進了香奩裡。眾人不知那關掩的菱花鏡下有著什麼,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一張張半透明的彩箋才會出現,帶著悠悠愛意,或是離愁別恨。

三百多年前,這樣令人爭搶又喜愛的彩箋可擺在家中,或放在山景畫屏邊,或放在玉琴橫放處,都十分賞心悅目。慢慢地,有人將這些彩箋做成了箋譜用來欣賞——這就是當時金陵城裡聞名的《十竹齋箋譜》。

纸短情长

箋譜中的每一張箋紙,都有著意趣豐富的圖案。彩箋中多是小工筆,除了松竹梅菊、山石昆蟲、飛禽走獸,還有擺開的古韻涼蓆、嫋嫋出煙的香爐、舊制的桌椅、繡金的古琴、如織的海棠⋯⋯還有幽深的小樓、垂地的羅幕,一些古代威武睿智的神獸、各式各樣的青銅器、贈情表意的植物和靈動有生氣的動物,在一張張箋紙上凸顯。

佔據紙面面積不大的圖案,因為無聲的留白與靜默,構成了每人手中想要寄出去的書信的中心思想。名畫配名作,那時技藝精湛的刻工、畫家雲集金陵城,將當時許多著名畫家的畫作印在了箋譜中,首當其衝的就是親自制作箋譜、親身制墨的胡正言自己畫出的圖畫,還有米萬鍾、吳士冠、魏之克、吳彬、僧竹的名家箋畫。

彩箋上的圖案式樣大多簡約,製成彩箋的整套技術卻並不簡單——那是明末時負有盛名的版拱花印刷技術,用今天的語言來說,就是二維的圖案在紙上生動地變成了三維。這是史無前例的技術,誰能想到當時的市場為了防止盜版箋譜的出現,竟然智慧地想到可以用凹凸的兩塊版子嵌合起來印刷呢?胡正言帶領眾多工匠在十竹齋內耗費了三十多年才製作出了《箋譜》,每一個輪廓印出來,每套一次色,都是彩色印刷術往前走進的一步。

彩色印刷出生在南朝,到了唐代薛濤這樣的女子手上,就學會了從花的汁液中取色,穿上了植物鮮麗的外衣,再繪上一些細緻的圖案,如同彩箋歷史中一抹豐富豔麗的亮點。將彩色刻版與立體印刷兩種技術結合在一起的,是十竹齋眾人。也正是這個時期的能工巧匠們,讓版拱花技術變成了史無前例,也將彩畫彩箋送上了巔峰。無論佈局還是構圖,無論用色還是整體,處處可見風景,處處皆是智慧。一版一色,畫紋浮雕於紙上,在時間與藝術的長河裡沉浮。

纸短情长

畫稿,刻工,各種色版,集合了明代繪畫、雕刻、印刷技術為一體的版拱花,代表著古代彩色套印技術的最高水平。如今,這樣的技術在設計、版畫專業中依舊使用著,其中最為常見的就是用於名家的書畫複製。曾經在歷史長河中閃閃發亮的“老”技術,現在雖然鮮為人知,卻沒有稍縱即逝,而是成為了保護某些歷史印記、名家作品的重要助力。

用古老的製作來保護古老的作品,用古老的智慧來守護古老的財富。這樣的行為,本身就是一件可以流傳下來的藝術品。

細想起來,“老”與“新”的關係,也像一對時常交換身份的老朋友。看似老去的技藝、道理,如果經常拿來溫習使用,就會常看常新,有時拂去時光的塵埃,反而散發出夜明珠般瑩潤的光來。而再新的東西,如果只是光華一現,從此束之高閣,那就只能在歲月裡寂寂老去。

紙短情長,人生短歲月長,願你我都能成為雋永的那一個。

纸短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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