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一年，黃河漲破了天。日夜繁忙的狂瀾碼頭寂靜下來。下行的貨船泡在岸邊不敢動彈，上行的船更是沒指望了。黃河咆哮，人聲寂寥，岸邊的茶館擁擠著一張張愁苦的臉。
知道碗碟茶壺再泡也不會爛，販瓷器的黑頭不著急。喝完粥叮叮噹噹還能敲出河南梆子的韻味。販大蔥的老徐吃餅最煩黑頭敲碗，咣咣的。看看外面那雨，他嘟嘟囔囔罵了一句。船上幫閒的苦力和扛大個的也不喝酒了。沒有進項，那日子真熬人。小的們沒米吃了，家裡的那臉色更是難看。誰知道那雨一下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呢，該死了。小魚去問掌櫃的賒口酒喝，肖掌櫃赤急白冽數落了他幾句。小魚正要還口又忍住了。他看見孟大老爺一偏腿兒，進來了。
孟大老爺是碼頭最大的金主。去年從山西販鹽，三條船同時沉了。他聽說了站在河邊舀了一瓢水喝了，他嘬嘬舌頭說，不鹹。小魚聽了，心裡不由憤恨這話財大氣粗，但見了面那笑容比蜜還甜。偌大的個子縮成了小烏龜。
“掌櫃的，我外甥媳婦擱在河那邊了。你給我多找幾個好手撐一條船過去，接過來雙倍賞錢”。
孟大老爺屈尊坐定茶館，顯見是沒了主意。肖掌櫃是碼頭路路通，可聽了這話也是滿面愁容。
“孟老爺看得起肖某，我哪能不給您面子？只是這河水天天見漲，老天爺不開眼，你說這不是煩人嗎？”。
“你沒聽說日本人在河那邊燒殺搶掠。我是擔心小紅出意外，心急”，孟老爺話沒說完，他身邊一個年輕人噗通跪在肖掌櫃面前，通通通三個響頭算是落地了。
“求求你了，咱要是不過去，小紅可咋弄？聽說鬼子紅眼綠鼻子，河那邊可慘了，求求你了肖掌櫃”。
肖掌櫃哪敢在孟老爺的面兒上丟這人，臉一紅就吆喝了一聲兒，“誰去？！”。
“誰願意去，兩塊大洋！！”
“大家聽著，孟老爺發話了，誰去兩塊大洋！誰去誰去？？”
小魚愣了一會兒站起來，“三塊大洋，我去！”
年輕人很興奮的剛要說話，孟老爺說話了，“就兩塊大洋！”
小魚和桌邊的十幾個夥計開始嘀咕。
一塊大洋能買兩袋洋麵，是很誘人的。
小魚扭臉說，“兩塊就兩塊，有條件。一是船破了不管，二是先給錢。同意就去，不同意拉倒。就這”。
孟老爺的眼睛就像禿鷲怪一樣盯著小魚看了好久說，“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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