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忻鈺坤拍完《心迷宮》後就去拍了拼盤電影《再見,再也不見》。我拒絕看拼盤電影。因為忻鈺坤的強項,在於掌控故事。而拼盤電影的故事,不在他掌控之內。

《爆裂無聲》一直強調和《心迷宮》不同風格,但在我看來兩部電影是同一種風格,都是忻鈺坤最愛也最擅長的,掌控故事,而且這次他把這一技能運用得更嫻熟。忻鈺坤絕對是目前內地最會拍類型片的新導演,他熱愛故事結構,能鋪排好故事的節奏,懂得挖坑,也懂得填坑,而且填坑的功夫比較細緻,不是最後來一個解釋就打發的那種,而是在整個過程中不斷用環境細節、稍微讓觀眾感覺到有突兀感的角色行為,進行暗示。這種方式對於有一定觀影經驗的老司機觀眾來說,最受落了!《爆裂無聲》如今8.2分的評價,就是這麼掙回來的。

《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我看完後也是毫不猶豫給《爆裂無聲》打了4星評價。因為這部電影,甚至比目前市面上的一些韓國犯罪題材電影,都拍得嫻熟以及好看,真的讓人相信忻鈺坤導演能掌控好更大型的商業電影。

好話說完了,我有壞話要說。

目前看來,忻鈺坤拍電影,其優勢也是其最大的弱點。身為導演兼編劇的忻鈺坤對整個故事有強力的掌控力和執行力,但你能(好吧,或許只是我能)看出,他的電影劇情的推動以及劇情鏈條的銜接過程,都不是靠角色本身自行搞定,而是忻鈺坤的強幹預。

簡單來說,就是故事和敘事高能,但人物偏弱。

沒有批評宋洋、姜武、袁文康的意思,他們都是很好的演員,而且在《爆裂無聲》中的表現,我說不出半句壞話。

人物弱是說,從劇本開始,這些角色與其說是活生生的人物,倒不如說是為了完成忻鈺坤強敘事的一個符號,這種效果,必然會導致人物一定程度的扁平。我能想到以前把角色和演員當棋子當符號的大導演,是希區柯克。他處理的方式就是讓故事更純粹,不要求角色帶出更多的主題和意義,讓強故事強敘事電影純到沒有任何雜質,觀眾自然不會再去考慮角色的小傳。

《爆裂無聲》想說的東西有點多。但人物單薄帶不出來。

張保民·暴力之外一切為零

先說一下這個故事。時間是2004年,地點是類似忻鈺坤老家內蒙古的那種一個礦區山村。宋洋扮演的張保民一開場就因不同意徵地拆遷問題與同村村民幹架,還用羊骨頭戳瞎了與他幹架的壯漢村民。這時候,他的第一個身份符號就是爆裂釘子戶。

《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電影沒有說他之前是靠什麼營生,很可能是養羊,總之出事後他就到隔壁縣當挖煤工。在礦坑要跟人幹架時,他被通知14歲(還是11歲?我忘了)的兒子張磊出去放羊後失蹤了。張保民第二個身份符號就是爆裂尋子父親。說他是爆裂尋子父親,是因為他尋子的全過程都在打架。

《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這個角色我沒看出暴力之外的任何面向。電影一開場是他因徵地問題與村民為敵的。但我不知道他拒絕被徵地的理由是什麼。我有看出忻鈺坤用諸如死去的鳥之類的鏡頭暗示把地賣給礦場主挖礦會造成環境破壞之類的意思。但我不認為環保會是張保民care的事情,一是他全程靠暴力解決任何事情,完全依賴暴力的張保民,與有環保意識的張保民,我無法重合。二是他後來也去當了礦工。

另一個我沒看出的面相,是他與人之間的感情。不是說非得按照套路,尋子故事非得先拍父子其樂融融場面,再烘托出失子對他帶來的慘痛,才能勾起觀眾對這位父親的同情心。主要是,張保民在片中,你看不出他任何與人之間的感情紐帶。他對討厭的村長之類的暴力相對合理,但他對時不時幫忙照看家人的同村小夥、臥病在床的妻子、老母親,全都沒有讓我看出一絲熱度和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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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兒子的感情也是,片中也從沒提及這點。那麼擅長編排敘事機關細節的忻鈺坤,從沒給張保民安排一丁點展現他與兒子之間羈絆的內容,甚至安排了他在尋子的過程中偶然遇到曾經打過他的混混,於是立刻開著摩托車狂追N公里路,尋子突然變尋仇。這一劇情安排與尋子主題沒有關係(如果說張保民是因為懷疑姜武扮演的礦場主在辦公室關押自己的兒子,但和他尋子中途改去追小混混沒有前因後果,而且張保民是在打了小混混之後才強化了兒子可能在辦公室這一念頭,才有了後續的一人打翻一層樓打手的場面),而是導演為了讓張保民與袁文康扮演的徐文傑律師這條線產生關係而強行安排的。

《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無聲,是張保民拒絕任何暴力以外的溝通的表現。張保民對所有人冷感到底,對所有“壞人”則冷感+暴力到底。最後電影用五毛錢特效製作出一座山在張保民身後崩塌,代表他和家人的人生坍塌,這種處理手法,真的遠遠不如當初給張保民更多暴力以外的面相,更能讓觀眾真切感受到他的世界天崩地裂。

昌萬年·獸性之外一切為零

姜武扮演的昌萬年,人設是土豪惡霸礦場主。電影中介紹這人出場的環境是在飯桌上,昌萬年的身後是一臺片羊肉片的機器,咔嚓作響地運作著,即使他的飯桌上已經擺了十個人都吃不完的羊肉片。

《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霸氣、殘暴,食物鏈頂端的野性(他吃羊肉,張保民家養羊,安排工整到有點刻意的人物關係),姜武一出場就將昌萬年的人物面展現出來。而在接下來的戲份中,昌萬年始終是霸氣、殘暴、野性。雖然土豪礦場主可能給人的刻板印象就是這樣,但作為鮮活的角色,光有刻板印象絕對不夠。

《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我對他和張磊之間發生的事情是有疑惑的,疑惑點是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從電影一而再地強調他拿弓箭開始,我就預設了他很可能在玩弓箭時不小心產生了悲劇,但電影中他那句“小孩,羊一隻多少錢”(大概是這樣的對白),又打消了我的預設。

所以我不知道他究竟目的為何。畢竟他還有礦場被執法部門盯上的難關要克服,我不知道他幹嘛要做更多讓自己惹更大麻煩的事情。

徐文傑·粗暴的利己主義者

袁文康扮演的徐文傑律師這個角色,是當中最立得起來的角色。因為這個角色夠簡單:自私。自私屬性的人物,不用再有更多的面相也很出彩,而且劇情中沒給徐文傑安排除了表現自私以外的更多功能。

這時候,袁文康給徐文傑再加一點點內容,那這個角色就立刻出彩了。戲中徐文傑出彩的地方,一是在羊肉店被帶著超人面具的小孩比射箭手勢後神情大變跑出店外,又看到店外貼著張磊失蹤告示時臉色大變。這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為何有這麼大的反應,但已經感覺到這個角色的“突兀”行為。

二是張保民帶著徐文傑到山洞找女兒的那場戲,一路上徐文傑臉色大變深情越來越慌張,最終看到山洞後遲疑不敢進去,最後才鼓起勇氣進去尋女兒。這時候,張磊和山洞的關係、張磊和徐文傑關係、徐文傑在“一”中的反應、昌萬年要徐文傑保守的秘密,全都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講出來”了。

《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徐文傑最後以不對張保民講實話為這個角色“粗暴的利己主義者”形象下了註解,也完成了這個角色的塑造。這個角色其實有過天人交戰,甚至還有善稍微戰勝惡念的一瞬間(求昌萬年先放張保民走,我一廂情願理解為他在保護張保民,也可能是他怕張保民死了,自己的女兒會下落不明),而且這些內心天人交戰的戲碼,袁文康都是實打實演出來了,也是很贊。

《爆裂無聲》:我給了4星好評,但我還有壞話要說

我看完電影,始終不明白張保民妻子這個角色的存在意義,她和張保民的互動,沒拍出任何意義,好像都是刪掉不影響整部電影的內容。而她最終抱著羊在痛哭的那場戲,其實跟張保民背後山塌了那場戲一個意思。如果把張保民與家人相處的戲份拍得稍微豐富些,可能比光拍這兩場戲,結實和深刻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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